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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这么多年,味道都没有变。
老人给儿子空了的酒杯重新斟满,说道:“现在不是挺好的,你也回来了,我能时常看见你们,我也就没什么惦记的了。”
“这菜酱油放多了,有怪味。”顾谦指着一道菜,突然冒出一句,把父女俩都说的一愣。
老人不由一笑:“你啊,这张嘴从小毛病就多,自己不会做,还好意思说别人做的不好吃。”
顾颍眼中的氤氲慢慢散去,露出笑容。
一顿饭,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着,简单的几样家常菜,三个人吃的有滋有味。有时候让人觉得开怀的不是珍馐,而是同桌吃饭的人。
顾颍收拾好残羹,洗净手出来,就看见那双父子在桌前对弈。她笑了下,想着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画面了,小时候,哥哥经常和父亲下象棋,之后兄妹俩渐渐长大,闲暇的时间变的少了,这样的画面也跟着少了。
她安静坐在一旁当“真君子”,老人执红,顾谦执绿,这俩人互相不势弱的厮杀。
“将军。”老人放下最后一步棋,颇为得意的说道,“小子,你输了。”之后,这个志得意满的胜利者被女儿哄去洗澡,客厅只留下兄妹二人。
她看着仍放在那里的棋盘,心有所思。
哥哥十五岁之后就没有输过爸爸,多年之后父子再次对弈竟然会以哥哥的战败告终,这实在有些奇怪。
她看了眼安静放在红“帅”旁边的绿“车”,本该最灵活的棋子却始终安静放在那里没有动弹。这棋局早该结束的,但是胜者却该换人。
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着遥控器按着。
怎么会突然觉得他的身形这么落寞?
“哥。”她唤他。
他的眼睛仍是盯着电视,随口说道:“干什么?”
斟酌着怎么开口,早已经想过好多边的说辞到眼前还是不知如何启齿。“我去见过靳轻,也看见了那个孩子。”于是,她选择最直白,最痛快的。
按着遥控器的手指一僵,画面停住。
“我不知道,真的,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我。”顾颍坐在他旁边,扯住他的手要他面对自己,“她是不是就是你以前的那个女朋友啊?”
她那时虽然年少,不识情滋味,但是她能看见哥哥眼中不同寻常的情愫,这样的他,之于自己是陌生的。她对于哥哥的那个女朋友一直都是听说的,听说他们是大学同学,听说那女孩儿有张精致的面容,听说她为了去见到外地实习的哥哥一面,连夜坐车跑到另一个城市。
那时候她不懂爱情,只朦朦胧胧记得哥哥在和那女孩儿通电话时会换上最柔软的神情。
后来,一连串的变故。让她还来不及分析到更深刻东西的时候就接受了子衿──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成为自己嫂嫂的事实。
之后,她就开始慢慢淡忘这个原本以为就是一个过客的女孩。直到她那天看见那个小孩子。无容置疑,那双眼睛已经说明一切,孩子已经这般大了,说明什么?答案已经不必再揣测。
“你爱的一直都是那个靳轻吧?”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她可以看得出,哥哥这些年并不快乐,可这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当年被送出国是不是也和哥哥仓促娶了子衿有关?“你告诉我。”
“是,我爱她,一直都爱。”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了,“这几年,我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如果还有人说我忘恩负义,那我也没办法了。”
“是谁逼你的?何叔叔还是爸爸?是谁?”
“没有谁,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想再提起那些烦心的往事,他套上外套走出去,“告诉爸我回去了,明天我要出趟远门。”
第五十二章
整晚都有纷乱的梦纠缠,靳轻挣扎着醒过来,看了时间,才刚四点而已。
回到家几天了,心中意外的平静。
回想刚进家门的时候,母亲正坐在院子里择菜,一旁的地上还是那老旧的收音机,里面正放着妈妈最爱的黄梅戏。母亲一直低着头,没有发现久归的女儿正站在门口。小透跑过去蹲在她眼前,伸手拿了盆里的蔬菜把玩,母亲讶异地抬头,小透甜甜地唤了声“外婆”。
重逢的欢喜过后,只有小透仍是最开心的一个,一路的疲劳在洒满月光的古镇得到抚慰,孩子很快睡去。
母亲坐在床头,父亲蹲在院中抽烟,一根一根,不断。
“明天你跟我去医院,现在做还来得及。”沉默了整晚的母亲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靳轻下意识的环上小腹,语气坚定:“我不去。”
母亲的泪是无声的,甚至没有形态,但是她就是能听到、能看见、能感受得到。
之后,母亲都没有再和她说话。只临走时说了一句──你成人了,自己挑的路走,以后好了坏了……你能后悔,却怨不得别人。
那晚,靳轻搂着小透,耳边尽是孩子熟睡的气息,这样绵甜的声音都不能让她安睡。
转天早晨,她早早起来,打量了她的屋子,离开这么久却依然干净整洁。正当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母亲时,却见母亲端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给她,里面还有两颗嫩黄的荷包蛋。
“别剩下,都给我吃了。”解下围裙的母亲扔下这句话就招呼着小透,说着要到镇上去,给她买些好吃的。
就这样,她的生活开始真的平静下来。
半个多月过去了,能感觉到原本很平坦的腹部也开始有了些许的弧度,这让她欣喜,也想起当初小透还在她身体里的那段时间,不禁感触良多。
实在是再无睡意,靳轻起来,给小透整了整被子,然后走出家门。
还不到五点,家乡的老人就已经起来。她走在多年不见的青石板上,清晨的雾气让这些青石板上凝了一层水,踩上去,有些湿滑。
不用考虑,脚下有自己的轨迹,她又来到有白山茶的地方。这时候正是山茶打苞的时候,一个个花骨朵似要涨开一样,惹人心疼。有朵最大最美的,她失神看着,心满意足。转身离开的时候,轻轻一阵风,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坠落,下意识地回头──枝头空空,那白嫩的花骨朵正安静地躺在地上。
心上一阵慌乱,隐隐的惴惴不安。
上午十点的飞机,顾谦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了。
地下停车场的一角,地上躺着四个男人。
他晃了晃头才把眼前的眩晕打散,视线时而涣散时而清晰。刚刚以一对四,后背没长眼的他被其中一个用棍子击中了头。疼痛渐渐消失以后,后遗症开始一点点显现。首先变化的就是视线。
尽量稳住身形,刚刚走了没几步就感到一束光线打在自己的侧脸,紧接着就听见车子大马力发动的声音。
耳朵也凑热闹的开始翁鸣,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他可以避开的,他知道。这里的位置他很熟悉,知道哪个位置是最安全的。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赶不上飞机。
车子的声音在靠近,他尽可能快的移动。
“乖乖,别跑……看车,啊!”
一瞬间的画面,犹如慢镜头划过。小孩子挣脱了大人的手,跑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冲身后的父母招手。他的视线忽然变得清晰了,越过那个小小的人儿,他的眼中只看得见那辆疾驰而来的车子。
他该躲开的,他想。
但是当他又重新冲回车道上抱住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开始感到害怕,第一次对即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感到害怕。
当他感觉到车灯温度的时候,腋下猛地抽紧,车头险险擦过他的身侧。
小孩子的父母快步赶过来,连声道谢。他看了眼那急欲消失的车子,车后空白,没有牌照。
他不禁懊恼,还是低估了那个被送进铁门的人。
“先生,去哪儿啊?”出租车司机放下空车的显示牌,从后照镜中笑着问这位刚上车的顾客。
“机场。”顾谦靠在座位上,感觉到力气不若刚才,气息有些不稳道,“师傅,请快一点,我要赶飞机。”
“先生!先生!醒醒,您昨晚没睡好啊,到了。”
付了钱下车。一点点感觉到空气开始稀薄起来,心脏跳的有些快。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机票,他挺直身子走进去。
“先生,您的脸色不太好,需不需要帮助,如果现在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把您的机票换到下一班。”身穿制服的小姐关心道。
“不用,我没事,谢谢。”
通过票检,他扶住胸口,里面闷闷的,视线又开始涣散,且又严重起来。
没事,他心里默念着。
小时候他曾被人打到胫骨骨折,那种疼才叫钻心。他这些年再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痛楚,现在的这点伤算不得什么,而且重要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疼。
他最终还是赶上了,再有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可以见到她们,他觉得无比的高兴。见到她,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呢?见到小透该说什么好呢?是不是该抽自己两个大耳光?他忽然想笑,想大声的笑。
他什么行李都没带的,得让她们收留自己,现在的他,无家可归。可他得给自己找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家。人人都有,他也得有一个。
腿竟然开始抽紧,他咬牙低咒。用力掐了一把,尖锐的痛楚终于也把涣散的视线集中起来。他能感觉力气在一点点回升,他能支撑自己见到她们,他想……
为什么光线开始消失,机场也会停电?不对,现在是白天,还有太阳,那为什么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边嘈杂,为什么这么吵?是谁在喊?……有人晕倒了么……不管了……他就是摸黑也得爬到飞机上去吧……但愿飞机还能起飞……
机场一向都是繁忙的地方,这天上午就更加的繁忙。
“喂?急救中心吗?有位先生忽然昏迷,这里是……”
第五十三章
靳小透已经和周围邻居的小孩儿们混熟了,几天里,总是吃饱了就让外婆严严实实的裹成个小馒头就跑出去与那些孩子打混疯跑。靳轻难得见她这样开心,也就少了约束,由着她去了。
南方冬雨过后带来的寒冷能钻到人的骨头缝儿里,天气骤然冷了许多。一向不畏严寒的靳小透也终于抵挡不住寒意,这天只在外面晃荡了一会儿就乖乖回家。
小雨又开始淅沥下起来,屋檐上连绵不断滴下的水声惹得靳轻心烦意乱。
毕竟是孩子心性,最近已经玩疯的靳小透也是心烦这下不完的雨,碍着她玩耍了,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作弄熟睡的老猫,惹得它嗷嗷直叫。
这猫叫得靳轻更是烦躁,说不上来的感觉,总是有种不安的情绪跟着她,心头总是揪着。
雨滴的声音怎么觉得越来越大了,她打开收音机,随便找了一个频道试图掩住它们的声音。声波在雨天也很清晰,略微忧伤的女声吟唱着一首歌──
每次别人故意提起有关于你的消息我都会微笑的装作一点都不在意耳朵背着我收集你所有的点点滴滴现在你在哪里那封没有寄出的信直到现在还是锁在抽屉无处可投递电话总是形影不离害怕如果每次当它响起错过你的声音让未来到来让过去过去做到谈何容易有一天老去有一天离去遗憾还是在心底我可以绝口不提所有和你的曾经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你忘了回忆我忘了忘记这该死的爱情不能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