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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良。
此时,他睁开了眼,猛觉眼前银珠闪动,是华子良手缝中滴下的水。好清凉啊!好爽快!他完全清醒了。
他轻轻呼唤一声:“同志!”
华子良声音颤颤地:“同志!”
“你受惊了!”
“你醒过来了!”
两位坚贞不屈的共产党人,在回归途中相遇了!
“同志。”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它更亲切了,千言万语都包含在这两个最珍贵的字眼儿中间了……
“同志,俺不行了……”
华子良猛地去拖他,抓他的手:
“我背你走”。
“不……”大汉猛撕自己的衣襟。
“不,不,不!我驮也要把你驮起来!”
“哗”一声,大汉衣襟撕下了。
“同志,请把这,交给党……”
华子良流着眼泪,掩埋了烈士尸骨,久久默立在血头,再向平平的坟头深深一个鞠躬,撒开大步赶路了。
华子良传奇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一
暴风雨很快来了。一瞬间,雷鸣电闪,风雨交加,华子良迎着暴风雨在荒山中急行,他猛觉自已左腿有些异样地抽搐、刺痛。他以为是自已走得过猛了,腿肚在抽筋,用手去揉揉就会过去的。他坐下来,但刚一伸手。就被吓了一跳。他的手触着了一片粘粘糊糊的东西,那是血。他受伤了!在同迟汝昌搏斗的时候,他被一块尖利的山石划破了,心情过于紧张的时候,感觉不到疼痛,现在一见伤口,顿觉疼痛钻心了。
华子良瘸着腿,来到一条山溪旁。他清洗了血污,撕下一块衣襟将它紧紧包缠着,觉得疼痛减轻了许多。他用清凉的山溪水浇了头,洗了脸,自觉提了神,来了劲儿,只是那湿衣服裹得他有点不舒服。
坐一阵,太阳升起来了。远近山头,一片片树林,林梢抹着朝晖,亮亮的,寂寂的。没有炊烟,没有人声,只有近处几声鸟语,把那空山衬得更寂静。华子良心定了: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间白昼赶路。
他走在一片油桐树林里。那些油桐树不高,干壮枝粗,细枝斜逸横出。秋深了,叶片飘黄,累累垂垂的油桐果颜色已经变黑。
一连几日就在这无尽的油桐林中度过。这油桐林全长在一片干燥的山坡上。地上无水,无草,没吃没喝。在这些时日里,华子良好几次跑到远处的溪水边,跑到一些低湿的地方,去找水喝,去掘些草根根嚼着。解了饥渴,又回到油桐林子中。林木隐蔽,行走总要保险些。
他的伤渐渐加重了。伤口溃烂了,化脓了。一条红筋直窜胯弯弯;周围红肿扩大了,肿得发亮。他的腿越发瘸得厉害,迈步就疼。但是倔强的华子良,依然不顾一切朝前走。
这日黄昏,华子良爬完那片油桐林,爬到山弯一座小庙前,昏厥过去了。恰在这个时侯,一个身着青色僧衣的小尼姑,肩挑水桶,去山下取水。她刚拉开门,蓦地惊怔住了。慌慌地跑转去向师父报告。
她师父并没有在禅堂念经,而是在庭院来回不停地走动。这庵主并不老,年纪约四十出头,中等个,瘦瘦的。听见脚音响了,停步扭头过来。
小尼姑大口喘着气:
“三先生,门口有个人……”
这声称谓好奇怪:佛门有这称呼么?不,这小尼姑平素也不这么喊,也是叫师父。此时,她是情急了,说话走了嘴。
老尼姑脸色青黄青黄,只有那对眼珠儿。好似石层中间的煤块,闪着乌亮。
小尼姑还在不断地说:
“师父,一个人躺在山门口,腿上流着血……”
老尼姑脸上肌肉微微抽了抽,冷冷吩咐道:
“大门闩了吗?取你的水去——从后门。”
那小尼姑自去挑水了,边朝后走,边回头几次看师父,但见师父脸儿朝大门,欲动又未动,神情有些不定的。
小女尼走得不见了,那老尼姑迅即走到山门内,侧耳听,门外悄无声息的,再凑门缝瞧,她瞧见了昏卧在地的,蓬头垢面的华子良……
小尼姑挑水回来时,老尼已经回到庭院中,站在一株合抱古柏旁——那老柏树已被雷火劈去大半树身了,梢头上,一半树枝枯焦,一半树枝犹自枝繁叶茂。她对小尼说:
“把水倒进缸,开门去看看。”
小尼姑空着双手又出来,师父好象在等她,两人一同走到大门去。
门开了,师父轻轻一摇头。大发慈悲,两人吃力地把华子良抬进一间僧房里。
师父让小尼快去把药箱拿出来。这不是一个普普通通木箱儿,而是一个小小的长方牛皮匣,一边有个淡淡的白圆形图案,圆形内有个隐隐的红十字——象是被人故意抹去的,但又没有抹净。上有一个皮把手,中间皮头磨得亮亮的,显示这箱儿已是一件陈年旧物了。
药箱打开,里面是一格格的瓶瓶罐罐儿。酒精、碘酊、红汞、紫药水。银亮的刀、剪,小巧的镊子,还有雪白的药棉,细细的纱布……这一切全是一个现代医生所备的。和尼姑的衣着神态,极不协调。
那老尼熟练地洗血污,洗伤口,消毒,动刀,排浓,包扎,手脚那么轻,那么熟,神态又是那么安祥。
她们把华子良抬上床,掖好被,轻手轻脚退出来。“隔一会儿就来看看他。”这是老尼最后轻轻叮嘱的一句话。
经过治疗后,华子良的烧退了,神志清醒了。当他明白自己身住小庵时,内心十分激动。这间屋子很素洁。它是旧的,木条已变成褐色,擦得显了木纹。桌是旧的,椅是旧的,然而却是纤尘不染。临窗的桌子上放着厚厚一摞书:有线装的,有平装的,还有精装的。有笔,有砚,一切都放得井然有序。桌的对面是一张大床,蚊帐是蓝麻布的,被子,卧单是蓝棉布的,枕是长方形的,也是蓝布。只有帐钩是个铜钩,枕头的端头是块红布。在夕阳的微光里,这两个物件反映出一点黄光和红色,使这间屋子有了点生气。
师徒俩都穿着缁衣。老尼在轻声问:
“那人能走动了吗?”
“能走几步……但还,不行……”小尼答。
“唉,”老尼微微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她给华子良治伤时着到了他脚腕上镣铐的印记……她已经知道七八分了。她希望华子良快点好、快点走……
最近,风声很紧,传说要抓共产党。有几个鬼头鬼脑的家伙,眼睛绿荧荧的,已经来山门窥探好多次了。
这天,突然墙头咚咚响,跳下几个人影来。穿黑衣,蒙着面,手中刀光闪烁。
“嘿嘿嘿嘿!”为首的在恶笑,故作惊叹道:
“嗬,尼姑庵,快活地……”
无耻!无耻!真是无耻!老尼浑身乱颤了,小尼手里的灯乱摇了,灭了。主持老徐向前劝阻。老尼拽着小尼,转身去禅房了。那为首的蒙面人追上去死皮赖脸地说:“三姑,算你有种……”他去捏小尼的手:“嘻嘻,你也免捆了……”小尼尖叫一声。
华子良压住怒火,把手伸向背后藏刀的地方。他急得浑身燥热,猛地咬紧牙关去绊那强盗,强盗冷不防,“卟”地一声跌倒了。主持老徐眼明手快,头一下撞过来,一扑上去,两手紧紧卡住强盗的喉咙。华子良跟上去,照着强盗的脖子猛地一刀,那强盗脖子上溅满血污躺下不动了。
华子良拉开门,对主持老徐说:“你们快走!”
华子良送走了大尼小尼和主持,自己最后离开了寺院。
二
两座大山,又高又陡,黑压压的,仰头一看,仅能望见一线天。华子良坐在一块光光的青石上,用清清溪水洗净了伤口。由于连日奔波,将要长好的伤口又发炎了。望着溪谷出口,宽阔明亮的地带,火红的枫林多诱人,蓝蓝的天空多高远,一只苍鹰在盘旋,飞得多自在!那个高高山额上,有个黑点在晃动,时隐时现,华子良细细一看,原来是一个药农用绳子把自己悬在山腰采药。
华子良鼓着极大的勇气站起来,向半山腰爬去,他顽强地攀登,终于爬上半山腰。那里有一个平台,乱长着丛丛箭竹。他坐在竹丛旁边休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想找那采药的人。
这时候,那采药人背篓擦着山壁,一步一步走下来了,华子良一看,原来是一位老者。他银须白发,脸色红润,脸膛宽大,眉骨突出,寿眉长长。身骨架挺拔、瘦劲、结实。老者停步后,向华子良投来一瞥,眼神是那样慈祥和善。华子良心中顿生一种亲近感。
华子良招呼了:“老人家,你下山了?”
老人把手中的木杵放在身后,顶着背篓,向华子良微微一点头。
“这山里有人家吗?”华子良问。
老人不答,只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华子良。
“我想找口吃喝……”华子良话语中带有乞求。
老人仍自沉默,把华子良从头到脚端详个遍,半晌后,说道:“跟我来吧……”
华子良跟着这位老人走下山道,穿过山沟,进入一道横行的峡谷。华子良踉踉跄跄,老人不时在回头。他已经发现华子良的伤势很重……
走到一个山弯,面前是一座草寮。老人把华子良让进门。刚进屋,他猛觉头在旋,屋在转,老人身子在摇晃,他一头昏倒在地上……
极度衰弱的华子良,整整在这个草寮待了半个月。每日里,这药农用药汁,用稀粥将他调养。他仍是昏迷不醒。那两日,老药农在他身边是寸步不离的,清醒后,老药农外出去采药,总把一罐药,一罐粥,事先偎好炖在灶内热灰里……
这个药农,心地善良,照料病人精心周到,但是很少说话。渐渐熟悉了,他还教华子良随他练一会儿拳。华子良睡了,他就着油灯看木版医书,古诗词,有时读得惬意了,竟情不自禁地轻轻吟哦出声来。
只有一次,吃饭时,老人突然问道:“华先生,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华子良在这样慈祥、善良、真诚的老人面前,实在没有勇气不说实话。他答道:
“我是从重庆来的。”华子良坦然答。
老人那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瞧着他,充满着关切,充满着期望。听了华子良的回答,他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是知道,但又不十分清楚的样子,此后,他再也没有询问过华子良的身世。
两人就这样宁静地,可以说是寂寞而和谐地相处着。
老药农的药方是灵验的,华子良的腿伤很快好利索了。他已能够自由走动,帮助药农作些晒药和煮饭的活儿。这天,他蹲在灶前加了一把火,灶膛里红光幽幽,那厨房更显得昏暗。屋背后,山雀噪林,旋飞鸣叫得十分厉害,已经很晚了,老药农还没有回家。华子良的心儿忽然乱了。他想着老药农每日外出辛勤劳作,现在还没有回家,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他内心有点忐忑不安了。突然一堵黑影堵住门。那不是采药老人归来,而是个青年人。只见那人扶门框的手动了一下,身子一摇晃,一个扑跌,重重地倒下去了。
华子良赶忙去扶。这个人身著草黄色军衣,但已经破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