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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音乐响起,你便如同置身于海洋中,每一个出现的音符就像激起的浪花,抚面而过;你想要抓住她,但她早已经过你的身体漂向彼岸,所以面对音乐,你只能静静地听。”
她的声音不快不慢,在手电光圈里送出声波,荡漾在这黑暗的屋子里,似乎能溶化所有的寂静,还有林君如那本能的恐惧。
“啊——”林君如果然也被她打动了,便关掉了手电光束,让对方继续在黑暗中听MP3,“你说的真好!”
“呵呵,这不是我说的话。”
“那是谁说的?”
“苏格拉底。”
原来是古希腊哲人说的话啊,看来苏格拉底先生也是个音乐发烧友,让林君如想起台北和上海的“钱柜”来了。
“对了!”林君如突然拍了拍脑袋,“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萨顶顶。”
“听起来有些耳熟,你是做什么的?”
黑暗中闪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搞音乐的。”
“歌手?”
对方沉默了片刻回答:“也算是吧。”
“天哪,我想起来了,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演唱,非常好听!萨顶顶?就是你?”
“对,你也可以叫我顶顶。”
两个年轻女子在黑暗中的对话,却未曾等到那预料中的猛烈余震。顶顶摘下MP3的耳机,站起来点燃了蜡烛,昏黄的光照亮她的脸,长长的睫毛下明亮的眼睛,配合着眼线和脸的轮廓,竟有种敦煌壁画里女子的感觉。
“顶顶?怪不得你这张脸很熟。”林君如这才坐在床上,这是一张双人大床,应该是一对夫妻睡过的。她摸着自己的肩膀说,“在这种吓人的地方,我一个人肯定睡不着,我们两个都睡在这好吗?”
“好吧。”
顶顶盘腿坐在床上,却没有睡觉的意思。她在想这次旅行发生的一切,从刚到泰国就发生的政变,到大城古城见到的令人惊叹的佛像。还有今天从清迈出发,旅行团一路上的惊心动魄。下午,她惊奇地见到了一座群山中的城市,就像睡着了一般寂静无声。脑中被隐藏的记忆,仿佛一下子被唤醒了——就是它,眼前的这座城市,神秘缭绕着的雨雾,将她从遥远的北京召唤至此。
还有,傍晚从厕所出来时见到的男子。她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在小说里的事,但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呢?从镜子里看到他那双眼睛,却好像被一层雾遮盖着,他想说什么?
林君如已经吃力地躺下了,她吹灭了床边的蜡烛,嘴里自言自语:“今夜还会有余震吗?”
而顶顶依旧盘腿坐着,她细细的腰身和身体的轮廓,都酷似黑暗中沉睡的神像。忽然,她听到了什么——不是窗外的巨响,也不是地震时的前兆,而是客厅里轻微的细声,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就像从她的心上爬过,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总算站到了地上,轻轻地来到客厅里,用手电照射着每一个角落。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她们的行李箱有些不对劲,林君如的箱子还破了个洞。那声音又从厨房响了起来,顶顶踮着脚尖走进去,只见几条黑影从地下穿过。她心跳剧烈加快起来,用手电扫射着地下,一直追到了卫生间里。
光束正好对准了浴缸,她看见几只硕大无比的老鼠!
黑色的老鼠飞快地跳进浴缸,又钻进了敞开的下水孔,它们像蛇一样扭动身体,迅速消失在手电光束中。顶顶吓得几乎摔倒了,她拼命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找来一堆破布,将浴缸的下水口牢牢地塞住。但她还是不放心,又用一脸盆的水压住它。
突然,一只手轻轻搭在后肩,顶顶毛骨悚然地回过头来,却看到林君如茫然的脸:“你看到什么了?”
“老鼠。”
林君如面如土色道:“啊?”
“老鼠都跑了,很大的老鼠。”
“在地震、海啸、台风等自然灾害到来前,最先有反应的通常都是老鼠,它们会预知到灾难发生并逃命。”
顶顶却不动声色地回到卧室:“那就让灾难早点发生吧。”
三
已经十点钟了,那雷鸣般的声音没有再响起过,窗外依旧是令人心悸的大雨。
在旅行团借宿的居民楼第五层,叶萧与厉书的房间隔壁,正点着一支幽暗的蜡烛。跳跃的烛光照亮了孙子楚的脸,他的对面是年轻的导游小方。
“那声音怎么又停了?”
“地震?”
“鬼才知道呢!”小方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导游才是旅行团里最紧张的人,他肩上承担着十几个游客的生命安全,出任何差错都是他的责任——而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赔偿给游客了?
食物中毒……野兽袭击……司机迷路……失去通讯……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随便哪一条罪名,都足以让他丢掉饭碗。要是有人有个三长两短,他甚至还有上法庭的危险——而这想象中的全部,都是建立在他们可以重返人间的基础上。
万一,要是出不去呢?
小方立即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但愿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噩梦,明早醒来已在清莱的酒店里了。
“我睡觉了,你有什么事就叫我。”孙子楚拍了拍小方的肩膀,“哎,本想仔细看看传说中的兰那王陵,现在却走进了另一座坟墓!”
这家伙说话一向没什么忌讳,走进隔壁卧室就睡了,只扔下小方孤零零地坐着。他看着窗外难熬的夜晚,又想起今天大家看他的目光,那一张张充满怀疑的脸,似乎都想把他吞噬。
小方大学读的就是国际旅游专业,刚毕业就进了国内最大的旅行社之一。开始是带国外游客在中国旅游,那可是很令人羡慕的职业。今年旅行社突然内部调整,他被调到出国旅游部了。他的英文和法文都不错,原本想去带欧洲团。但因为旅行社的人事斗争,结果被发配去了东南亚。小方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去泰国踩点。
当他半年前踏入兰那王陵,看到那巨大的陵墓时,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干了一样。他跟着旅行社的同行们,踏入幽暗的王陵地宫,灯光照亮了兰那王的棺材,传说中的女王就躺在其中。小方偷偷地摸了摸石棺,居然还有活人般的温度。他急忙将手抽了回来,只见对面的洞窟上,雕刻着一个奇异的佛像——简直太像真人了,栩栩如生地睁大着眼睛,似乎不是雕刻在石头上的,而是一张被岁月洗涤过的黑白人像照片。
地宫里的佛像在对小方微笑。刹那间,他感到某种被征服的感觉,似乎自己的灵魂已永远留在了此地。
就在这样的回忆中,他缓缓闭上眼睛,那个神秘的微笑就在眼前……
不知隔了多久,大约已是子夜时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小方立即警戒地睁开眼睛,黑暗中摸着来到门前,大声问道:“谁?”
但外面并没有人回答,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正当他准备回屋睡觉去时,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不,绝对不是幻觉,外面真的有人。
他又大声问门外是谁,但那个人只知道敲门,并没有任何回答。小方恐惧地回头看看,又跑到孙子楚的房间里,却发现床是空着的!他急忙打起手电筒,去卫生间和厨房找了找,但孙子楚早就不见踪影了。
天哪,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小方一个人了,他焦虑地不安地站在门后,而那可怕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小方深呼吸了一口气,左手端着手电筒,右手拿起一把铁扳手。
颤抖了几秒钟后,他缓缓打开了房门。
然而,楼道里黑暗一片,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阴冷的风吹进走廊,潮湿的空气让人头晕。小方警觉地看着楼梯,隐隐有什么脚步在移动。他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忽然身后的房门竟开了。
他吓得躲到了一边,但手中的手电却暴露了自己,另一道电光打在了他的脸上。小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只见门口站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胡子拉喳紫黑色的脸庞,看起来已饱经风霜。
“童建国?”小方叫出了旅行团里最长者的名字,“你怎么会出来的?”
“应该我来问你这个问题。”
童建国的名字顾名思义,出生于1949年,他紧盯着小方手里的铁扳手。
小方立即把扳手藏到背后:“这是,这是我用来防身的。”
“是吗?晚上睡不着觉?”
“对。”
童建国用手电晃了晃小方的眼睛:“我觉得你有问题。”
“什么?”
“你是我们旅行团的导游,只有你最清楚我们走过的路线,怎么可能会迷路呢?也是你带我们去了那个村子午餐,吃了该死的‘黄金肉’,结果让大猴子缠上了我们,你会不会是故意的?先把我们引到这个鬼地方来,再把我们一个个都干掉!”
小方终于忍不住了,推开童建国的手喊道:“你在说什么啊?请不要随便怀疑人!”
“哼,小子,你自己小心点吧!”
童建国随即回到门内,重重地关上了房门。楼道里又剩下小方独自一人,他用手电照射着黑暗的前方,茫然而不知所措。
突然,身后有人喊起了他的名字:“小方!”
他缓缓回过头来……
四
长夜漫漫。
旅行团在神秘城市的第一夜过去了。
凌晨五点。
我们的司机睁开眼睛,这里是住宅楼的二层,房间里更加幽暗。他艰难地爬起来,走到紧闭窗户的跟前。
雨停了。
外面的世界寂静无声,偶尔有水滴从楼上落下,他庆幸自己活到了第二天。
这泰国汉子又坐倒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佛像,默念起小乘佛教的经文。念完经又打开手机,依然没有任何信号——昨晚本该给妻子和儿子打电话报平安的,想来他们又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夜晚吧。想到这他捏紧了拳头,重重捶在自己胸口,下午怎么会开迷路了呢?这是旅行社司机最忌讳的事情,就算明天能够逃出去,公司也会把他开除的吧?
天哪,佛祖保佑自己不要被开除!1997年泰国金融危机,他原来所在的旅游公司倒闭了,他曾失业长达整整一年。那是噩梦般的一年,只能四处打零工开黑车为生,就连妻子也一度去街头拉客。最可怜的是刚满一岁的儿子,生了场大病却没钱送医院,很快就夭折了。他把死去的孩子送进寺庙,浸泡在药水里成了一名“鬼童”——灵魂永远不会转世投胎,孤独地飘荡在尘世间。后来泰国经济好转,他才又找到了这家旅行社工作,妻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发誓不能再让妻子受累,让孩子受苦了。
但是,噩梦好像真的来了——在接到这个中国旅行团的晚上,泰国就发生了政变。然后,他开始梦到了魔鬼,骑着白马长着翅膀的魔鬼,那种在大王宫里常见的雕像。在他带旅行团离开曼谷的前夜,他去寺庙看夭折的第一个儿子。“鬼童”仍然浸泡在药水里,就像刚从家里抱出来那样。忽然,他看到死去的儿子睁开来了眼睛!那双惊异的瞳孔竟与成年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