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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校长进校不久,就着手制定针对西宁帮的新措施。
如欲摧其勇,必先钝其锐。他发现西宁教师自认为教学效果好,因而目无尊长,目无领导。于是他轮个儿听课,力图亲身证明西宁教师的教学并非象他们自己认为的那样好。可惜他不是全才,免不了听如天书,优劣难辨。怎么办?就此罢休?那还能成?大处抓不着,小处总可以吧?于是把柄抓不完,缺点一大堆:板书乱,字太草,教态不严肃,着衣太时髦。原可以通过个别谈话方式解决的,却一古脑摆到全校教职工大会上:啊?这象话吗?这怎么能成?何种教学态度仿佛就此分明。有一次,为了证明西宁教师与本地教师的孰优孰劣,他特意挑选同一课头,同一篇课文分别听课,可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一做法本身无可挑剔,遗憾的是不能善始善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也许由于公事繁忙,也许由于稍比即足,他只分别各听了一个课时,听完后当面打哈哈,背后却眉飞色舞,大加渲染:西宁教师没什么了不起,态度极不认真,何以见得?西宁教师讲这篇课文时讲讲时代背景,念念课文,解释几个词就完了,而本地教师的确严肃认真,详尽地分析课文,结构啦、写作方法啦、艺术特色啦,最后再加上练习,几达至善至美。殊不知由于教学进度的差异,他碰巧听的西宁教师的前一课时,却听的本地教师后一课时。如果他也听听西宁教师的后一课时,可能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到底谁不认真?到底谁态度不端正?真让人啼笑皆非。
新任校长的审核技能令人拍案叫绝。一连几天他可以放下别的一切,通宵达旦地趴在办公桌上复核西宁教师计算过的学生成绩册上的百分比数字。逐一复算,逐一核对,一经找出误算,哪怕是小数点后面的几位,也如获至宝,喜上眉头,足以在教职工大会上指手划脚几个小时,足以证明西宁教师的工作态度由此可见一斑。何必呢?至于吗?堂堂一校之长,百十人之尊,对小数点的兴趣如此浓厚,正常耶?名正耶?权集一身,事必躬亲,原本是教导主任、干事、教研组长以及主管政治思想工作的副校长职权范围中的事体,他统统揽之于怀。小题大做,无限发挥,原本提醒、提示即可解决的事体,非要端到大会上一见分晓,大肆渲染,到底意欲何为?无非是想证明西宁教师这不好,那也不好,抓住一点,不计其余,痛加贬斥,不留余地,无非是想树己之虎威,灭彼之勇锐。更甚之,他不辞劳苦,风雨无阻,每天早晨上班前三十分钟,必会现身于西宁教师宿舍区,逐门逐户地擂响房门,伴之震天响的吆喝之声。一则喊醒尚在沉睡之人,一则向人宣示,其是多么认真,多么富有实干精神。也不知还有多少精力有待发泄,还有多少怪招有待出笼?
也许这是基层领导干部的楷模,鞠躬尽瘁,任劳任怨;也许这是一种应该赞颂的工作动机,全心全意,身体力行。但肯定的是,这一切强烈地引起了西宁教师的反感情绪。〃 整体对抗〃 的矛头遂又重新指向了新任校长,争闹者有之,讲理者有之,讥讽者有之,任你有三头六臂,纵有分身之术,也只有招架之功。
西宁帮下决心予以反击,又拿出与人为难的看家招数请假。所谓你不仁我亦不义。
校长似乎对此早已有所预见,胸有成竹。他立刻着手组建校务委员会,增强声势,加大压力,以其为自己的御用工具,以整体对抗整体,开始与西宁帮分庭抗礼,一决胜负。
校务委员会既是校长的〃 智囊团〃 ,出谋划策,言出法随;又是校长的〃 集团军〃 ,秣马厉兵,冲锋陷阵。针对西宁帮发难的种种所为,不断花样翻新地拟定出各式各样的校纪校规,抛洒出一个又一个似乎无法规避的束身之圈,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规模宠大的整体性对抗。
校务委员会实际上就是一中的〃 元老院〃。其成员要么是各部门的负责人,要么是一些资深历远的老教师。这些人彼此之虽间有摩擦,但在对西宁帮的看法上却出奇地一致:江山是我们的江山,天下是我们开创,岂能容这些乳臭未干之辈骄横驰骋,焉能视小字辈犯颜触上而不顾?
校务委员会大旗一展,阵线立显分明,顿时令不少人趋之若骛。原先曾对西宁教师深怀同情之人,此时期期艾艾,缄默无语;原先就对西宁教师深怀不满之人,此时更是乐不可支,同气相求,必欲置其死地而后快。一时间,对垒双方界线分明,互不相让,鏖战不休。
这时候,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西宁帮显然处于劣势。他们现在与之对抗的已经不再是个人,而是一个整体,一个要资历有资历,要后台有后台的坚不可摧的整体。而自己呢?外来和尚,别说念不好经文,就连斋饭恐怕都难以保全。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照此推之,西宁帮的全线溃散势成必然,缴械投降,跪而称臣是其唯一出路。真若如此了,校务委员会可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天下就此太平矣!
但事物的发展,很少呈直线状态。事与愿违也终非少见。西宁帮在这场对抗中不仅没有全线溃散,反倒愈战愈烈,愈战愈勇,几乎使形势发生逆转,这又如何解释呢?
校务委员会武器虽多,但但惜之用其过滥。左一招,右一招,总是万变不离其宗:无不以罚为宗旨。
罚所当罚,其效顿显;罚不当罚,自然会破绽百出,更会倒持泰阿,授人以口实。概而论之,校务委员会最大的失策就是一概而论。对西宁教师的心理、动态分析,简单地一刀切。也许他们根本不屑去作具体的分析。这就必然形成只知己却不知彼一胜一负的被动局面。
除了罚而再罚,别无良策,这是无能的表现。
与之相反,西宁帮倒是既知己又知彼,扬己之长,避己之短,避其之锐,攻其之弱,巧妙地进行反击,往往使校务委员会捉襟见肘,穷于应付。
出师不利,枉费心机。
对抗的主战场就摆在了请假问题上。
校务委员会明令:请假人必须办理请假手续,经批准后方能离校。未经批准擅自离校者按旷工处理。
令行禁止。以往那种〃 通知〃 式的请假销声匿迹。校长乐了,校务委员会乐了:措施得利,百战不殆。但西宁帮的顺从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默默地、耐心地等待时机。有一次,教导主任整整一个下午坐在家中,邀朋呼友,猜拳行令,不醉不休。西宁教师闻知此讯,不由得精神一振。你可以上班时间在家喝酒,我为什么不能回家歇息。这种天赐良机岂能错过?几位西宁教师立刻填好请假条,请教研组长签上字,故作不知地拥到教导处,苦等若干小时,最后显出无奈神情,把假条压在主任办公桌上的玻璃板底下,扬长而去。第二天,教导主任一见假条,肝火大发,撕碎假条,扬言全部按旷工论处。有人问之曰:你昨天下午到哪去了?到哪去了?开会去了。一阵哄笑,一阵讥讽,弄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肝火全消。只好默认请假条有效。经此一举,这条明令功效如何,彼此心照不宣。只是请假依旧是人走留条,当然是批准人不在时。
校务委员会明令:请假人不得托人带假,不得事后补假,电报、电话请假一律无效。请假人必须亲身到学校请假,自己不能来时,须由家人亲来代办。
这与其说是一条措施,倒不如说是整人。其弱点就是不分清浊,不辨菽麦地一概而论。不合理性过于显露其外,自然也就容易顺谬而演,大做文章了。有一次,某位西宁教师整整一星期音讯全无。校长闻知怒火烧起三千丈,这不是以身试法吗?辫子在手,焉能轻易放过。校务委员会紧急磋商,最后由校长毅然拍板,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郑重宣布:责令其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作检查,然后视其态度再给予严肃的处理。如此性急,如此轻率,无非是想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果断之至,严明之至乎!
下星期人来了。正副校长、正副教导主任、教研组长、甚至总务主任集于一堂,威风凛凛,俨然三堂会审,以示郑重。开堂一审,被告云其爱人病了。为何不请假?爱人病卧,需人看护,如能脱身,何必请假?合情又合理,因为既不能托人带假,电报、电话又无效,家无别人,我欲何为?我又能何为?希望各位领导给予明示?应者堂而皇之,审者面面相觑,实不知如何再审。曾几何时,大会上点名训斥何其严厉,纠住不放之心何其坚决,到头来只好认定补假有效,还要为其恢复名誉,被动异常。明令显然被扯开一条大口子,不断扩大,以致飘渺离散。
校务委员会明令:事假二天以上扣发当月奖金,五天以上扣发工资;病假五天以上扣发当月奖金,全部以累计方式结算。
令之无情,人之神黯。整人之心不可有,容人之心不可无,这难道不也是行政措施的目地所在吗?论之请假,有事需要请,天数应视具体情形而定,岂能限以时日,短则合法,长则违法呢?没事就不应该请假,这是校长的看法,但有事就要请假,这也应当是校长的看法。为人设身处地,分忧解难,不也是校长的职责之一吗?领导不是群众的公仆吗?假如校长的亲人患病,是有可能不请假的时候,晚一点来,早一点归,终可二全。而西宁教师却无此两全之策的可能,唯有在请假与不请假二者中择一而行。假如校长容必请之人之事,劝可请可不请之人之事,事情自然好办了。但这一条明令无异于明而告之:不准请假,不准请长假。蛮横有余,宽容不及。
换言之,西宁教师因家不在湟源,需要请假的事体的确不少,但也的确可分为必请的和可请可不请的二大类。假如校长能宽以待人,辅以必要的关怀、协助、体谅,那么可请可不请的必会减少。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何须扣奖金、扣工资呢?扣者固然有一定的威慑作用,但若施之过滥,其作用就大打折扣了。这与刚柔相济之策相较,显然是下策中的下策了。彼此以诚相见,彼此相聚合一;彼此仇隙不断,彼此相争不休。客观地看,这条明令不仅没有限制住必请之假,反而逼人无事也要请假,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不是二天事假才扣奖金吗?我每个月没事只请一天半,不多但也不能少,你能少我分文?戏之曰定期休整。病假补其余,只要不超过五天,奖金照样拿,戏之曰定期疗养。结果是,请假增多,奖金却未扣分文。
校务委员会明令:西宁教师星期六下午四点半以后才能离校,星期日下午必须返校,星期日晚八点以前须到教导处签到,否则按旷工处理。
如果说前两条明令有点儿不近情理,那么这一条可算是愚蠢至极了。唯一引起的结果只能是招致更凶猛的对抗。星期六可以顺乎其令,而星期日可就由不得你了。国家法定休息日,你有什么权力剥夺?国大耶?校大耶?人大耶?星期一早晨上班前黑压压一大群一拥而入,算我旷工凭什么?本县教师不也是这个时候才到校吗?校纪面前人人平等,何况我又没有误课,充其量算我迟到,你又奈我如何?扣吧,一扣二、三十人,全端着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