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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笑间,有太监来报,原来是康熙身边的顾公公来了。太皇太后立时敛了些笑意,让人引顾问行来见。
“宫里出什么事了吗?皇上和太子可好?”
顾问行笑吟吟地向太皇太后、皇太后各打了个千,道:“回太皇太后话,皇上和太子爷都好。奴才这趟来,是专门替皇上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报个平安。宫里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年节前皇上就会亲自前来接几位主子还有各位阿哥、格格们回銮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片喜色。太皇太后笑道:“回去告诉皇上,哀家在这里过得很好,不必着急着来接人,一切还需以国事为重。”
顾问行自是连着应了几声,往皇宫传消息去了。
我怀抱着已经安然入梦的禛儿,双目失神地望向屋外,心里竟是一片怅然……
☆、除夕夜宴
虽然太皇太后早已明言不必急着接回宫,可康熙毕竟是孝子,哪里肯让自己的老祖母在外城过新年?到底还是赶着处理完了早已堆积如山的公务,在除夕前到南苑接了众女眷、阿哥、格格们回了皇城过年守岁。
因年前宫里都忙着太子爷出痘的事情,今年的除夕宴无论从排场、花样上都比往年都要稍逊色些。但因有太子大病初愈还有禛儿出世这两件大喜事,酒宴的氛围反要比前些次更加热闹喜庆。
大殿之上,太皇太后怀抱着刚满两个月的禛儿坐在正中,康熙、佟贵妃和皇太后则分坐在左右。我和一众位份相当的贵人小主同坐一桌,眼角处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不时扭动白白胖胖小身子咯咯直笑的禛儿。
即便不曾明说,大家也早都心照不宣禛儿已然归入慈宁宫名下的事实。能够和他相处两月有余,是巧遇上了太子出痘,更是因着他的怜爱,因着太皇太后的不忍。可如今万事都已准备妥帖,我早已没了把禛儿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
我这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么的愚蠢,禛儿被养在慈宁宫,或许于我、于禛儿都已是最好的安排,可那份骨肉分离的痛苦和煎熬,是不变的,甚至因为两个月朝夕相对时的幸福和沉醉而愈发难以割舍。
想到这里,心遽然一痛,只觉眼前一派喜气皆是刺眼。一再告诉自己多想无益,却终是无果,只得执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正欲再饮,坐在身边的通贵人却不着意地压住我要去拿酒杯的手,低低唤了我一声:“德妹妹……”
我微微一愕,随即对上她了然中带着一丝悲悯的眼,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的失态,缓缓抽回了已经伸到一半的手。她见我神色不豫,继而劝解道:“妹妹如今虽只能远远看着小阿哥,可到底母子两个都在宫中,相比我那黼儿……已是好上太多。”
万黼自娘胎出来就带着一身病,虽然已经过了三周岁,看上去却比同龄孩子要瘦弱许多。可饶是如此,宫里的规矩却仍是不能废,两母子生生就给拆散了,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也对她起了几分怜意,就温言道:“三阿哥(注1)福泽深厚,有祖宗庇佑,必会长命百岁的。姐姐现在又身怀龙子,待得来年开春时节,三阿哥见到自己的胞弟,必是欢喜非常。”
话音未落,自己却先是神色一暗: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这个在历史中甚至连“胤”字辈都没来得及排上的孩子,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通贵人听了我的话,却是露出了几分真心的欢悦,温软的手不经意地扶上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似是对未来又有了几分新的期许。
酒过三巡,众人皆是尽兴而散。我扶着已经怀了五个月身孕的通贵人回到最西边的储秀宫,这才撑着已经微醺的身子随玲儿一起往最东边的永和宫走去。
还未行至永和门,就已可以隐隐看到正焦急徘徊在殿门外的顾问行还有那谕示着圣驾到来的亮如白昼的灯火。我不由一阵心惊,原本因为饮酒而带来的几分醉意霎时消失不见:今儿是除夕,按理他应该去佟贵妃的承乾宫,怎会……来不及多想,我正了正衣冠,脚步不由加快了些。
“哟,我的贵人主子,您可来了!”
顾问行见着我,脸上的愁色尽散,道:“贵人快进屋去吧,皇上已经在同顺斋等了多时了。”
我应了声谢,扶着玲儿疾步往同顺斋行去。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他微微笑着扶我起来,道:“方才在筵宴上朕见你脸色不大好,送皇祖母和皇额娘回去后就想过来看看你,谁知竟比你还早到了。”
原来他刚才一直在关注着我……
我心下感动,凝望着他的眼睛不由多带了几分情意,温声细语道:“臣妾见通姐姐身子沉重,就先陪她去了储秀宫。谁知竟让皇上久等了,真真该死。”
他闻言,也不置问,只微微颔首,显然也是注意到了筵席上我和通贵人的热络。扶着我的腰坐到床榻上,道:“夜深露重,你也要保重自身才是。”
我微微有些脸红,低头笑道:“臣妾哪有那么弱不禁风。”
他看着我顿了片刻,忽而伸手把我拢在怀里,在我耳边低声呢喃:“朕……再给你一个孩子吧……”
我忽然心里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就滚落在他的衣襟上——我的苦,我的痛,我的不舍,我的牵挂,你都是知道的……只是,我又该如何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或是人可以替代我的小禛儿,即使是另一个孩子也是一样……
多一个孩子,只是多了一份牵挂,对另一个的思念,并不会因此减少半分……
“朕知道你舍不得禛儿,可祖制在那里,朕……朕……”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拥着我肩的手渐渐收紧,猛然一个翻身,我甚至还来不及惊呼,已然被他压在身下,细碎的吻从额角滚过我的眼,鼻尖,唇,最后来到耳朵边,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说,“委屈你了……”
委屈……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个中的冷暖如人饮水……
我心下凄然,只一味伏在他怀里哭泣,终究无法再去拒绝他的柔情……
作者有话要说:注1:此处三阿哥非后来序齿排序后的三阿哥胤祉,而是当时还活着的阿哥中排行老三的万黼
☆、慈宁散记
“禛儿,来,看这里啊,看额娘这里。”
我手里摇着波浪鼓,不时地逗着趴在苏麻怀里的小家伙,心里是满满的充实和幸福。自从禛儿被抱到孝庄身边,每天抽一两个时辰去慈宁宫陪伴两位老人家已成了我的例行功课。
好在孝庄也不是很介意我那“不太纯良的动机”,反而每次都会让苏麻把孩子从暖阁里抱出来和我亲近。只是每每看到我和孩子分离时无意间流露出的悲哀的神色,总会叹息着摇摇头。
可即便如此,我已很是感激上苍,至少我还能每天看到他,感受着他温软的小身体一天天地长大,陪伴他度过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今天我的小禛儿会抬腿了……小家伙会自己翻身了呢……天哪!禛儿是自己坐起来了吗?……他听明白太皇太后的话了,正在咯咯笑呢……
“乌……乌库……玛……玛……”
谁?刚刚是谁在说话?
这个是我的下意识的想法,也是满屋子人的第一反应。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了正一只手撑在苏麻怀里,一只手笔直伸向孝庄,傻乎乎地咯咯笑着的小禛儿。
一般的孩子都是在满周岁的时候开始一点点学会开口说话,早的也就是十个月左右,可禛儿才八个月大,竟然已经会开口了!会说的第一句话还是“乌库妈妈”!
太皇太后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惊喜莫名地逗着被抱在苏麻怀里的小家伙,一个劲地逗他继续叫,结果一时间整个慈宁殿都回旋着小家伙喊“乌库妈妈”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顺流。听得孝庄那叫一个舒畅。
在一边的皇太后也终于按奈不住,凑到太皇太后身边,一边和她一起逗着孩子一边笑道:“小阿哥才八个月,竟已经知道认人了,长大以后必定是又聪明又孝顺。”
孝庄听到太后这么说,心情更好了,索性从苏麻手里接过孩子自己抱着逗他玩儿。忽地抬眼看到在一边僵硬着身子目瞪口呆的我,笑问:“小阿哥第一声叫的是我这个老太婆,做额娘的心里不舒服了吧?”
我这才从方才震撼之中稍稍回过一点神来,连忙躬身,装作一脸委屈地说:“太皇太后真真欺负人!禛儿一直由您照料着,这第一声叫您于情于理都是无可厚非,可起码您把第二声留给我这当额娘的呀。现在倒好,眨眼间的功夫,十几声就没了。”
孝庄一怔,显然没料到平时一直毕恭毕敬的我会突然向她耍起小脾气来。随即向太后哈哈大笑道:“这丫头以前在慈宁宫当差时一直不言不语地,还以为是个闷嘴葫芦,没想到竟还有这般伶牙俐齿,倒把我这老太婆给唬住了。”
太后在一边笑着附和:“小阿哥这般聪明伶俐,做额娘的自然也不会输了别人去。皇额娘,您这回啊,就认栽吧!”
我面上虽还是跟她们一起笑着,眼睛不着意地偏了偏,淡淡看向屋外,却正瞧见承乾宫的大太监王庸风尘仆仆地往大殿而来,不禁怔了怔。
“承乾宫那里有什么事吗?”
王庸一脸喜色地向太皇太后、皇太后各叩了个头,随即笑躬身回道:“回太皇太后话,贵主子近日来一直觉得身子不适,吃东西都没什么胃口。今儿早晨就让人传了太医院的陈太医来诊脉,已经确诊是喜脉了!”
佟贵妃……有喜了?
饶是我自认不笨,一时竟回味不过来他的意思——佟贵妃不是一直要到禛儿长大了才有了一个女儿吗?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因为先天不足的缘故,这个女儿还没满月就夭折了。可现在怎么会……难道……小六……?
☆、山雨欲来
贵妃有喜,自然是宫里的一桩大喜事。太皇太后高兴之余,决定带领宫中女眷一同往普贤寺上香还愿,同时祈祷大清国运昌隆。
刚到庙前,就看到寺中的方丈、师父们已经肃立在外,夹道迎接。
“贫僧无海恭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再一一招呼,“太后娘娘千岁!贵妃娘娘千岁!几位娘娘吉祥!”
太皇太后回以微笑:“师父有礼了。”
我和贵妃一起扶着太皇太后,惠嫔、荣嫔则搀着太后,几位宫女嬷嬷们提着供篮,跟随在后,鱼贯地进了庙,烧香祈福。
“祈求苍天保佑我大清王朝,世世国运昌隆,代代子孙安康。”
太后和贵妃跟着上香,也低低祝祷。
然后,是惠嫔、宜嫔、荣嫔、僖嫔、敬嫔。我则在最后随着几位贵人命妇一起上香,默默祝祷。
晚膳过后,太皇太后循旧例带着一众女眷登塔祈福。我和佟贵妃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登到塔顶,怔怔看了会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