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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后发地区,湖南既没有老解放区的积累,也缺乏搞工业的基础。这地方群众风气保守,地方势力强大。陈克给谢明弦的建议是先从当地解放思想开始。但是谢明弦却不是太认同这点,他认为湖南缺乏拳头产品,应该采取先进带动后进的法子。在土改已经完成的当下,人民党恰恰需要让湖南暂时修养生息,以经济发展促进整个湖南的变化。
湖南不缺乏水系,清末时候,湖南就有有充分开发航运的内部冲动。只要人民党能够在这方面加大投资,应该能够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几年下来,水运的带动作用明显,只是远没有达到谢明弦的期待。偏偏这时候又出现了银行负责项目审批的规定。
各地银行都是垂直接受商业银行领导,商业银行又接受中国人民银行直接领导。徐电他们负责起草的法律中规定,中国人民银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中央银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组成部门之一。中国人民银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人民银行法》的规定,在国务院的领导下依法独立执行货币政策,履行职责,开展业务,不受地方政府、各级政府部门、社会团体和个人的干涉。甚至财政部都不是中国人民银行的直接领导。这次党组织调整之后,陈克实际上已经是中国人民银行的领导者。
这些年银行与税务在一次次的整顿中被整得很惨,很多人翻身落马,不少人命丧黄泉。有这些前车之鉴,即便各个商业银行的行长与书记那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条子,条子内容都是请求贷款的。但是他们就是严格遵守了银行的制度,坚持着各种看起来复杂以及毫无意义的审批流程。
谢明弦即便是恼羞成怒也毫无办法,他总不能拎着枪找到银行负责人要求贷款。如果谢明弦这么做了,首先就是银行那帮人只怕死也不会给谢明弦放贷款。因为死在谢明弦手中好歹能混个烈士的称号。如果不按照规定放贷,查出来除了死路一条之外,还得背上犯罪者的污名。其次,谢明弦敢这么做的话,几小时内,人民内务委员会的那帮人就会拿着枪把谢明弦给拖走了。
即便是读书的时候读到过明君贤相能够“明法令,定制度,厘清天下”,谢明弦也对此极为赞美。不过等到自己在这等明晰的制度下试图一展抱负的时候,谢明弦才知道那是何等困难的事情。陈克设计而且执行的制度,层层设限,层层管制,层层监督。任何一省再也没有可能像陈克十年前管理安徽的时候,依照自己的想法任意行事。
令谢明弦更恼火的是,徐电大权在握,就向各省发布了命令,要求各省彻底落实《婚姻法》的执行情况,居然还点名批评了河南与湖南。在中央出了这等大名,实在不是谢明弦所期望的。谢明弦对徐电的恼火程度全可想而知。
在满腔怒火的情况下,谢明弦紧锣密鼓的开始安排婚姻法的落实情况,要求各地的干部把各地情况汇总。但是谢明弦并没有把主管司法的同志拽来一通狂批,如果他只有这个水平的话,谢明弦是绝对坐不到湖南省委书记的位置上的。
就在这个时候,谢明弦接到了故乡湖北的一封家信,说他母亲病危,希望临终前能够见见谢明弦。谢明弦是个孝子,当然是心急如焚。作为省委书记,谢明弦也明白最近的很多事情会有所改变。所以他就向省委请了假,前往湖北探望母亲。
谢明弦的母亲是妾室,这也是谢明弦走上革命道路的重要原因。因为自幼聪明好学,读书的时候被先生称赞过,谢明弦可没少被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哥哥弟弟们刁难甚至殴打过。谢明弦的母亲更是他父亲正妻的眼中钉肉中刺,受尽了刁难。在那时候,谢明弦学会了忍耐、伪装,也在心中深深埋下了仇恨。
人民党夺取湖北之后,谢明弦倒是一度把母亲接出来和自己住。结果住了没几个月,他父亲就写信过来,让谢明弦的母亲回家住。谢明弦当然知道理由,他父亲不想接受土改,而且还想让谢明弦的几个哥哥弟弟借着谢明弦的光混个一官半职。谢明弦怀着深切的快意在组织会议上对湖北省委书记路辉天说:“我们家不能有一丁点的特殊之处,我们家子弟绝对不能照顾。老路,你要是违反了纪律,你可别说我没有公开和你说。对我们家宁严勿松。”
大家都是老战友,互相之间知根知底,谁不知道谢明弦这是什么意思。同志们就缺谢明弦一句话,谢明弦把话撂在这里了,大家自然而然该怎么干怎么干。
谢明弦当然不肯让自己母亲再回那个家受气,当年他离开家选择参加革命的时候,就已经不把那个家当作家了。那些欺凌过他的人,那些敌视过他的人,那些袖手旁观的人,对谢明弦来说已经是路人。能把母亲接出来一起生活,谢明弦就永远不想再看到那个家。
只是事情并非谢明弦所想的那样,他以为从此就可以过上努力工作,孝敬母亲,他伺候着母亲颐养天年的日子。可是总有人不肯让谢明弦如愿以偿。
谢明弦的父亲多次写信来要谢明弦的母亲回家,谢明弦总是把信给扣下了。然而他父亲却没有放弃,最后居然派了个谢明弦的舅舅亲自来找。被人民党已经初步拥有的森严气象吓得说话都不利索的中年男子最后也不知道哪根劲错了劲,居然对谢明弦的母亲说道:“大哥说了,你要是再不回家,以后就别回去了,也别想埋到谢家祖坟里面去。”
谢明弦好歹是个读书人出身,也有前清秀才的功名,所以那些出身草莽同志们对谢明弦的一贯看法是“颇为斯文”。而此时谢明弦已经如同莽汉一样腾地站起身,拽着他舅舅的手臂就往外拖。然而谢明弦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母亲已经放声大哭起来。
第五卷 走向 第209章 构架(十)
谢明弦的老家距离岳阳很近,却在湖北境内。一路之上时间并不算长。所以谢明弦在道路上始终没有时间想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一定要回到老家去。即便谢明弦用尽说辞,讲以往的悲惨生活,讲光明未来。但是谢明弦的母亲依旧不为所动,老太太就一句话,“我跟了你爹,我就跟他到底。你不能让我没了来历,没了结果。”
最后谢明弦苦劝之后,他母亲终于有些松动的迹象,但是老太太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要谢明弦把他父亲全家都接到武汉来安置。
谢明弦自然是不会同意,在那个家里面他可以接受的只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人。小家伙很聪明,很上进,跟着谢明弦读书颇有进境。若不是满清没了科举,谢明弦相信自己的弟弟将来一定能考取功名。但是除此之外的谢家人,谢明弦宁肯从来不认识他们。
老太太不善言辞,见谢明弦死活不肯与谢家和解,只留下一句“你爹对你我都挺好的!”然后就收拾东西跟着谢明弦的舅舅一起回老家了。
那是两年多前的事情,谢明弦那时候正被通知有可能升任湖南省委书记。工作忙的他根本无力顾及家事。怀着极大的疑惑,谢明弦只能送母亲上了回老家的客船。
在岳阳下船,谢明弦带了警卫员刚进湖北地界,前来迎接的队伍就把谢明弦吓了一跳,那可是整整一个连的骑兵。在这么一个时期如此兴师动众,谢明弦很怀疑湖北省委书记路辉天到底想干什么。曾经有出身凤台县的干部回乡的时候大摆排场。陈克得知后二话不说就把那人给一撸到底。虽然必须承认,那位胆子太大,竟然让一个营随行。那可是一个四四制的步兵营,让千把号人前呼后拥的的确是作死。
只是一个骑兵连有一百号人,加上高头大马,也是一股绝对不可能无视的队伍。谢明弦不能不怀疑路辉天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居心。不过骑兵连的连长解释道:“谢书记,我们出动一百人也忙不了几天,就当是拉练了。咱们在湖北不找人接待,尽量不麻烦地方政府。万一您在湖北出点什么事情,你让我们湖北方面怎么交代呢?如果有什么不便,您得担待着。”
谢明弦想想也就认了,如果路辉天到了湖南探亲,谢明弦也不敢对湖北省委书记路辉天的安全有丝毫马虎。而且路辉天既没有亲自来迎接,也没有让地方干部们迎接,这已经是很谨慎的处置了。
湖北是老解放区,光看道路就比湖南好上不少。此时正直春耕时分,田里面到处是人插秧、播种,不时还能见到拖拉机缓缓驶过的身影。看着故乡的熟悉的风景中增加了很多解放区特有的变化,谢明弦也感到颇为欣慰。想到母亲重病在家,他加快了催马的速度。
大队人马到了村口,谢明弦就感到一阵眩晕。这毕竟是自己的故乡,就算是在家的时候并不喜欢到处乱走,村里面是不是办了红白喜事谢明弦还是清楚得很。
果然,一看到自家大门,谢明弦的心脏就跳动得更加厉害起来。已经不需要迹象,他家门口搭着灵棚,即便是春耕时间,依旧有人进进出出。村里面这些人看到疾驰而来的马队,都连忙让开道路。他们站在村里面的路边,认真的打量着这些军人,以及混在军人中的谢明弦。只有他一个人不是穿着军服。
翻身下马,谢明弦大步闯进了自家大门。从他上次踏出这个门开始计算,到现在为止,谢明弦已经整整十三年没有进过自家的门了。
没有任何人敢去阻挡谢明弦,每个人都愣愣的看着谢明弦带着几名军人大步走到灵堂门口。这百余人的骑兵队伍动静可不小,灵堂中的人自然也听到外面的嘈杂。谢明弦看到灵堂门口站着几个人,正是谢明弦的父亲谢福正。谢明弦一愣,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已经老了。整个头发几乎全白,脸上的道道皱纹仿佛木器上深深的刻痕。唯一还能与谢明弦记忆所重叠的,可能就是谢福正那笔挺的腰杆。
谢福正披麻带孝,站在谢福正身边的则是谢明弦的弟弟谢明固。这个谢明弦记忆中瘦瘦的小孩子长高了,谢明弦离家的时候谢明固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现在已经是二十岁的青年。只是眉眼上还能看得出小时候的样子。
不过此时谢明弦根本不想对父亲和弟弟说什么,他大踏步走进了正屋中,却见屋内停放了一副棺材,棺材口没有合上,从缝中看进去,只见谢明弦的母亲静静的躺在里面,神色安详。已经不用再说什么,一股酸气从鼻腔中直冲脑门,谢明弦趴在棺材上已经开始放声大哭。
当认识到自己永远见不到自己亲人的时候,谢明弦才深刻的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曾经对未来生活的期待、憧憬、计划。那都得是大家没有离世的时候才真正有用的东西。就如同谢明弦还想着今年夏天,不是太忙的话再把母亲从故乡接出来。坐坐船,感受一下长沙满城灯火的模样。包括路灯在内的工程,都是谢明弦今年计划内的城市建设的一部分。看到自己的儿子能够主持这样巨大的工程,想来谢明弦的母亲也会感到高兴吧?
但是这一切的想象都永远成了想象,看着母亲躺在那里的平静神色,谢明弦终于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母亲。
外面好像有些动静,谢明弦却根本不想理会。他胸中的哀伤只能通过痛哭,然而眼中流出多少泪水,都不能让心中那种痛苦的感受有丝毫的放松。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谢明弦觉得两腿一软,双手几乎也扒不住棺材,整个人差点从棺材边上滑倒。幸好有人在两边扶住了谢明弦。“哥,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