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北京市民们来说,入冬之后的日子是颇为无聊的。但是1905年的初冬,市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新的煤球,叫蜂窝煤。推广蜂窝煤的一开始是些旗人。宗人府的规矩当中,旗人不能经商。但是旗人靠了那点子“铁杆庄稼”日子过得并不好。加上旗人都爱排场,哪怕是没钱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反正八旗几百年前就不会打仗了,无论是朝廷还是别的军队对八旗子弟们都没有抱任何幻想,所以旗人从军已经是少数。大多数北京旗人当中,懒惰的那些就整天泡茶馆混日子。催生了一批无聊的茶馆文化。
但是对于还算是勤快些的旗人,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旗人虽然不能作买卖,赶车这买卖既不是做生意,也不是什么长期工作,雇用旗人倒是最方便的。他们整天在北京城里面混日子,人面熟,北京的犄角旮旯,他们都门清。四处赶车,雇用旗人倒是很方便。这些肯卖力气的旗人整日里在京城四处走,对北京更加熟悉,哪片的人有什么消费能力,他们是一清二楚。
有人肯出钱雇他们推广蜂窝煤,让这部分还算是勤快的旗人很快就赚到了钱。
和陈克预计的差不多,第一批蜂窝煤的购买者就是旗人。旗人们有那么点固定收入,而花钱的地方又多,别看是烧煤这等小事小钱,他们依然计算的非常清楚。蜂窝煤价钱便宜,燃烧充分,和煤球相比,蜂窝煤一经试验立刻就显现出优势了。所以在低级旗人中间,蜂窝煤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推广开来。
唐朝时候就有个故事,白居易初到长安,有人说“京城米贵,白居者不易。”不仅仅是唐朝,哪朝哪代的京官日子都不怎么好,他们收入不高,而且在京城,捞钱也轮不到他们。但是京官更要维持自己的体面,日常用度更加仔细。如果不是这样,陈克也不可能租到京城官员区的房子。
既然旗人来负责推广蜂窝煤,那这些低级官员就是他们的重点推广对象,而且推行效果相当好。这从蜂窝煤场负责对外垒灶的同志们每天忙活的时间就可以看出。
陈克和秦佟仁亲自带头,最初几天,同志们分成四组,每天派出去一组去工作。七八天之后,已经是一组留在工厂负责生产,三组人一起出去垒灶。而且这还是建立在秦佟仁发动了自己的力量,从天津又请来了三十多号机械局旧工友的情况下。
在北京党小组会议上,秦佟仁对出现这样的局面颇感觉不可思议。
那天尚远找上门来,陈克看事情已经挑明,干脆就直陈自己的“革命道路”。中央能够有效管理到村级单位的人民,层层的教育体系,官吏一体的政府公务员选拔制度,国家主导的经济体系。那天陈克对于未来中国的描述让尚远和秦佟仁当时就无言以对了。
尚远告辞前,倒是留了话,“明天我会过来,看看陈先生到底是个什么革命党人。”第二天他真的来了。还带着秦佟仁委托尚远带过来的书。陈克也放开了,干脆就开始组建新的北京党小组。一面工作,一面讲课。
秦佟仁听说过孙中山那些革命党宣传过的共和制度,他对这个制度的评价是——大放厥词。反对“共和制度”的原因倒不是秦佟仁对满清多么忠诚,庚子事变之后,秦佟仁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早就对朝廷彻底失望。他之所以不希望现在推翻朝廷,只是认为造反会让中国陷入彻底的分裂。在外敌环伺的今天,内战会让洋人有充足的机会插手中国事物。在秦佟仁看来,以工业兴国才是唯一的道路。而共和制度本身只是让地方士绅崛起。秦佟仁对孙中山那些革命党的看法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和正确。他坚信,一旦按照孙中山那帮人提出的“民主共和”理论开始革命,只会让军阀群起,中国四分五裂而已。
尚远的政治观念更加有趣,尚远本人是商丘大地主家族出身,对于地主士绅的看法深刻的让陈克觉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明确指出,现在的士绅们对于工业化本身没有丝毫热情。他们之所以希望推行宪政,目的就是夺取朝廷的权力。然后自己在地方上能够靠着土地作威作福。所以反洋教也好,反洋货也好,都是工业化对于传统手工业的打击之后,地主们的本能反应。若是让真的推行了宪政,也无法解决工业化与传统手工业之间的深刻矛盾。
针对这种情况,尚远与秦佟仁的态度完全一致,必须有一个空前强有力的政府来推行工业化。而现在的情况是,满清至少还是一个看似最强者。这也是为什么两人对于“民主革命”极度缺乏兴趣的原因。
他们两个人的政治观点代表了这个时代相当一部分有识之士的态度。这帮人历史上之所以反对共和,并不全是对共和制度本身有什么刻骨仇恨,而是他们认为孙中山那帮鸟人提倡的共和制在实践上根本无法现实救国救民的目的。
尚远和秦佟仁一个是政治上的“集权派”,一个是从“大工业”和“完整产业结构”的角度坚持“国家全面主导”的强硬派。陈克的书恰恰在理论上给尚远与秦佟仁这些在历史上被称为“顽固反动派”的家伙们指出了一条可行道路。
党小组的规模日益在膨胀,尚远和秦佟仁不断开始介绍各种人来参加。而这次的小组会议与会者十三人,议题是完全理论联系实践——就蜂窝煤发展看北京人民的生活水平。
不过也题目就是这么说说,秦佟仁一直是搞军工的,没有这种针对民生的经验。他看着报表上的数据,觉得完全不可思议。工业化的威力展现出来之后,手工业根本没有能够对抗的机会。自从蜂窝煤开始销售,就有不少人试着仿制。但是光在蜂窝煤上打出孔来,就是个非常“高技术”的工作。蜂窝煤厂使用的是机器,效率根本不是个人能够比拟的。仿造者花了那么大的气力,一天根本造不出几块能用的煤。即便造出来了,付出的劳动力也收不回成本。结果就是预期中的手工竞争者根本没有出现,蜂窝煤销量一涨再涨。
“文青,你觉得这个峰值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秦佟仁忍不住问。他很希望那仿佛要直上云霄的曲线能够永远运行下去,不要停止。
这次的会议书记是苏悟明,陈克把他拉来的。他抬头看着黑板上的报表问道:“这个也要画进去么?”苏悟明没有学过坐标,觉得这玩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与苏悟明同来的也有几个京师大学堂的学生。据说溥仪登基的时候,古城西安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不用掐,不用算,宣统不过两年半”。呼啦啦两年半过去了,这大清朝还真就说倒就倒了,一点都不含糊。这年头的社会中坚人士,即便是支持满清的,也都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而不是对满清多么忠诚。连京师大学堂的学生们都开始支持革命,满清的覆灭首先就是从大家的思想里面开始的。现在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悟明,那个我做了好几份,直接放到文件里面就行了。”陈克答道。
第二卷 狂飙 第41章
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如果秀才变成官员呢?
在北上之前,陈克相信在清末官员当中肯定会有那么一批人对朝廷绝望了,他们肯定也会寻找拯救中国的道路。陈克北上前就希望自己能够遇到这些人。结果他还真的遇到了。以尚远以及尚远介绍来的这批人为核心,陈克建立了北京党小组。
陈克这么快就对尚远推心置腹并不是陈克相信自己有什么“王八之气”。也不是因为陈克相信革命理论可以轻而易举的说服这时代的读书人。一开始,陈克本以为尚远举人只是个“革命票友”。也就是口头喊革命的那类人。于是就把文书工作就拜托给尚远了。没想登记造册工厂名单的时候,尚举人把自己也列在名单之中。在分配修灶任务的时候,尚远也跟着自己所在的小队前去修灶了。
陈克对此大为惊讶。
前去询问尚远的时候,尚举人只是淡淡的答道:“君子不器。”孔夫子当年认为君子不要把自己限制于某个固定的领域。陈克家也是崇儒的,他家的家教里面再三强调,如果学了知识之后,就鄙视所谓“低级工作”,那只是说你书白读了。
不仅如此,在革命理论建设方面,尚远表现出来惊人的天分。对于毛爷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尚远理解的极为深刻。陈克一直认为,社会主义的核心就是发展生产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核心在于建立了一套社会体系,这个体系的目的就是提供给人民更好工作的机会。如果说得更加直白些,就是党当年提出过的“新民主主义”的纲领。
尚远举人对这套理论有着惊人的理解能力,以及足够的纸面策划能力。所以本次会议的当值主席不是陈克,而是尚远。
“诸位,这次会议主要讨论两件事,第一,蜂窝煤的社会需求问题。第二,通过蜂窝煤来看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问题。现在由文青来发言。”尚远态度自然,语气平和,很快就把会议气氛带入了正轨。
陈克的讲述内容不长,蜂窝煤的成功无外乎是通过工业化的生产,减低了生活成本,于是自然能成功。这个道理根本无须赘述。而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无外乎“各尽所能,按劳分配”,通过强有力的国家机器来消灭“食利”阶层,降低社会交易成本。通过国家投资国有企业完成对核心工业与社会服务的控制。国家本身就该扶植这些产业。
苏悟明却笑道:“这等国家自然是好,不过这个政府可就不该是满清,也不该是什么皇权社会了吧。”
与会的同志们纷纷点头。
“国家就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我们学着分析社会就要明白一个道理,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从斗争学的角度而言,一切人类社会的运行,都是各种矛盾的组成。”陈克侃侃而谈,在上海,那些同志们的理论水平实在是有限。而且不得不说,陈克本人也不是研究社会学出身的,当时他的理论水平也非常有限。这么几个月下来,陈克本人的社会理论水平也提高了很多,讲课也更加自如了。
“这才是天下正理,我们学法律的,就是要在种种矛盾中总结出各种条文来。”发言的是徐电。徐电是尚远的朋友毛一波的朋友,1901年在日本东京大学读法律专业。1905年回国,本来是个立宪派,听了课两天之后就变成了社会主义派。
毛一波是浙江人,搭上了幼童留学美国的末班车,回来之后先是在开滦煤矿工作,但是个性比较激进,最后在煤矿混不下去,回江浙办学。办学屡战屡败,倒是欠下一屁股债,对满清的制度更是心灰意冷,竟然成了一个老愤青。这几年要求宪政的风潮一起,毛一波倒是又热心起来,反正在江浙也待不下去了,他干脆跑来北京为了推动宪政上下奔走。对徐电这位小朋友的发言,毛一波倒也不是太支持,“文青上次说得清楚,革命者必然得有仁爱之心。若是一切都抱着斗争之心,那只会无事起风浪。革命是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在旁边听着的谢明弦不由得感叹起来,大家不愧是读书人,言语间只谈论革命,决不涉及满清。但是谢明弦知道,这帮人已经彻底抛弃了满清。谢明弦并不认识徐锡麟,也不知道徐锡麟当年对陈克对待满清的态度有种深深的迷惑,“陈克看满清如同墓冢枯骨”。如果谢明弦与徐锡麟能够就这个问题进行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