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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没用。每逢星期六,天一黑,总有大帮城镇的青年,骑自行车,开摩托的,后座
上再带个女孩子,拎个录音机,进里面跳舞。门里有人把着,当地农村的都不放过
去。谷仓的气窗很高,从外面也够不着。村里人好奇,夜里有人搬了个梯子爬上去,
里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音乐响,就报告了。公安局出动,突击清查,一
下抓了一百多,大都是二十岁上卜的,有当地干部的子弟、青工、小商贩、售货员
和无业青年,还有少数未成年的男女中学生,后来都判刑的判刑,劳动教养的劳动
教养,还枪毙了好几个。”
“他们真跳裸体舞?”她问。
“有跳的,大部分都有些轻微的性行为,当然也有在里面性交的,有一个女孩
子,只二十刚出头,她说她有二百多人次,也真叫疯狂。”
“那她怎么还记得?”还是她问。
“她说她后来麻木了,她只计算次数。我见过她,同她谈过。”
“你没有问她为什么到这地步?”我问。
“她说她最初是好奇,去这舞会之前,她并没有性经验,但一开了闸门,就收
不住了,这是她原话。”
“这倒是真话,”她躺在被窝里说。
“她什么模样?”我问。
“看上去,你不会相信,平平常常,那张脸你甚至会觉得有点平淡,没什么表
情,不像放荡的样子,剃了光头,穿着囚服,看不出她的身材体型,总之个子不高,
圆圆的脸,只是说话没一点顾忌,你问她什么,她说什么,不动声色。”
“那当然……”她低声说。
“后来,毙了。”
大家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我问:
“什么罪名?”
“什么罪名?”他自问自,“还不是流氓教唆犯,她不仅自己去,还带别的女
孩去。当然,后来这几个也都有过这种事。”
“问题是她有没有诱奸或帮助别人强奸的行为?”我说。
“严格的说,那里强奸是没有的,我看过供词,但是诱好这就很难说了。
“在那种情况下……这都很难说得清,”她也说。
“那么她的动机?不是说她自己,她带别的女孩子去,出自于一种什么样的心
理?或者,有没有别的男人要她这样做,或是给了她钱财收买她?”
“这我也问过,她说她只是同和她有过关系的男的一起吃饭喝酒玩过,她没收
过别人的钱,她自己有工作,好像在一个药房或什么诊所里管药,她受过教育——”
“这同教育没有关系。她不是妓女,只是心理有病。”她打断了。
“什么病?”我转而问她。
“这还用问?你是作家。她自己堕落了,就希望她身边的女人都堕落。
“我还是不明白,”我说。
“你其实什么都明白,”她顶回我。“性欲人人都有,只不过她很不幸,她肯
定爱过什么人,又得不到,就想报复,先在她自己身上报复……”
“你也想吗?”律师扭头问她。
“我要是落到那一步,就先杀了你!”你有那么狠吗?“他问。”谁心里都有
些非常残酷的东西,“我说。
“问题是能不能够上死罪?”这律师说,“我认为原则上只有杀人纵火贩毒犯
才能判死刑,因为这造成了别人的死亡。”强奸犯也就没有罪?“她爬起问。”我
没有说强奸犯投罪,我认为诱好是不成立的,诱奸是双方的事。“
“诱好少女也没有罪?”
“得看少女的定义是什么,如果是十八岁成年以前。”
“可十八岁以前难道就没有性欲?”
“法律总得有一个界定。”
“我不管法律不法律。”
“可法律管着你。”
“管我什么?我又不犯罪,犯罪的都是你们男人。”
律师和我都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冲着他去。
“你比法律还过分,连笑也管?”他扭头反问她。
她不顾只穿着内衣,撑起胳膊,盯住问他:
“那你老实交代,你嫖过妓女没有?你说!”
“没有。”
“你说说那热汤面的事!让他判断判断。”
“那有什么?不过就是一碗热汤面。”
“天知道!' 她叫道。
“怎么回事?”我当然好奇。
“妓女并不都只看钱,也一样有人情。”
“你说你请她吃热汤面了没有?”她打断他。
“请了,只是没有睡觉。”
她撇了一下嘴。
他说是一天夜里,下着小雨,街上只有极少几个行人。他看见路灯灯柱下站着
个女人,便去试着招惹她。没想到还真跟他走了一程,路边上有个张着个大油布伞
的卖饨馄汤面的担子。她说她想吃碗热面。他便陪她一人吃了一碗,他当时身上没
有带更多的钱。他说他没有同她睡觉,可他知道随便他领她到那里她都会跟他走。
他只同她在路边堆着的修下水道用的水泥管子上坐了一会,搂住她聊了会天。
“她年轻漂亮吗?”她朝我使了个眼色。
“也就二十来岁,长得个朝天鼻子。
“你就那么老实?
“我怕她不干净,染上病。
“这就是你们男人!”她愤愤然躺下了。
他说他真有些可怜她,她穿得单薄,衣服都湿了,雨天里还是很冷的。
“这我完全相信。人身上除了残酷的东西,也还有善良的一面,”我说,“要
不怎么是人呢?
“这都在法律之外,”他说,“可法律如果把性欲也作为有罪的话,那人人都
有罪!
她则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从饭馆出来,走完了半条街,到了一座石头拱桥前,没见到一家旅店。河岸上
只在桥头有一盏暗淡的路灯。眼睛稍许习惯之后,才发现石条岸边河里还停着一排
乌篷船。
小桥上过来了两个女人,从我和他身边走过。
“你看,就是干那个的!”这律师的女友抓了一下我的胳膊,悄悄说。
我未曾留意,赶紧回头,却只见梳得光亮的头发上别的个塑料花夹子的后脑勺
和另一个女人半边脸,像是抹过粉脂,身材都矮而胖。我这位朋友盯住看了一会,
见她们肩挨肩缓缓走远了。“他们主要招徕船工,”他说。
“你能肯定?”我诧异的是如今这小市镇上公然也有。我原先只知道她们出没
在一些中大城市的车站码头附近。
“一眼就看得出来,”他这女友说,女人天生敏感。
“她们有暗语,对上就可以成交,都是附近农村的,夜里挣点闲钱,”他也说。
“她们看见我在,要只你们两个男的,会主动上来搭话。”
“那么也就有个场所,跟她们上村子里?”我问。
“她们附近肯定有条船,也可以跟人上旅店去。”
“旅店也公开做这交易?”
“有串通好了的。你一路没遇到过?”
我于是想起有一位要进京告状的女人,说没车钱买票,我给过她一块钱,可我
不敢肯定。
“你还做什么社会调查?如今是什么都有。”
我只能自愧不如,说我作不了什么调查,只是一头丧家之犬,到处乱窜,他们
都开心笑了。
“跟着我,领你好好玩玩!”
他又来主意了,大声朝河下暗中招呼:
“喂!有人没有?”
他从石砌的河岸跳到一条乌篷船上。
“做什么的?”篷子里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
“这船夜里走不走?”
“去哪里?”
“小当阳码头,”他来得个快,信口报出个地名。“出多少钱?”一个赤膊的
中年汉子从篷子里钻出来。“你要多少吧?
于是讨价还价。
“二十块。,,
“十块。”
“十八块。
“十块。”
“十五块。”
“十块。
“十块不去。”
那男人钻回篷子里。里面传来女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大家面面相觑,又都摇摇头,却止不住笑声。
“就到小当阳码头,”另一个声音,隔着好几条船。
我这朋友向我和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式,大声答道:
“十块钱就去!' 他纯粹在开心。
“到前头上船,等我把船撑过去。
他还真知道价钱。一个披着件褂子的人影出来了,弄篙撑船。
“怎么样?你看,也省得住旅店了,这就叫月夜泛舟!可惜没有月亮,但不能
没有酒”
他叫住船家等一会,这几个又跑回镇上的小街,买了一瓶大曲,一包盐水蚕豆
和两支蜡烛,都快快活活跳上了篷船。
撑船的是个干瘦的老头。掀开篷子,进去,摸黑盘腿坐到船板上。我这朋友,
打着打火机,要点蜡烛。
“船上不好点火,”老头嗡声嗡气说。“为什么?”我以为有什么禁忌。“要
把篷子烧着的,”老头嘟嚷。
“烧你的篷子做什么?”律师说,接连几下,打火机的火苗都被风吹灭了,他
把篷子拉拢一些。
“老人家,烧着了赔你。”他这女友挤在我和地之间,更是快活。大家顿时都
添了生气。
“不好点的!”老头放下撑篙,进来干预。
“不点算了,黑夜里行船更有味道,”我说。
律师便打开酒瓶,叉开腿,把一大包盐水豆搁在船舱底板铺的竹席子上。我同
他面对面,脚抵脚,递着酒瓶,她靠在他身上,不时从他手里接过酒瓶,也喝上一
口。平静的河湾里只听见船橹吱咕作响和搅动河水的声音。
“那家伙准在忙乎那事呢。”
“只要多出五块钱就肯走,价钱看来也不高。”
“就一碗热汤面!”
大家都变得毒恶了。
“自古以来,这水乡就是烟花之地,你禁得了?这里的男女都浪着呢,能把他
们都杀了?人就这么活过来的,”他在黑暗中说。
阴沉的夜空开了一阵,亮出星星,后来又昏暗了。船尾总咕噜咕噜的摇橹声,
两侧船帮子上河水时不时轻声拍打。冷风凉飕飕的,从已经拉拢的篷子前方灌进来,
装化肥的塑料口袋做成的挡风雨的帘子也放了下来。
倦意袭来,三人都蟋曲在船中这段狭窄的船舱里。我和律师各在一头,缩向一
边,她挤在两人中间,女人就是这样,总需要温暖。
迷蒙之中,我大致知道,两边的河堤后面是田地,那没有堤坝的地方则是长满
苇子的湖荡。从一个又一个湾叉里进入到茂密的芦苇丛中的水道里,可以杀人沉尸
不留痕迹。毕竟三对一,虽然有一个女的,对方又只是个老头,尽可以放心睡去。
她已经转过身,我脚踵碰到她的脊背,她屁股紧挨我大腿,都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水乡十月正是成熟的季节,到处总看到乳房的颤动和闪烁润泽的眼神。她身上
就有一种不加矫饰的女人的性感,引诱人去亲近,去抚爱。她偎在他怀里,也肯定
感到了我的体温,一只手伸过来,按在我腿上,仿佛也给我一点安慰,说不清是轻
浮还是仁慈。接着,就听见一声吼叫,细听是一种沉吟,从船尾传来。本想咒骂的,
却止不住去听。那是种悲凉的哀号,这静夜里,在凉风飕飕的河面上,飘泊在夜空
中,就是他,那摇橹的老头在唱。唱得那样专注,从容不迫,并非用的嗓子,声音
从喉咙深处胸腔里出来,一种郁积了许久终于得以释放的哀号。先含混不清,尔后
渐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