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巷里很少有树,更别说这样古老的紫藤了,都只是种在院子里自吟自唱,现在来参观的人,会误以为以前纪晓岚就愿意把紫藤种大门口当成招牌,惟恐人们不知那样显摆呢。
抬头看那拱券式门窗,镂空女儿墙,缠枝花卉的砖雕,都有些西洋味道,像是清末民初的风格,那时西风东渐,喜欢讲究这种中西合璧式的建筑风格,哪里像300年前纪晓岚从岳飞后裔岳钟琪大将军手上买下的老府第?走进院子,应该是原来的第二个院,现在成为了唯一的一个院子了,异常轩豁,两旁植以草坪,修建齐整,地毯一般茵茵,完全是现代的味儿了。最后的一排北房,就是纪晓岚的书房阅微草堂了,房里有启功先生题写的匾额,房外有宽敞的廊檐,廊柱上有一幅抱柱对联:岁月舒长景,光华浩荡春;对面的房前也有一幅抱柱对联:虚竹幽兰生静契,和风朗日惬天怀;一看后面题款写都写着纪昀,是纪晓岚自己写的。不过,那字写得可不怎么样,和他的文章斐然的名气差了一个节气。而且,和以前拍摄下来的阅微草堂的照片一对,这两幅对联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容易让人误以为是纪晓岚雅兴大发,专为自己的书房写的呢。纪晓岚到是曾经专门为他的这个阅微草堂写过一首诗:“读书如游山,触目皆可悦。千岩与万壑,焉得穷曲折,烟霞涤荡久,亦觉心胸阔。所以闭柴荆,微言终日阅。”可惜,这里没有找来刻录在四面地方,让游人一阅,知晓一下为什么他要把自己住宅叫做阅微草堂。
也看见了紧靠北房前那棵有名的海棠树,挺拔的枝干高出房檐老高,浓郁的枝叶把绿荫洒满庭院。在北京城南很多文人故居中都特别愿意种紫藤和海棠这两样树,朱彝尊不仅在堂前种这样的树,还把自己的房子起名为古藤书屋,这两种树或许可称之为文人树了。不过,纪晓岚的后人说,从他们祖上没有听说过院子里有这样的紫藤和海棠,只知道有一棵青桐,还有太湖石,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里说:“南城所有太湖石,为此第一。”这应该是可信的,纪晓岚爱石头,曾经自称为“孤石老人”,那紫藤和海棠确实有些可疑。三百年来阅微草堂几经易主,多次改建,变得面目皆非,是自然的事。况且,在中国文人中,再没有一个如纪晓岚一样被民间传说演绎得肆无忌惮的了,存活在他身上的那些传闻,体现着是来自民间的智慧和大众的心理或愿望。后人种下的那棵海棠,是为了说他和初恋情人的花边新闻罢了(如今海棠树旁还竖一块石碑,专门写着这样的故事),还能编出“憔悴幽花剧可怜,斜阳院落晚秋天”的诗句,愣说是纪晓岚48岁的那一年,自己夜里睡不着觉爬起来写的呢,说得有鼻子有眼。
说岁月是最大的雕刻师,一点不假,站在阅微草堂的外面,它的西边本来还有一溜儿房,阅微草堂的门牌是241号,到西头的虎坊桥路口原来的白衣庵是281号,整整20个门,也就是说有20个院子,其中包括宜昌、三原、蕉岭、洛中、曲沃、杭州、襄陵、翼城诸会馆,已经拆得空空如也,眼下是一片瓦砾,大概是要在这块空场上盖楼。盖楼成为了我们城市建设最拿手的好戏。阅微草堂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像是缺少了众多叶子衬托的一朵干花,如果这一片楼盖起来了,它就彻底淹没在幽幽的楼影里。
阅微草堂(2)
民国三十年代余棨昌著的《故都变迁记略》一书中写道:“请纪晓岚尚书故宅,在虎坊桥大街街北,河间李心甫医士曾居之,予幼年尝往其所,见‘阅为草堂’榜尚悬堂中。”
我国老一代辞书专家刘叶秋先生,其父在民国初年买下这里,他童年时也曾看见过“阅为草堂”这块匾额。他说,在现在看到的两进院落后面原来还有第三个院子,这院子里只有一座二层小楼,上下各三间,那棵青桐即种在这个院子里,这个院子的东边,即现在悬挂有启功先生题写匾额的阅微草堂的东北方向,还有一个跨院,“阅微草堂”这块老匾额,是挂在这个东跨院的北房门上面的。也就是说,阅微草堂应该在现在新楼的位置,并非真的就是西边院子的海棠树后。不过,那座二层小楼和东跨院在民国后期早就拆掉,历史的遗迹已经灰飞湮灭,谁还在乎阅微草堂真的在什么地方呢?它本身就是一个符号,连同纪晓岚本人,都化为一种传说或戏说。
刘先生曾说:“沧桑迭变,故迹渐湮,故余如白头宫女重说天宝遗事,今若不言,后无知者矣。”可惜,刘先生已经故去多年,不管海棠紫藤真的假的,也不管阅微草堂是不是概孤零零,它的位置到底在东还是在西,阅微草堂还在,作为纪哓岚的象征就在,记忆中的情感和寄托,就在眼前紫藤与海棠叶间的风中。
2005年8月14日于北京
绍兴会馆
肖复兴
没有想到南半截胡同那样安静干净。虽然紧邻菜市口闹市,却一下子过滤掉了车水马龙的喧嚣。绍兴会馆很好找,就在这条胡同路西靠北,大门旁的墙上有块汉白玉的石牌,写着绍兴会馆。刚进门,一个壮汉对我说:是看鲁迅故居的吧,往里走,里面院子老大了!话里话外透着老北京人的热情和客气。
院子是不小,据载,原来的绍兴会馆里有仰蕺堂、渔文萃、福之轩、藤花馆、莳花别馆、绿竹舫、嘉荫堂、补树书屋、希贤堂、怀旭斋、一枝巢多处宅院。光看看这些名字,久能够想象得处当初的堂皇。现在,虽然接盖出不少房子,拥挤得院子快要胀裂,但是紧靠大门朝西的一溜房子,南北两侧的房子,和最里面的朝东的房子,还都是老房子,那种经历了百年沧桑的灰瓦,是现在烧不出来的。瓦缝中冒出的狗尾巴草,枯黄枯黄的,像是这些老房子顶上长出来的稀疏的头发,也是有年头了,摇曳着一些往昔的影子。
1912年5月,年轻的鲁迅从南京来到北京,像如今的“北飘一族”,先在菜市口东的骡马市大街一个叫长发客栈住了一宿后,就住在了这里,一住住到1919年11月搬到八道湾,住了七年半,是在北京住的时间最久的地方。在这里,鲁迅先生先是住在藤花馆西屋,然后搬到朝南的屋子,最后又住在西院的补树书屋。在前两个屋子里,鲁迅抄录了大量的古书和古碑帖,在补树书屋里,鲁迅写下了新文学的第一部划时代的小说《狂人日记》。
这三个住处在哪儿呢?
问跟着我一起进来的那个壮汉:知道哪儿是当年鲁迅住过的地方吗?
他说:知道鲁迅住过的地方的人都早死了。
便想起补树书屋前有棵老槐树,鲁迅当年写东西写累了,常摇着蒲扇到那棵槐树下乘凉,“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冷落在头颈上”(《呐喊》自序)。就又问起有棵老槐树还在不在?
一位模样俊俏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热情的带着我一直走到后院,看到了那棵老槐树,虬干苍劲,枝叶参天,一百多岁了,比再伟大的鲁迅活得都长远。补树书屋是三间屋子,朝东朝北的都有屋子,朝东的屋子更老一些,莫非就是补树书屋了?谁也不敢确定了。
那个女人又带我走出来,告诉我左右两边原来都有跨院,分别有月亮门连接,补树书屋是一个独立成章的院子,院前也有一扇月亮门,还有走廊,现在你看这走廊还留下一部分,这柱子还都是以前的。以前,走进大门,要下好几级台阶,才是院子,听说还有一个影壁,还有好几块当年修建会馆时候立的石碑。我家先生从小在这院子里住,说那时候这院子可宽敞了,在院子撒开了玩,可痛快了!
这样说来,补树书屋,在最后的院子里,重门轻掩,小院闲昼,非常清静,应该是最适合写东西的地方了。居住在这里的时候,曾经时鲁迅先生最痛苦的时候,他自己说过:“我的生命居然暗暗的消去了,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却也曾经时鲁迅先生最奋争的时候,因为他自己还说过,在那寂寞悲哀的时候“让仍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借那在寂寞里奔驰的勇士,使他们不惮于前驱。”(《呐喊》自序)
自以为找到了补树书屋,又去找藤花馆和那间南向小舍。南向的房子在院子里有好多,那间小舍,会不会在最北头的小院里?一直走进去,好几只黄猫白猫扑楞楞地蹿上房顶,睁大明亮的眼睛望着我。有人说,院子里的猫,是老北京的忧郁的诗人,一点不假,不管白天,还是夜晚,突然从墙角和房顶窜出来的猫,睁大蓝幽幽的眼睛,就那样直戳戳的盯着你,会让你一下子跌进老北京幽深四合院的氛围中。这是和现在在居民楼豢养的猫决然不同的,现在养尊处优的猫,已经没有那样灵敏,更没有那样忧郁的眼神。
藤花馆朝西,院子里朝西的房子保存得最完好,有的屋老木窗棂还在,只是一溜儿长排好多间,不知那间该是藤花馆?藤花不在,主人也不在,只有春风依旧,却物是人非,想就是鲁迅回来怕也难找到自己的老屋了。
那个热心的女人一直送我到大门外,指着胡同北口新盖的大楼问我:你说盖这楼好还是留这老院子好?不等我回答,她自己说道:现在,是个土老冒都会盖这楼,但是有这多年历史的老院子拆了还能盖得起来吗?有盖楼的钱把这院子好好收拾收拾,不是能够照样卖门票挣钱?
告别之际,她指着抱鼓石门墩和红漆斑驳的老木门对我说:这都是老玩意了,我们街坊们天天都看着它,生怕那些收破烂的把它们弄走卖了去,那样这院子可就剩下那棵老槐树弄不走了!说完她冲我无奈地笑笑。阳光正打在她的脸上和她身后的门墩和木门上。
蓝调城南 第二部分
浏阳会馆
去那天,心里犯嘀咕,好多年没到菜市口,那里的丁字路口早拆成了大马路,它还在那里吗?谁知道,车子刚在菜市口往南一拐没多远,我一眼就看见了路西高坡一座小院靠北边的墙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浏阳会馆”几个小字,心里一阵惊喜。
浏阳会馆在北半截胡同,北半截胡同和南半截胡同交叉像裤裆,南半截胡同往西撇了出去,扩路的时候,把丞相胡同和北半截胡同的东边都拆了,南半截胡同和北半截胡同的西边的一部分保留了下来。浏阳会馆正好在西边41号,幸免于难。只是原来它是藏在胡同深处,掩映在古树之间,现在只好站街女似暴露在喧嚣的大街上了。
浏阳会馆里有慷慨就义的戊戌六君子之一谭嗣同的故居,它自题的莽苍苍斋,就在这座小院里主房的北套间。可惜,我走进院子,无法找到他的莽苍苍斋了,院子里丛生的大小房子,像是时光滋生出来的怪物,早把历史挤得鼻歪眼斜,面目皆非。北面的侧院稍微宽一些,我一直走到最里面,全是这样的破房子,从灰色鱼鳞瓦的房檐上,能够看到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傲然俯视着这里,让这里彻底成为了贫民窟。奇怪的是,偌大的院子里,竟然空无一人,拥挤的房子和空旷的院子,不谐调地对峙着,许多的房门都上着锁,似乎在和我开着玩笑,随时什么时候都有可能把所有的房门打开,从里面跑出许多人来,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或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