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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一街就是被称为上海“琉璃厂”的东台路。200多米长的马路旁,整齐地排列着各具特色的小古玩店,陈列着陶瓷器、铜器、锡器、玉石、竹器、木器、文房四宝、书画等工艺品,此外还有鸟笼、服饰、钱币、30年代的月份牌、电风扇、打火机,就连过去女人穿的三寸金莲都有,以“奇、特、怪、稀”闻名,在那里能觅到在别处市场寻不到的各式古玩工艺品。
比较权衡之后,佟一琮决定先到了藏宝楼,他本来是想赶早上的大集,算算时间来不及,程小瑜不会做饭,如果他提前走了,程小瑜肯定会饿着肚子去公司。他只好像往常一样,提前给程小瑜熬好了白粥,拌好了小菜,又送上公共汽车,这才直奔藏宝楼。
他赶到藏宝楼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楼里头摩肩接踵,一个个摊位上摆放着的物件,佟一琮看得眼花缭乱,看哪个都好,看哪个都喜欢。就在他把目光从一个古玩恋恋不舍地挪到另一件古玩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佟一琮。”转头看去,竟然是步凡。
“领导,您也在这儿!”即使在外面,佟一琮仍对步凡恭敬有礼。
步凡说,“公司以外,直接叫我名字。怎么样,看中什么好东西了?”
佟一琮说:“我第一次来这儿,就是来看个热闹,哪件是真哪件是假都分不清。”
步凡说:“开始都分不清,多学,多看。古玩这东西,读多少理论书都不如亲自过过眼,要是能把玩实物就更好了。你喜欢玉,我建议你在这里重点看古玉,不能只看岫玉,各类古玉都得看,各种玉都得了解,除了基本特征、化学成分、资源分布和产量,玉文化缺项可不行,要想了解其中的文化,你就得多见识古玉,玉文化的源头在那里藏着呢。”
步凡说到佟一琮心里去了,他来这,主要想看的还真就是玉石,不过,他第一次来,看哪儿都新鲜,看什么都觉得眼生,总惦记着多问问。步凡叮嘱他,如果不确定要买,多用耳朵眼睛,少用嘴,别上手,别问价。佟一琮聪明,知道步凡是这方面的行家,说出来的自然是行里的规矩。自然乐得听从,紧跟在步凡身后,步凡瞧什么,他跟着瞧什么,甭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支起耳朵仔细听着,倒也听出了一些门道,更看到了几位出手阔绰的淘宝人淘走了价值不菲的宝贝,其中就有一件古岫玉。不过,囊中羞涩,佟一琮只有眼馋的份儿,眼珠子盯着那件古玉,直到人家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才转回头,那份恋恋不舍的劲头,只在程小瑜身上用过。
藏宝楼里的热闹永远少不了。佟一琮和步凡正看得起劲儿,旁边的一位摊主和顾客吵起来了。佟一琮已经听明白了,是因为顾客砍了半天的价却没买。摊主说得明白:“你问了还不买,却把价格给淘去了,别人听到了,我还怎么出货,藏宝楼里打听打听,有这么干的吗?”顾客急得脸红脖子粗,“我第一次来,谁知道还有这说道?”摊主气得大骂:“你当这里是菜市场?你当这古玩是大白菜啊?”佟一琮庆幸遇到了步凡,要不自己肯定会闹出和别人一样的事来。
佟一琮自然是没打算买什么,步凡同样也是空手而回。佟一琮却觉得这是来上海以后过得最开心的一天。一直到快散集,他和步凡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了藏宝楼。佟一琮坚持要请步凡吃顿饭。步凡笑说,“我从来不接受属下的吃请,不过现在你不是属下,是同道中人。”
这个评价,是佟一琮没想到的,他甚至不相信,这就是那个骂自己凶得像对阶级敌人的步凡,而同道中人这四个字,用在自己身上,他更觉得实在是高攀了。除了来自岫玉之乡,玉知识玉文化方面,和步凡相比,就是一个研究生和一个小学生的对比,这也不准确,应该是一个研究生和一个幼儿园孩子的差距,可步凡竟能视自己为同道中人,他又惊又喜又惭愧。也在心里暗下着决心,一定要恶补特补。
虽没客气,但在吃什么的问题上,步凡坚持一定要吃东北菜。这个一定,让佟一琮心里又是一热,上海人口味偏甜,东北菜偏咸,吃惯清淡甜味的上海人步凡坚持要吃东北菜,其中的意思不用讲出来。
砂锅炖排骨酸菜、红烧带鱼、松花蛋拌豆腐和雷击黄瓜上了桌,二两小酒下肚,步凡告诉佟一琮,“今天有人走眼了。”
佟一琮不解,“哪件?”
步凡说:“你最喜欢的那件。”
佟一琮啃了一半的排骨放了下来,瞪起眼睛,“那件确实是岫玉,籽料,透闪石,我不会看走眼的。”
步凡说:“岫玉不假,可那沁色假。”
佟一琮语气有些犹豫,“红褐的沁色,岫玉河磨玉的皮色,不能假啊!”
步凡说:“这是没站在古人琢玉的角度考虑,古人琢玉讲究的是‘料有所选、形有所意、工有所敬、神有所求、沁有所生’,采自河流水中的籽玉料,琢玉前都带有天然侵蚀和皮色,一般情况下是黄、灰或者红褐色,和出土玉石上的侵蚀色特别相像。不过,作假的人不懂,这些皮色,在六千年前红山文化的琢玉者看来,是玉料的毛病、是瑕斑,在琢玉之前,几乎都要把它全部去除,这就是作假者弄巧成拙了。只是,那位买主是真没看出来。”
是否作假,佟一琮更相信步凡的眼光。但对于红山古玉,佟一琮不完全赞同步凡的观点。在他的印象中,红山文化的玉龙,吻部和尾尖上泛着红晕,红晕就是岫岩河磨玉的石皮,祖先会留下石皮,原因很简单,尊重天然。古人没有先进的琢玉工具,也不会挑三选四,觉得咋好看就咋弄。比如那只玉龙,如果把红皮去了,就缺了“肉”,外形上单单薄薄,还会好看吗?
步凡和他不客气,各说各理,边吃边讲红山文化古玉要从玉料、沁色、制作工艺等几方面来辨别真假。佟一琮直到这时才知道,即使在土中埋藏了五六千年的红山玉,沁色也是比较少的,只在玉石外表的局部或者原有绺纹的地方以及磕缺损伤的地方有所表现,很少有被沁色整体掩盖的。如果整件玉石都被钙化或者呈鸡骨白色,或被浓重的侵蚀色掩盖,真实性就要打个折扣了。虽然红山玉每一件作品的制作加工都耗费了漫长的岁月,非常精美,但大多器物的表面是凹凸不平的,不规则的刮削痕迹在放大镜下十分明显,这一点是现代造假技术无法达到的。
说是佟一琮请客,他去埋单时,东北菜馆的那位吉林老乡告诉他,步凡已经算完账了。佟一琮这时再掏钱,反而显得和步凡生分,索性没推让,只是一再和步凡说,下次去古玩市场一定带上他。
去藏宝楼的事,佟一琮没藏住,他也不想藏,程小瑜是谁?是他最亲最近的人,是他在上海唯一的亲人,他愿意跟程小瑜分享自己的喜悦。被窝里搂着程小瑜,他讲了白天的见识以及对步凡的敬佩。
程小瑜夸奖:“虫虫,看不出来,蛮有心机的嘛!用这种方式和领导联络感情,这叫投其所好,战术战略用得真是好!照这么发展下去,步凡肯定能提拔你,薪水也会涨!”
“我这可不是投其所好,我和他都是真心喜欢玉,知道不?步凡说我和他是同道中人。今天步凡还劝我,为什么不回岫岩发展,既然有那么好的资源,为什么不做强做大。乱世藏金,盛世藏玉,现在是做玉的大好时机,一些高档玉种的资源基本枯竭,但市场对玉石的需求量特别大,而且岫玉中的河磨玉和新疆和田玉同属于透闪石玉,在润度上不相上下,色彩丰富的花玉更是岫玉独有,岫玉发展的空间太大了,前途不可限量。”佟一琮讲得激情澎湃,神采飞扬。
程小瑜撇起了嘴巴,笑容就像热铁片上的一汪水,一点点地收敛,最后完全消失。她从被窝里坐起来,怀里抱着枕头,问:“虫虫,你不会真动心了吧?我们才来上海半年多,一切刚刚开始,你就想着回去?说不定是步凡给你下的套呢,让你把位置腾给别人。”
佟一琮掐了下她鼻子,说:“别把人想得那么坏,他下什么套,就我这个行政助理,已经是全公司最底层的了,谁会来跟我抢?他要是想把这个位置给别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步凡讲的是真心话,他也是在为我想出路,也是帮我。”
程小瑜瞪起了眼睛,“他要是真帮你,直接提拔你不就成了?岫玉好,他怎么不去岫岩,他呆在上海,凭什么别人不能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岫玉再好,也是摆在了上海的古玩城里才值钱。要是放在岫岩能值几个钱?现在不管干什么都得考虑经济效益。没钱什么都实现不了,我想拿爱马仕的手提包,想戴江诗丹顿的手表,想用香奈儿的化妆品,想开劳斯莱斯的跑车,想喝至尊马爹利的美酒,想……我想的多了,没钱行吗?岫岩多大个平台?上海是多大的世界?上海有那么多捞金的机会,岫岩有吗?你回去是当一辈子农民还是琢玉匠?”机关枪扫射一样的话不断地从程小瑜的嘴里发射出来,同时带出的还有她的眼泪,“虫虫,咱们出来多不容易,我都跪下给你妈洗脚了,我父母都不知情,我就毛毛草草地成了佟家的媳妇。我现在每天拼命地工作,堆出笑脸哄着老板哄着客户,为了什么呀?还不是因为咱俩感情好?为了多挣钱?为了和你过好日子?咱们这才刚上战场,你就想着撤退了?”
佟一琮原本想说出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抱住程小瑜,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傻小瑜,我就是给你讲讲今天的事,又没说要回岫岩,你急什么呀?还哭鼻子,哭成金鱼眼儿,我可不要你了!”
程小瑜脸上这才有了笑,“你敢?”
佟一琮说:“不敢!这么漂亮的老婆我上哪儿找去?我还怕你让别人,抢了去呢!”
佟一琮并没发现谁在抢程小瑜,他是在哄程小瑜,女人都喜欢男人把她当宝贝,程小瑜这样的漂亮女人更是。佟一琮打心眼里疼程小瑜,宝贝她到了衣食住行的每个细节,这个小家的事,他从来不让她动手,他娇她宠她哄她。
程小瑜禁不得哄,很快枕着佟一琮的胳膊睡着,他一动不动,呼吸也如睡着了一样平静。隔壁传来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撩人,那样的声音,刚刚他和程小瑜也有过,那样的声音在深夜在许多的房间都会有,声音之后应该便是沉沉的梦乡。佟一琮努力想进到梦里,大脑却越来越清醒,来到上海之后的情景跳跃着闪现,时间改变人,环境也在改变人,他分辨不清是自己变了还是程小瑜变了,两人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为了一句话,或者根本不算什么的小事,两人就能争吵半天,虽然最终都会在柔情中化解,但新一轮的争吵很快又会袭来。
程小瑜在今天争吵中提到的那些大品牌,佟一琮只听过其中的一两个,程小瑜是怎么了解和认识这些品牌的,佟一琮没有多想。程小瑜的如数家珍却让他想了很多,他确信那份流畅是因为程小瑜心里一直向往,谁都不想过苦日子,不想过穷日子,程小瑜的追求,佟一琮能理解,也为自己没能给程小瑜一份富足的生活愧疚。可来到上海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最初的长见识闯天下,为了更加丰富的物质生活,又或者为了寻找一个更大的施展舞台?佟一琮有些茫然,找不到最恰当的答案,他只是不喜欢像蚂蚁一样从上海的这头折到那头,每天都在匆忙和浮躁中度过。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