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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他们的父亲?谢天谢地,在陈剑河10岁那年,他终于死了。”张律师幸灾乐祸地说。
“是生病死的?”
“不是。在一个隆冬之夜,他酗酒后醉倒在马路上,最后冻死了。”张律师的脸突然变得异常冷峻,简东平觉察到,他小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
“虽然他嚣张了一辈子,但最后横死街头,结局也够惨的。不过他们姐弟俩都恨透了他,他死之后,他们连追悼会都没开,家里也没挂遗像,也没举行任何祭奠仪式,好像大家都不想再提起这个人。我记得剑蓉把父亲的衣服和杂物扎成一包,放在家门口,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张律师感叹地说。
“那一定很壮观,应该会有不少人围观吧。”
“当然。”
“你当时也在场?”
“啊,对,是剑蓉让我去帮忙的,同去的还有好几个同学。我们负责帮她把她父亲留下的酒瓶通通搬出去扔掉。他们家到处都是空酒瓶,我记得后来拆掉她父亲的床后,我们还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两百多个瓶子,的确非常壮观。”
“你刚才说,他们的父亲很不喜欢陈剑河?知道为什么吗?”
“这我倒不清楚。”张律师突然谨慎地住了口。过了一会儿,他才补充道:
“要知道剑蓉不可能把一切都告诉我,尤其是她的家事,她以此为耻。”
“那么,有谁知道他的家事。我想多了解陈剑河的家庭背景。”
“其实,她家的事在那片小区非常有名,你只要去找个上点年岁的人打听一下就明白了。”张律师说
“有没有对他们家特别熟悉的人?”简东平注视着他。
张律师凝视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盘算要不要透露点消息给他,最后他妥协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剑蓉。”张律师从桌上的便笺纸簿里撕了一张下来,在上面飞快地写起来,“她叫齐红,是剑蓉以前的邻居,结婚前,她跟剑蓉的关系很好,不过最近这些年她们已经没来往了。如果你想了解剑蓉的家事,找她应该是最合适的了。”
张律师把写有齐红地址和联系方式的便笺递给简东平。
“谢了。”简东平将便笺塞进背包,顺便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如果现在赶到齐红家,应该还来得及,不过不知道这位齐女士是否是上班族,如果是的话,现在应该还没下班。
张律师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他说:“齐红是全职太太,你随时都可以去找她,不过我认为你现在去时间刚刚好。再晚点的话,恐怕她就得做晚饭了。”
“是个好主意。”简东平关上录音笔,开始陆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张律师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真的打算重新调查这件事吗?”
“对。”简东平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撒那么多谎,我很好奇,难道你不好奇吗?”
张律师皱着眉头笑了笑。
“我当然很好奇,只不过,我觉得再怎么努力结果都不会变,所以也就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简东平没有说话。
“我劝你别死心眼了,他的确杀了她。”张律师好心好意地小声劝道。
“我倒不这么认为。”简东平说。
张律师笑了出来,“好吧,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真相,我祝你成功。”
简东平站起身,跟张律师握手告别。
“非常感谢你今天抽时间跟我见面。”
“没关系,有什么问题,我可以随时效劳。”张律师客气地朝他微笑。
见简东平拉门准备离开,他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你很快就会明白,他出生在一个多么糟糕的家庭了。我敢肯定,暴力也是有遗传的。信不信由你。”
齐红的家坐落在本市西区一个新建造的豪华小区内。简东平按响门铃的时候,她刚刚洗完头,因为门铃声大作,她只在头发上胡乱地盖了一条干毛巾,便急匆匆出来开门了,因此,当简东平看到她时,她看上去有些狼狈,简东平注意到,她臂上的衣袖被胡乱地撸了上去,头发上不断滴下来的水珠则把她肩膀上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
齐红是一个身材粗壮,长相平凡的中年妇人,她脸色红润,精神健硕,烫成大波浪型的头发被染成了有点邋遢的红棕色。她把门开得老大,发现眼前站着个陌生男人,脸上顿时露出了警觉而疑惑的表情。
“你找谁?”
“请问是齐红女士吗?”简东平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和蔼可亲,“我是张明律师介绍来的。”
“张明?”齐红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了,“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干吗?有事吗?”
“我是《信周刊》的记者,正在写一本关于陈剑河那件案子的书,张律师告诉我如果我想了解陈剑河的家庭情况,找你是最合适的了,因为你跟他们家很熟。”简东平谦恭地向她递上自己的名片。
“你是记者?”齐红接过名片,颇为诧异地看了看,随后又把名片还给了他,“得了,我可不想找麻烦。”不过她的口吻听上去并不十分坚决。
她慢腾腾地准备把门关上,简东平连忙用手顶住门。
“我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我保证。”
她犹豫了一下,重新抬起头审视了他一番。
“那件事真的要写成书了?”
“是的,所以我才会找到你。”
齐红突然充满嘲讽地冲他一笑。
“这回她们家可真要出名了。好,进来吧。”
她一面说,一面把门敞开让他进屋。
这是一套采光充足,布置得相当温馨舒适的房间,透过落地窗正好可以俯视小区庭园里的绿化景观,下午的阳光照得整个客厅都暖洋洋的,在客厅的角落里放着一架黑色钢琴,那上面插着一瓶新鲜的百合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房间收拾得相当干净,家具的成色也都相当新,看来他们搬来不久。
“这房子真不错。”简东平环顾四周,讨好地赞扬道。
“买它之前,我们看了不少楼盘,但比较下来,还是觉得这里的性价比比较高。幸好我们那时候一咬牙把它买下来了,现在这里的房价已经涨了快一倍了。”齐红颇有些得意地说。她一边说,一边用干毛巾狠命地擦拭着自己的头发。
“是啊,这里是黄金地段,房价自然会水涨船高。”简东平亲切地说。
“请坐。”齐红擦干她的头发,顺势在简东平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兴致勃勃地说,“你说你想了解陈剑河家的情况,你还真的找对人了,要说有谁了解她们家的事,非我莫属。你知道吗,陈剑河的姐姐陈剑蓉曾经是我的小姐妹,我们做了二十多年的邻居,以前她什么话都跟我说。”
简东平犹豫是不是要告诉齐红,他准备把两人的谈话录下来,但想了想,他还是没说。录音很可能会影响她的谈话兴致,他可不想冒这个险。于是,他把录音笔偷偷藏在最外面的衣兜里,趁她不注意,打开了开关。
“你跟陈剑蓉姐弟从小就认识吗?”他问道。
“对,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倒霉,我们两家总是紧挨着,一开始住老房子的时候,她家是10号,我家是11号,后来那地方原拆原建,就是在原来的地方拆了平房建公房,我家又恰好住在她家隔壁。”齐红从旁边茶几下面找出一大瓶凡士林润肤露来,倒了一些在红通通的手背上麻利地揉搓起来。润肤露很快就渗透进了她的皮肤,她的手看上去油光光的。
简东平寻思,齐红所说的那个原拆原建的地方,应该就是他曾经去过的陈剑蓉现在的住处,看那小区的格局和建筑风格的确已经有些年头了。
“你说的是朝阳小区吗?”
齐红惊奇地看着他:“是啊。就是那儿,你去过?”
“陈剑蓉现在就住在那里,她曾经请我去过。”
“我知道,她离婚了,所以才会从大房子里搬出来,住回到老房子去。”齐红说。
坏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
“你刚刚说跟他们家住在一起很倒霉,看来你并不十分喜欢这个邻居。”
“谁会喜欢她们家!?不可能!就因为改建后仍然住在她家隔壁,我父母很不高兴,还找过当地的居委会和房管所,希望能调换一下,可因为没有人愿意住在他们家隔壁,所以说了几次也没用,最后只有我们家自己吃进了。这可真是倒霉!”齐红嗓门洪亮地说道。
“她们家就这么令人讨厌?”
“其实她们家其他人都还好,就是剑蓉的老爸陈向前实在太可恶。”齐红皱着眉头,愤愤不平地说,“他曾经不止一次偷过我家的东西,虽然只是些鸡蛋、红枣、肉之类的食物,但当时大家经济都不宽裕,吃点好的也不容易,他这么做就太不要脸了。”
“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怎么知道是他拿的?”
“我可没冤枉他。有一次,他正把我家的鸡蛋放在自己的口袋,让我妈撞个正着。结果他还厚着脸皮对我妈说,这是我们家欠他的,我妈虽然气得要命,但知道这个人根本不讲理,所以也就没跟他计较。”齐红嘟着嘴说。
“看来陈剑蓉的父亲的确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简东平谨慎地说。
“何止不受欢迎,简直是人见人厌。陈向前是我们那一片有名的酒鬼加流氓。听我父母说,他年轻的时候原本在一家国营工厂工作,后来因为跟人打架,又偷厂里的东西出去卖,就被抓去坐了三年牢。出来以后,他当然就没工作了,一直游手好闲的,连他自己的父母兄弟都早就不跟他来往了。你说跟这种人做邻居,谁会高兴。”
“那他靠什么谋生呢?”
“我想最初是靠父母,后来就是靠老婆。”
“我听说他们摆了个摊卖小吃的。”
“对,他老婆宋玉英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回来就在弄堂口摆摊卖小吃,而陈向前就什么都不干,不是在家里睡觉,就是在外面惹事生非。因为他经常喝酒闹事,不是把人家打伤,就是弄坏了别人家的东西,宋玉英经常不得不赔钱给人家,所以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我们小的时候,宋玉英还曾经帮人家带孩子贴补家用。我记得剑蓉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起早贪黑地帮她妈一起出摊卖东西了。说实在的,剑蓉小时候过得可真不容易。”齐红的言辞中饱含同情。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相安无事?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你是指陈向前和他老婆?简直糟透了。他动不动就虐待他的老婆,经常把她打得鼻青脸肿的,有几次,还打得她起不了床,但是这个畜生仍然不肯放过她,大冬天早晨,硬是把她从床上揪起来赶出门去,连口热饭也不让她吃,他还指望她每天出去干活养活他,在我看来,他对她简直连牲口都不如。我家就住在他家隔壁,经常能听到那老混蛋骂人打人的声音和他老婆苦苦哀求他的声音,简直太让人无法忍受了,就因为这个,我们一直想搬家。”齐红厌恶地说。
简东平的耳边仿佛听到一个女人凄惨的叫声,那声音又尖锐又刺耳,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自己从幻听的漩涡边拉了回来。
“那她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