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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美。
好啦,现在他已经交代完身后所有的事,可以安安心心一个人上路了。他平躺在床上,往事如一幕幕黑白电影,按照时间的顺序在他的眼前飞快放映着。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场悲剧发生之前,他牵着妹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拉着她趟水过河。
小雪透明的脸孔从门后伸了出来,“爷爷是懒虫!”她高声叫了起来,“睡到现在还不起床!”
他笑起满面的皱纹,于是空气中荡漾着浓郁的苦涩味道,“爷爷病了……想多睡一会儿。”
当然,他心里非常清楚,此刻的他最需要的不是睡眠,而是食物。他只是下肢瘫痪,如果护理得当,说不定还有好多年可以活。在这如同冰窖的房子里待了一辈子,很多年前,他就罹患风湿性关节炎,并在余生中一直为其所苦。然而他一直隐忍不言——他又能和谁说呢?小雪是听不懂的。不仅如此,小雪也无需进食,因此他每次吃饭,都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悄悄进行。现在,怎么能因为他的瘫痪,而让小雪触碰那些饭菜呢?
因为禁忌。
因为温度。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宅邸始终冷得像冰窖,为什么他从来不让小雪出门,与外面的人、外面的事物接触;这更是为什么六十年来,他始终陪伴在小雪的身边,却从未有一次触碰过小雪的肌肤。
“她所居之处,必须冰如霜雪,不可以触碰任何散发热气的东西,”占星师冰绿色的双眸,散发着会让人冻结的寒气,“你那温暖的人心,会害死她的。”
作为复活妹妹的代价,他默默接受并遵守这了这一禁忌,终其一生都没有违反过。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苟延残喘的老命,亲手把小雪送上死路呢?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倾注于头部,冲着小雪慈祥地微笑,那是他一生中最后一个笑容,“小雪乖。爷爷,马上要去见周公了。”他不得不停顿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把下面这句承诺说出口,“等爷爷睡醒,再给小雪讲故事好不好?”
生命力,一点一滴地从他的身体里蒸发。自从小雪依照他的吩咐关上房门之后,已经过去多少天了?他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双手仿佛和下肢一样变得毫无知觉。在他的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他分明看到,自己的思绪轻柔地在空中胡乱飞舞,和妹妹的眼眸一样,那是雪花一般晶莹玲珑的形状……
小雪缓缓站了起来,好几次,她苍白色的双唇嗫嚅着,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她那白得透明的肌肤上,居然罕见地现出一丝血色。占星师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她。
“你的哥哥,落先生……并不是你所想象的胆小鬼。”他把她纤细的小手轻轻抵在自己的脸上,“他之所以一直不碰你,是因为他害怕你会死去。”
之所以煞费苦心地撒谎,从传染病、白化病甚至失忆,全都是落先生为了保护小雪而耍的花招。为了守护她,他搭上了自己的一生,最后,在自己和小雪的性命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妹妹。
他是在床上活活饿死的。
当他临终的时候,他的心情相当的平静。“我不畏惧死亡,”小雪仿佛听到了他从遥远彼方传来的心声,“我唯一所害怕的,就是在我死后,没有人能像我一样照顾你。”
“为什么……”小雪一脸痴然,“他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值得的……”
占星师向她投去了悲悯的一眼。
“男女双胞胎——据说是前世没能终成眷属的恋人投胎变的。无心无泪的你,明白了吗?”
爱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的心动,而让对方幸福则需要一辈子的呵护——当落冰临终的前一刻,他心里想的却是:“长久以来我真正的心意,终于忍住没有说——真是太好了。”
小雪趔趄了几步,摇摇晃晃向楼上走去,“傻瓜!”她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两个词,“笨蛋!”
生怕她出什么意外,颜无月赶紧冲了上去,令人遗憾的是,占星师抢先一步夺回了自己的风衣,并飞快地披在身上。当颜无月上楼之后,看到小雪正站在落冰身旁。一个豆蔻红颜,一个耄耋白发,一生,一死,对比何等强烈!
“现在,你无法阻止我了,对不对?”小雪弯下腰去,将纤细的头颅靠在落冰冻僵发青的胸膛前。她稚气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沉醉味道——那本是沉浸在爱河中的成年女子才会散发出的味道。六十年前便可完成的、情投意合的拥抱,竟是如此绝望而冰冷的气息。
接着,他们二人的身上,开始钻出幼小而鲜红的火苗。火舌所噬咬之处,似要将他俩从中分开,然而回应它的,是小雪更加用力地抱紧。她死死抱住落冰的遗体,死也不肯松开。
于是她开始溶化
有一刹那颜无月看走了眼,误以为顺着小雪的脸颊流下来的是泪水,然而占星师却告诉她,雪女是不会流泪的。然后她看到,成千上万条细密的水流沿着小雪渐渐坍塌下去的身体淌了下来,只在瞬间便被火焰吞得干净。小雪如同雕琢精美的雪人一样,太阳一出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她即将消失的时候,空气中仿佛传来她轻轻的话语:
“我是个坏孩子吧,哥哥……这么多年一直麻烦你,真是谢谢……”
然后,水,全部只剩下水,尽情包围着落冰的遗体;这是多么奇妙的事啊,在这低温下,水很快凝结成美丽的冰花,永远地、温柔地将落冰包容其中。
再也不会分开,永远。
“并不是所有的爱都是热的。”回程的途中,占星师这样说道。而颜无月的回答,则是一个巨大的喷嚏。
尽管占星师曾经借出风衣,可怜的人类颜无月还是患上了讨厌的感冒,一路上喷嚏打个不停。为此占星师深表歉意。
“对不起,”他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使人类感到温暖。”
他那诚恳得罕见的神色惹得颜无月不由笑了起来。她不由想起那位宁可关在宿舍里,也要照顾女儿的母亲,“守护,”她由衷地佩服那位母亲,“能够有一位至死守护的对象,真是幸福呢!占星师先生有守护的目标吗?”
占星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在他的视线里,颜无月手背上的星痕正闪闪发光。
人生第二苦——老苦。佛说,青春易失,少年不在,所有美丽的想念都将削隐于日渐深刻的皱纹。
第四卷 灵魂歌者 第三乐章 病之半耳人(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对劲了。
他本来可以过得相当幸福的。作为一个学生,他头脑聪明,又兼之努力,从小到大从没让老师和父母操过半点心,便轻松考上一所国内著名高校,并在大学里年年拿到优秀学生奖学金。作为一个人,他兴趣广泛,为着自己的爱好,和几个友人一起创办了一个协会;担任会长的他颇具手段,硬是把一个默默无闻的新兴小社团办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试成立的第一年便拿下全校优秀社团奖。对于他和新协会来说,该是多大的殊荣!
回忆起协会刚刚成立的那段日子,的确充满了艰辛,琐碎烦杂的小事自然不必提,他和协会里的一个女孩,甚至还卷入了一场古怪离奇的事件中去。那个女孩一直是他心仪的对象,面对他隐约的追求,一直持避而不答的态度。然而,或许是因祸得福,偏偏是他们两人一起被拉入一个奇怪的世界。在共度患难的几天里,他一直保护着她,照顾着她,正因为如此,她最终点头,成了他的女朋友。或许是因为感恩,或许是因为孤单,或许,仅仅是深陷绝境的不得不。不管究竟如何,总之当他们最后被人营救出来的时候,他们二人的手掌,是紧紧握在一起的。
从那时开始,他便始终像浸淫在暖洋洋的温水中似的,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无不舒畅。
他的女朋友个性又文静又温柔,加上还非常可爱漂亮,拥有这样的女孩,他不禁暗暗赞叹自己的选择。比起某位朝夕相处却个性粗鲁、大大咧咧完全不像女孩子的男人婆,谁比较可爱自然不言而喻。虽然他爱她极为明显地胜过她爱他,但他仍然相信,自己是个好男人,会用尽一生的力量给她幸福。他早就幻想着,他们会结婚,生子,组建一个快乐的小家庭。她那么温柔,一定会是个好母亲的……
事情的丕变来得那么迅猛,简直一点征兆都没有。
他叫女朋友一起吃饭,电话那头却传来她匆忙的拒绝,“对不起,我还要赶着上课,来不及和你多讲。”她“啪”的一声挂上电话。
他呆呆地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持续多长时间了?最近,她老是说忙,忙着上课,忙着作业,就是不忙见他一眼。虽然他也明白,她是个要强的女孩,为了将成绩一直保持在班级前十名,她几乎将全部的时间都投入到自习中去了,只抽出一丁点余暇参加社团的活动。但是……就他的经验而言,还不至于忙得连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她是不是另有新欢……这样的不纯想法一经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马上强行把它打压下去。
不,不会的。他马上想起这个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她曾经无意中向他吐露,自己要去减肥——大概是参加学校举办的健美操班什么的。他就纳闷了,像她那样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孩,好端端地减什么肥啊?平日里控制饮食还不算,还要天天去跳操减肥?他想了一想,决定打电话给她的好友,问个清楚。
好友1号,关机;好友2号,不接,他耐着性子打了足足三遍,还有没有人接听;好友3号4号5号6号。统统不接电话。
这就奇怪了,他不禁皱起眉头,这一帮女生怎么全在同一时间消失,实在太诡异了吧?他揣着这样一个巨大的疑团,没精打采地走进食堂,望着琳琅满目的饭菜,只觉得食不下咽,什么都不想吃。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一个师兄。
“一个人吃饭?”师兄问道。
仿佛有一根针,往他的心里微弱地刺了一下,他疼得没法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你不也一样?师姐呢?”是的,他记得师兄和他的女朋友,向来是形影不离。
师兄苦笑了一下,“还不是跳操去了!真搞不懂这些女生!”
他不由竖起耳朵,“跳操?”
“对啊,”师兄看来也受了很大的委屈,一口气都没提上来,便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疯了她们!说是什么跳操减肥,一窝蜂地跑过去。以前总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这一回倒是好,天天准时去跳,比正式上课还要积极!”
原来是这样,他感到心头放下了一个大包袱,顿时轻松了一大截。“这样也不错嘛,”他反过来安慰师兄,“好歹也算锻炼身体。”
“锻炼个屁!”师兄冷笑了一声,“你当她们真是去减肥啊?要不是那个新来的健美操教练,她们才不会那么勤快呢!”
他的心猛地一沉。来不及吃饭,他匆匆告别了师兄,便向体育活动中心跑过去。以前他曾陪她来过这里,知道女生一般在二楼的健身房跳操。健身房占地两百平方米,四周的墙壁上全都镶嵌巨大镜子,以便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