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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要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很简单。只要下床,从地板上走过去,到窗户跟前,探出头去看看就是了。就这样。非常简单。看了就明白了,知道那不过是一阵轻风,而自己刚才像个被黑暗吓着的小孩子在胡思乱想而已,然后,也就可以回到床上睡觉了。
然而,她只是整个身子缩进了丝被,蜷成紧紧的一团,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地猛跳,仿佛它已不在胸腔里,而是蹦了出来,就在耳边附近跳动着。唉,真是傻透了,像个孩子!她觉出自己的腿和手臂都在颤抖。
该怎么办?跳下床,跑向那扇房门,冲出闺房,到维的房间去……
她的心忽然不再剧跳了,似乎完全静止不动了。
有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就在这屋里。
凯丽感觉到了。她知道了。这可不是幻觉。她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
她感觉着,用感觉紧随着那脚步——那耳朵听不出来的极轻的脚步……从窗户那儿开始,走过硬木地板,到了钩针编织的地毯边,又走在了地毯上……朝她的床走过来,又朝在被子下面缩成一团的她来了……
——一个滚儿。
她倏地一个滚儿翻下了床;几乎就在这同时,什么东西戳在床上,那是她刚才躺着的地方;嘶地一声,就像蛇发出的声响。
——尖叫。
凯丽尖叫着,尖叫着,不住地尖叫着。
睡衣皱皱巴巴、乍醒的眼睛还泛着红的维,在闺房里迎住了凯丽。
「凯丽!到底发生了——」
「维!维!」凯丽一头扎到她朋友高高的胸脯上,拼命似地抓住了她,「有东西——有人——在我卧室里——想要……」
「凯丽,你做恶梦了。」
「我醒着呢,真的!有人——从藤子上爬上来了——我想——是要——用刀杀我——」
「凯丽!」
「刚才我叫喊的时候,他——他又从窗户跳出去了——我看见窗帘晃了一下——」
「是谁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噢,维——」
「你待在这儿,」维神色严峻地说。她从闺房壁炉的炉具架上抓起一根拨火的铁棍,进了凯丽的卧房,咔哒一声开了灯。
屋子里空无一人。
凯丽跟着走到门口,朝屋里看着,她的牙齿还在打战。
那窗帘似乎仍在轻微地晃动着。
维过去看那张床,凯丽也跟过来看。丝被上有一英尺长的一道刀划的口子,维掀开被子,看见床单直至床垫都被割破了。她走过去把窗户都关好。
「跑没影儿了。凯丽,你就没什么印象或者——」
「没——没有。我几乎什么都没看——看见。实在是太黑——黑了。」
「凯丽。宝贝儿。你这是——」
一阵急促而柔和的敲门声。
两个女人互相望着对方。
维朝那扇通走廊的房门走了过去,问道:「是——谁呀?」
「奎因。刚才——是谁在喊?」
「别让他进来呀,」凯丽小声说,「你——我没穿好衣服呢……」她忽然感到自己镇静下来了。
维打开门门,把门开了一道小缝,冷冷地望着站在门外的博,他穿着宽松的睡衣裤,头发像一团乱草。
「出什么事了?」他低声问道,「凯丽在哪儿?刚才是凯丽在叫,是吗?」
「刚才有人从露台上爬进来,想用刀子杀她哩。她一叫,那人就逃跑了。」
「刀子!」博说。他沉默片刻,忽然叫道,「凯丽!」
「你要干吗?」
「你没事儿吧?」
「很好,一点事儿都没有。」
博如释重负似地咕哝了一句:「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没看见。」
「用刀子,哼,」博嘀咕着,「听着,别跟任何人提这件事。我会——我会非常留意的。以后晚上要把你们的房门和窗户都锁好、关严实了!」
「好吧。」凯丽说。
维随即关上并锁好了门。她拖着赤裸着的双脚,朝闺房的房门走过去,凯丽则寸步不离地紧紧跟在她身后,她把闺房门也锁好了。然后,她们进了她的卧室,并且也锁好了房门。
「我想这下我们应该安全了,宝贝儿。」
「维,」凯丽轻声说道,「你——害怕吗?」
「还不算……特别怕。」
「要是我跟你一起待到天亮,你不介意吧?」
「哦,凯丽!」
凯丽在维的床上睡着了,她一直紧紧地搂着维健壮而温暖的身体。维则躺在那儿,很久没有睡着,凝望着沉沉的黑暗。
博则根本没去睡觉。他回到自己房间,穿好衣服,便开始去做一番悄然无声的探查。他找到了那闯入者爬进凯丽房间的地方——是从露台直接向上爬进窗子的。他像一只猫似地顺着藤蔓爬着,打着手电筒,一点一点地仔细检查着。但是,除了几处枝叶被轧伤和格子架有一处被折断之外,没发现任何别的痕迹。
他找到那守夜人。守夜人说他什么也没看见,也没听见什么。
他又回到楼里,悄悄溜进埃德蒙·德卡洛斯的卧室。阴沉沉的、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能看见那男人的胡子向上翘着,嘴半张着,打鼾的时候,还能看见他微微泛着白光的牙齿。在他床的四周能闻见一股子酒气。他手脚四伸地躺在那儿,连一件外衣都没脱。
博一面仔细听着他的鼾声,一面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身子。那鼾声很均匀,但似乎太均匀了。这仰卧的男人的身子似乎有点紧张,而不像熟睡的人那样松弛。
——德卡洛斯在装睡。
博差点就要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拖下床来。不过,他还是转身轻轻地离开了。这以后,直到天亮,他一直都在凯丽那套房间外面的走廊里巡视着。
翌日,德卡洛斯外出了,并接连三日未归。据说,他一直在城里的什么地方,在某个扑克牌赌博的秘密窝子里狂赌。
他回来的那天上午,博正好不在。他满是胡须的脸显出铁青色,因为输亏惨重,嘴里还不住地骂骂咧咧。凯丽一见到他,便急切地想马上离开这幢房子。
她穿一身女骑装,同维一起来到马厩。马夫为「大亨」和「大王」上鞍。「大亨」是凯丽痴心宠爱的一匹白色的阿拉伯母马,「大王」是维骑的一匹栗色灰斑的高大的公马。
她们俩并排骑着马,一溜小跑进入了荫蔽凉爽的树林里。三天前那场噩梦似乎已远去了,仿佛那只是发生在一个黑暗的梦境中的事情。阳光如水一般地晶莹灿烂,从枝叶的隙够之间透射下来,马道上撒满了光斑。
凯丽深深地吸着气:「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会儿我真的感觉到精神特别地好。这些树有一股子香味儿,维,你闻到了吗?过去我从来没发现。」
「是吧。其实马身上也有香味儿哩,」维说着还皱皱鼻子吸了吸,「跑起来呀,驾!你这没用的老马!」
「你想得太离谱儿了,真有意思!我得赶紧跑了。」
「凯丽!当心点儿!」
可是凯丽已经跑开了,她那匹小白马昂着漂亮的脖子,傲慢地翻飞着秀美的四蹄,沿着这条洒满光斑的林间马道一掠而过,转了一个弯,就不见了。
维在「大王」两肋上踢了踢,那马却偏了偏它雄壮的大脑袋,仿佛温和地询问着主人的意图,并且照旧不紧不慢地小跑着。
「你快点啊!使劲儿跑起来呀!」
「大王」竟完全停下来了,它的一对大耳朵还一个劲儿地搐动着。
前面传来了尖叫和轰然摔倒的声音。
「凯丽!」维高声叫着。她狠命地踢着这匹公马的两肋,它便一跃而起,冲向前去。
她轰隆作响着飞快地跑过转弯处,就看见大约一百多米开外一人一马两个身影——一个在动,一个不动。那白色小母马躺在马道上,不住地翻腾着身体,三条腿踢蹬着,而那条右前腿,却如同折断的树枝被压在了下面。
凯丽躺在路边的一堆东西上。
维翻身下马,扑到凯丽身边,「大王」则不住地打着响鼻儿,用鼻子在「大亨」身上擦来擦去。
「凯丽!睁开眼睛!噢,凯丽,请你——」
凯丽发出一阵呻吟,她坐了起来,睁开的眼睛流露出茫然的神情。
「你没事吧,凯丽?你没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摔断……」
「我没事儿,」凯丽说,她的声音有些微弱,「我感觉倒还没什么事儿。」
「怎么回事,凯丽?跟我说说!」
「『大亨』把我给扔下来了。这不是它的错。它刚才本来跑得飞快,突然一下子就绊倒了。我正好从它头上飞了出去。维,这真是个奇迹。我是说,通常像这种情况我的脖子应该已经摔断了。好在我正巧摔在这一大堆树叶上,所以还缓冲了一下。它怎么样了?……维!」
她看见那小母马还躺在马道上痛苦地扭动着。
「维!它的腿摔断了!」
凯丽朝小母马跑过去,她跪下来,抚摩着那马儿僵硬的脖子,探下身去看那条摔断的前腿,只见那蹄铁挂在那只一动不动的前蹄上,来回晃荡着。
「维,」凯丽说道,语调中含着恐惧,「看——看这儿。」
「怎么啦?」
「你看这条断腿上的马掌。这是——这不可能啊。就是今天早晨,我在那间铁匠铺里看着杰夫·克龙比弄的呀。他给它换的新掌,四块都换了,这才几个小时啊!」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维缓缓地说道。
凯丽开始急切地沿着马道爬来爬去,划拉开落叶,扒拉开枯枝,找寻着什么东西。
「丢了四个钉子!」
「你是说有人——」
「在这儿!」凯丽盘着腿坐在马道上,全神贯注地审视着两枚蹄钉,这两枚钉子都弯了,而且都有刮痕。
凯丽神情严峻地说道:「有人用钳子把『大亨』蹄铁上的这些钉子弄松了,还向外拔出一截来。」凯丽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那两枚钉子。
「你是说有人把马掌弄松了,」维说,她露出吃惊的表情,「这样一来,『大亨』飞跑起来的时候,马掌就会晃荡,『大亨』就会绊倒了?」
「要是没有那堆神奇的树叶子,维,我这会儿肯定是摔断了脖子躺在那儿呢。而且,人家都会以为这是一次——事故。」
凯丽抚摸着小母马那拴着索带、丝缎般光滑的脖子,它愈发安静地躺在那儿,一双大大的眼睛凝望着凯丽。
凯丽声音尖涩地说道:「维,你骑马去马厩叫他们到这儿来。我待在这儿陪着它。」
「可是,凯丽,你不能!要是有人——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快去吧,维。而且别提钉子的事儿。」
凯丽的语调中含着如此凛然而不容商量的意味,维只得从命,她跨上「大王」,笨拙地跑走了。
那天吃完晚饭,凯丽借口说经过这次事故身体有些不舒服,便起身告辞,临走还朝她的女友使了一个眼色。
过了一会儿,维来找她了,凯丽便把她房间所有的门都锁好了。
「好啦,凯丽?你怎么想?」
凯丽脸色苍白:「『大亨』只有我一个人骑,它蹄铁上的钉子是故意弄松的。有人今天要杀我。那天晚上要杀我的肯定也是这个人。」
「凯丽,为什么你不——报警呢?」
「因为这只是咱们的怀疑,没办法可以证明。咱们必须证明……有人这样干——这样干的那个人。」
「不然去找埃勒里·奎因。他是侦探。他——」
「不行!他是……就是不行。我不愿意去乞求他的帮助,维。」凯丽坐到她的床上,把床单抹平,「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从我的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