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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的就是一片黑,连着的黑。”
十 病(4)
“不是微生物?”
他突然有点气恼,道:“微生物是什么,‘微’啊,温建国拿来时的那黑东西是放在一个塑料袋里,有指甲盖那么大,已经比一大半昆虫还大了,那还叫什么微?而且我也根本看不到有细胞的样子,就是这样黑黑的一块,温建国说的影子倒真有点道理,说不定真是影子也有可能。”
不知为什么,我有种说不出的失望。我还记得在编辑部里就有人讨论过影子会不会是活的,可是眼前这个专家也在说会不会是影子的话。我道:“可是影子有可能单独存在么?”
“What's in a name? That which we call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as sweet。 ”
我怔住了。他说的这一段英语是莎士比亚的话,“名字算什么?我们称为玫瑰的东西,换上别的名字,闻起来一样甜美芳香。”这段话是意大利一个作家艾柯的小说《玫瑰之名》的命名所在。我还记得第一次读这本描写中世纪的推理小说时就很喜欢,也同样喜欢莎士比亚这句话,现在从这个满嘴脏话的陈涛嘴里突然听到莎士比亚的名句,总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名字算什么?影子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即使那些黑色的东西并不是影子,我们也可以称其为影子,不管叫什么,那都是些可怕的东西,可以让一个活人融化。我不禁又打了个寒战,一想到温建国描述的那个老人在月下裂开来的场景,就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其实,更恐怖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要是能找出证据来,今年的诺贝尔生物医学奖说不准就是我的,轰动世界啊。”陈涛搓了搓手,还沉浸在他的想像中,“他妈的,这么好一个机会,就这么丢了。”
“那温建国给你的那个样本呢?”
“就是这。那时我不知道,在看时还把光线打得很强,一开始没发现,可是马上就看到这影子在很快地缩小,我只来得及拍了这么张照片。太急了,焦矩也没对好,他妈的。”他满嘴脏字地说着,一定也不像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东西怕光照,似乎也有个临界点,超过了这个临界点,就会发生雪崩效应,一下子消失了。而且我看到的这东西,一定是死掉后的尸体,或者是孢子状态,根本不能动。唉,要是能有活的样本,肯定可以轰动整个微生物科学界,诺贝尔奖……”
他还沉浸在白日梦中,我打断了他的话,道:“为什么说这是二维阿米巴?”
他回过神来,道:“啊,这名字是我命名的。这种东西说不上是什么,甚至没有厚度。你看看这张照片。”
他指着那张照片。照片很模糊,我看不出什么奥妙来,道:“有什么问题?”
“看这边缘,有破裂的痕迹,但仍然是一个平面。这照片已经放大了十万倍,一个红细胞都能有轮胎那么大了,可是这块黑色似乎没有厚度,比一般的阿米巴还要薄不知多少倍。或者说,即使有厚度,也是现在的显微技术探测不到的,都说不定到了原子级了。真是妙不可言,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他拼命感叹着,我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道:“那么,这种阿米巴感染人体后,会有什么症状么?”
他怔了怔,忽道:“是啊,这个我倒没想到。你怎么想到感染人体了?以这种阿米巴的厚度,细胞膜根本就象一层雾一样。啊呀,要是能看到活体该多好,轰动世界啊。”
我有点着急,道:“到底会有什么症状?”
“以这样的厚度,恐怕对人体没什么影响。”
我一怔,道:“有这种事?”
“只是我的猜测。这种东西相当脆弱,而且也不会分泌什么毒素,我真的想不出会引起什么症状来。就跟你平常吃饭时吞下一颗小石子一样,只要石子很小,就能随着消化系统排出体外,这也一回事。”
“可是病毒也很小……”
“病毒是两回事。”他拿起桌上一本厚厚的书,似乎要给我上一堂课,我连忙道:“真的没什么影响么?我总觉得温建国那时有些异样。”
“这个我也不敢保证。世界太大了,我们不理解的东西也太多,就像人体的内分泌,直到现在仍然无法彻底了解。”他想了想,又道:“这种阿米巴感染人体的话,影响最大的可能会是神经系统。”
“发疯?”
他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妈的,温建国这家伙到底从哪儿搞来的这个东西,对了,你到底是谁?”
他狐疑地看着我,我勉强笑了笑,道:“我只是温建国的一个朋友。”
“你到底和他有没有联系?”他犹豫了一下,道:“要是你能跟他联系,就跟他说,要他再把这东西拿一点过来,让我再看看。”
我苦笑了一下。温建国已经象蒸发在空气里一样消失无迹,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可是这陈涛似乎认准了我还和温建国有联系一样。我道:“好吧,要是找得到他,一定跟你说。”说着向门外走去。
“别不把这当一回事啊,”他追了上来,“这个发现有可能颠覆整个微生物界,以原子尺寸存在的生物,这可以让那些专家都疯掉的,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一有消息就告诉我!”说着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个皮夹来,道:“对了,我先给你点钱吧,让温建国跟我联系。找到他了我还会给你钱。”
十 病(5)
我推开他塞过来的钱,道:“我真不知道,温建国好像消失了,我也在找他。”
他不由我分说,拿出一张百元纸币塞到我口袋里,道:“别管这个,说定了,找到温建国马上告诉我!”
离开那个微生物研究所,我坐在公交车上,一边捻着口袋里那张纸币,一边想着方才陈涛的那堂微生物课。二维阿米巴?我不相信有这种东西。阿米巴仍然会通过变形来进食,如果这种黑影只有原子的厚度,难道吞食原子么?可是,这次我至少知道了,温建国的反常,显然和那些黑色的东西有关,他自己也显然觉察了。
影响神经系统……的确,温建国的变化很大,几乎变了一个人,陈涛这个猜测倒是很有可能。只是现在该怎么办?我本来以为温建国告诉我这个电话,是告诉我他的行踪,可现在显然不是。那么,他到底是什么用意?又为什么到了我家门口,不跟我实说,却要用这样怪的方式来通知我?
已近黄昏,金色的阳光在车窗外掠过,仿佛一缕缕金丝。这个时候是平常下班的时间,车里人很挤。我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不停地后退,近得地方快,远的地方慢,很远的地方好像在前进。
忘了吧,温建国的生死,陈涛的诺贝尔奖,都和我没关系,我要做的就是再找个能混口饭吃的工作。
一想到混口饭吃,我却觉得有些异样。现在我的胃口越来越差,越来越不想吃东西,而且并不觉得饿。也许,我的消化系统也有点问题了。古人有辟谷术,不吃不喝,就可能成仙,要是我也有了这种本事,那找不找工作也无所谓了,到一个地方整天懒洋洋地躺着,看看天,倒也不错。
我不禁解嘲地笑了笑。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那一边,一下子变得暗了起来,在窗玻璃上,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上面,也笑了起来。也许是玻璃不平,我的影子笑起来总有股阴险的味道。
《噬魂影》第三部分
十一 “你来了。”(1)
火车站乱糟糟的都是人,到处都一样,常德的也是如此。
我走出车站,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位于洞庭湖西部的城市这些年发展得也很快,和东部先行发展的城市一样,到处都是基建工程,尘土飞扬,天空也灰蒙蒙的。
温建国留下的信没说射工村到底在什么地方,要找到那个村子实在有如大海捞针。幸好在他的小说里留下了一些痕迹,他说他是从长沙出发到的常德,本来要去凤凰武陵一带一游,但是在沅陵坐错了车才到的射工村。这个路线大概不是瞎编的,这样的小村子地图上自然不会有,但这个范围却大大缩小了。
那个金佛还在井里么?我不知道,但温建国肯定没有带回来。似乎有种奇异的感觉告诉我,在那个偏僻的小村子里,那口被石板盖着的井里,仍然有一个沉甸甸的金佛。
金佛。十五千克以上。
如果找不到,那就当是旅游吧。我解嘲地想,活到现在,天南海北去过不少地方,但还从来没正经旅游过。
湘西一带很闭塞,所以一直没什么发展,这些年凤凰却因为闭塞而名声大噪,成为一个旅游胜地,来往的游客相当多。过年这些日子也算旅游旺季,我原本以为会到一个幽静得让人心悸的地方,没想到所到之处人来人往,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
走出火车站,我按了按皮箱。箱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几包烟和一些换洗衣服,加起来还没皮箱本身值钱。坐火车到常德,这一路也累得叫人害怕。接下来的行程已经没有铁路,想想要辗转换乘颠簸不已的汽车,我就几乎失去了勇气。可已经到了常德,总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幸好坐船可以直达。我到码头买了张去沅陵的船票,发船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还早。我在常德街头找了个小吃店坐下,叫了点吃的填填肚子,摸出烟来点着了,想着一路的事。
居然真的沿着温建国走过的路线出发了。想着几天前还在取笑自己想入非非,我现在也只有苦笑。然而,我毕竟还是出来了。
吃的端上来了。湖南饭菜口味很重,可是我吃下去却觉得淡而无味,似乎味蕾都已经破坏殆尽,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想着那个梦。
胡乱填饱了肚子,付了钱,走出这小店。以前各地有各地的风貌,不过现在随着旧建筑被推倒,不论哪里建起来的都是差不多样子的房屋,也没什么值得一看的。在街上逛了一圈,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就去码头等船。
从常德坐船沿沅江南下,一路上风光旖旎,山清水秀。闭塞也有闭塞的好处,由于厂矿很少,几乎没什么污染,连天空都特别蓝。坐在船尾看着两岸景致,时而有几艘木船从边上驶过,过险滩时还有拉纤的纤夫光着膀子拉着船而过,听着纤夫的号子,几乎有种误入过去的错觉。
天很冷。站在船边,江风吹过时,脸上也感到一些刺痛。我从摸出一根香烟,又从裤子口袋里去摸打火机,刚伸手进去,倒是先抓住了袋里的钥匙。钥匙很大,打火机被埋在钥匙堆里了,我把打火机和钥匙都拿了出来,这钥匙圈上挂着不少钥匙,不过很多都是单位里的,现在已经没有用处,我还没有清理过。可风太大,打火机一时点不着,正想到舱里点着了再出来,边上伸过一只手来道:“请吧。”
那是一只很高级的名牌防风打火机,随着清脆的声音,打着了火,我凑到上面点着了道:“谢谢。”
那是个穿着高档风衣的中年人,想必是成功人士出来旅游的。他把打火机放回口袋,微笑着道:“出来玩的?”
“是啊。”我点了点头,“反正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趁这时候出来玩玩。”
“年轻就是好啊。”他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