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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侯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左相之职会不会被皇上以年迈为理由,剥夺了送与董清秋,此次设宴,本就是鸿门宴,董清秋若是不来,或者应答令他不能满意,文昌侯都随时准备发难。
文昌侯心怀鬼胎,这个明月松又何尝不是呢?左相比右相权利更大,地位更高,董清秋一来,楚国这位本土的大才子,又该如何自处?是以平日不屑与这班腐朽老臣为伍的明月松也终于按捺不住,出动了。
文昌侯心里暗笑,忽然觉得踌躇满志的新皇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既生瑜何生亮?一山哪里容得下二虎?既然如此,文昌侯也乐得作壁上观,就让他们两人去斗好了!
文昌侯也不帮腔,也不插话,把身子向后一仰,手搭扶手,靠着椅子,干脆来个默不作声。
《满朝凤华》 卷二 第四章 一较高下
董清秋哪里知道那只老狐狸肚子里头转了这么多圈,眼看着对面的明月松咄咄逼人,其他人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便只有硬着头皮假装不屑与明月松比拼,硬撑到底。
董清秋把背上的绿绮琴解下,背了好久,猛一解下还有些不习惯,她轻抚着绿绮琴,“俞伯牙弹琴,只为知音钟子期,子期死而伯牙碎琴。明月大人或许是阮籍,不过清秋不是嵇康,只怕要让明月大人失望了。”董清秋虽然要表现得对明月松不屑一顾,但对于明月松这个名字却是超级有爱,直接无视他的姓,而将明月二字连读起来。
文昌侯及其他大臣均想,哟,坏了!这还没怎么着,没入朝为官呢,就先杠上了。董清秋这话是说明月松不配做她的知音,自己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抚琴。
明月松也是不动声色,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把玩着手中的玉杯,“董兄是说在下非董兄的知音,还是说在场的诸位大臣也都不配听琴呢?”一仰脖子,酒杯里的酒滑落下肚,他端着杯子,看向微窘的董清秋。
董清秋脸色发白,这个明月松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呵!正盘算着该怎样把他这句话给化解了,身后的索玉忽然开口道:“小子不才,愿意替我家公子弹奏一曲,还请明大人赐教。”只一句话,登时将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董清秋掉转头,却看见索玉背着双手,一本正经地看向明月松,清秀的脸因刚才的高声发言而微微泛红。
“小玉?”董清秋试探地看向他,得到索玉一个肯定的眼神,他的自信与正经不像是胡闹。
“公子,索玉平日得公子传授琴技,虽然驽钝,但自认为也学得公子的一、二分。就请公子让索玉和明大人先较量一下,若是索玉输了,公子再抚琴不迟。”索玉毕恭毕敬地对董清秋道。
董清秋心里恨不能好好抱抱索玉,再把这个小书童狠狠啃两下,这句话实在是说得太好了!没想到自己的书童会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简直就是绝地反击嘛。看索玉这样子,自然不是开玩笑,相信他的琴技不会差到哪里去。
董清秋于是佯怒道:“胡闹!明月大人乃是一等一的才子,岂是你这黄毛竖子能比的?说了直让人笑话!”
索玉配合地把自己的头埋了下去,董清秋歉然地朝明月松拱了拱手,这主仆两人倒好像是事先故意安排好的,合唱的双簧,想着法子来羞辱明月松。
明月松冷冷一笑,倒也还算不失风度。“既然董兄的书童也都身怀绝技,月松便先向这位小哥请教请教吧。”他说着,反手向后,从腰间取下一管透亮的玉箫,这是要和索玉琴箫合奏了?
董清秋故作尴尬,“这怎么使得?”背过脸却对索玉用足以让任何人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明月大人是尊长,你可不许太过放肆了!”
索玉点点头,“公子放心,索玉有分寸的。”说得到好像是董清秋要索玉让着明月松一样。面前已经有仆人上前来摆下桌案,董清秋看明月松的手指已经按在了音孔上,便将自己的绿绮琴抱给索玉,“公子的琴先借你用用,你可得小心仔细着。”
明月松却也懒得理会董清秋,和他惩一时的口舌之快,薄薄的两瓣嘴唇已经贴在了玉箫之上,先一步地送出了一个音节。
纤长的玉指在玉箫上如同几只树梢上的小鸟欢快得跳跃着,那玉管里发出的声音就这样被他轻易送出,婉转清幽,在这起起落落的指间,清空逍遥的箫音流淌而出,时间如静止一般,忽然,一道铿铿的沉音凭空插了进去,就好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将黑夜里头静静流淌的河水给映成了白昼。啸声忽然斗转,雾音成水声,在闪电的刺激下,水波荡漾,无风自起了浪花。
一边是穷追不舍,一边是见招拆招,两个人各自为政地弹着自己的琴,吹着自己的箫,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音乐声中的硝烟。
虽是比试,但闭上眼,却只觉得眼前好像有两只翱翔的鹰儿在塞外广袤的天空中欢快得你追我赶,时低时高,时而上前,时而退后。那天空好蓝,沉淀着清澄的光……
“铿——”
“呼——”两只大鸟越飞越高,直冲云霄,却忽然一下,从云层之中直落下来,声音噶然而止。
董清秋睁开眼,只见明月松的神色有些难看,董清秋暗暗一喜,赶紧对索玉说道:“索玉,你输了。”是人也听得出二者旗鼓相当,董清秋之所以这样说,一是顾全明月松的面子,做人不能不留后路,二来,是怕别人看出她是门外汉,这样先声夺人,无论事实是什么,都无关紧要。当然事实上,堂堂一个丞相爷和小书童对决,无论输赢,董清秋都是最大的赢家。
明月松黯然得垂下头,鼻子里轻轻一笑,不知是嘲笑着自己还是别人。他手捏着玉箫,半晌才站了起来,朝董清秋拱了拱手,“今日受教了。告辞。”再不看任何人,直接大踏步出正厅而去。
董清秋心里暗喜,没想到明月松看起来不好相与,却原来是只纸老虎,他要是和自己脸皮一样厚,要同自己再比试一回,那自己就该翘辫子了。
如今他这一走,董清秋登时觉得自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她看向文昌侯,这个老头脸上有些幸灾乐祸的笑,“竖子无礼,让侯爷和诸位大人见笑了。”这便板着一副脸,挥手示意索玉把琴收好,退到一边去。
《满朝凤华》 卷二 第五章 竹林黑衣
文昌侯端起酒杯,向董清秋道:“董相公的小书童便能有如此的造诣,董相公的琴技只怕天下间无人能比了。无怪乎董相公有天下第一才子之称,按我说,也只有董相公才配得这样的美誉。来,老朽这杯酒敬董相公……”
他说着,其他的官员也都齐齐举起酒杯,目光都刷地飘向董清秋。董清秋受宠若惊一般,继续向文昌侯示好:“侯爷太抬举清秋了,清秋初来楚国,人生地陌,以后还请侯爷能多加提点才是。”
文昌侯如何不知道董清秋的言下之意,这是要投靠自己吧。文昌侯笑道:“董相公太自谦了。这样吧,董相公,东院有一处清浦园,十分安静,闲置已久,董相公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在清浦园暂且住下,等到皇上给董相公安排了府邸再搬出不迟。”
呵!这老头算是拉帮结派吧。董清秋脸上惊喜一现,站起来,毕恭毕敬又是向文昌侯一揖,“承蒙侯爷厚爱,清秋感激不尽,日后定当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这一句话说得露骨至极,文昌侯赶紧道:“董相公此言差矣。我等都是为皇上办事,董相公是人才,要为皇上做大事的,老朽为皇上分忧,不过是替董相公寻个住地罢了,举手之劳,不必挂在心上。”这就劝着在场的人喝酒。
董清秋心里暗笑,我要是不说的这么露骨你会这么放心?还把歌舞伎都叫上来陪酒了。董清秋生怕自己喝醉了,一边喝,一边往旁边倒了些。
*****
清浦园内,书童索玉帮董清秋打来洗脸水,这一路为免惹人怀疑,索玉在董清秋的要挟之下都尽力做书童该做的事。
除了晚上的时候不再陪公子睡觉。
董清秋用布巾擦了擦脸,冷不丁对正在整理书箱的索玉问道:“索玉你是哪里人?”
索玉一愣,没想到董清秋怎么突然问起自己这个,“生在孤竹国。”
“哦?父母可都还健在?”
“早就去世了。”索玉看向董清秋,“公子怎么问起这个?”
“哦,你跟着我也有一个多月了,公子关心一下书童,是应该的嘛。”董清秋看索玉抬起笔替自己写下收到的礼单,不禁笑道,“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友?不如把一些礼物变卖了,托人给你家里稍些钱去?”
索玉抬眼看着董清秋,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公子为什么对索玉这么好?之前的那个……”索玉似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缄口不提了。
董清秋似是无意地问道:“哦,记得你说过,你跟着之前的公子有半年了?”
“是。”索玉沉痛地回答着。
“哦,”董清秋胸中明了,拍了拍索玉的肩头,“以后跟着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书箱里头,你看要些什么,只管拿去。说起来,今天多亏了你,才帮我逃过一劫,你可需要些什么,只管开口说。我要是办得到,就一定帮你。”
她看到索玉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那丝异彩转瞬即逝。索玉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继续工工整整地写着字。
董清秋不再发话,而是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索玉倒是个可人儿,见董清秋有些犯困,便主动道:“公子先休息吧。索玉明天再来抄这些。”
董清秋点点头,在索玉端着脸盆出去之后,过了不久,便吹熄了蜡烛。
*****
树梢上的月已经挂了好久,整个文昌侯府都静悄悄的,清浦园内,一个消瘦的身影披着月色从一扇门内悄悄得出来。
今夜,这个瘦小的身影在侯府私宴上大放异彩,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童身份和楚国的右丞相明月松比拼,让明月松败退而去。他使得他的主子明日便将扬名楚国。
可是这个时候,这个书童却蹑手蹑脚地趴到正屋的窗边,伸手轻轻戳开了窗户纸,屋子里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书童放下心来,公子应该已经睡下了吧。他出了清浦园,往园后的竹林走去,林子里头的虫鸣声不绝入耳,但细细聆听,这些虫鸣声中隐约夹着乐声,是断断续续,如泣如诉的箫声,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怕人发觉。
书童脚下是软绵绵的,堆积已久的树叶,沙沙作响。他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听那箫声所在的方向。终于,箫声渐渐近了,停止的时候,一个声音幽幽而起:“你来了。”
书童抬起眼,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从暗处走出来,手上的玉箫映着月光,很是清冷,“出来吧。”
书童一愣,走向黑衣人,明明自己已经在这里了,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却还是说道,“此间月色正美,既然董兄来了,何不一起赏风赏月?”
“呵呵,真有趣,刚才还在坐席上以琴箫比拼,水火不相容,一眨眼,便人约黄昏后了。”董清秋知道自己已然暴露,只好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向着书童道,“我的好索玉,不要告诉我,楚国的明月松大人也是你的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