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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公子笑道:“你不肯说,是要我死不瞑目么?”杨康落入了他的掌屋,知道万难幸免,冷笑一声道:“好吧,我对你说。你知道她是谁?”说著向穆念慈一指。
欧阳公子一转头,见穆念慈提刀在手,要待上前救援,又怕他伤了杨康,关切之容,竟与适才程瑶迦对陆冠英一般无异,心中立时恍然,笑道:“她……她……”忽然咳嗽起来。
杨康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两次强加戏侮,我岂能容你?”欧阳公子笑道:“正是,咱们同赴阴世吧。”高举了手,在杨康天灵盖上虚拟一拟,一掌就要拍落,穆念慈惊叫一声,急步抢上前来相救,但已自不及。杨康闭目待毙,只等他这一掌拍将下来,那知过了好一阵,头顶始终无何知觉,一睁眼,见欧阳公子脸上笑容未敛,但抓住自己后颈的那只手却已放松。他轻轻一挣,欧阳公子跌下棺盖,原来已经气绝而毙。
杨康与穆念慈呆了半晌,相互奔近,四手相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望著欧阳公子的尸身,想起适才之事,心中犹有余怖。程瑶迦扶起陆冠英,解开他身上的穴道,陆冠英知道杨康是大金国的钦使,虽见他杀了欧阳公子于已有恩,但家国之恨更深,上前一揖,不发一语,携了程瑶迦的手扬长而去。
黄蓉见杨康与穆念慈重会,甚是喜慰,郭靖更盼这位把弟因此而改过迁善,与黄蓉对望一眼,两人均是满脸笑容。只听穆念慈道:“你爹爹妈妈的灵柩,我给搬回来啦。”杨康道:“这本是我份内之事,偏劳妹子啦。”穆念慈也不提往事,只和他商量如何安葬杨铁心夫妇。杨康从欧阳公子小腹中拔出铁枪枪头,道:“咱们先把他在后院中埋了,此事若给他叔父知晓,天下虽大,咱俩却无藏身之地。”当下两人埋了欧阳公子,又到村中邀人来抬了棺木,到杨家旧居后面去安葬。杨铁心离家已久,村中旧识都已凋谢,是以也无人相询。
安葬完毕,天已全黑。当晚穆念慈在村人家中借宿,杨康就住在客店之中。次日清晨,穆念慈来到客店,想问他今后行止,却见他在客堂中不住顿足,连连叫苦,忙问:“怎地?”杨康道:“我做事好不胡涂。昨日那两人该当杀却灭口,慌张之中,竟尔让他们走了,这时却到那里找去?”穆今慈奇道:“干么?”杨康道:“我杀欧阳公子之事,若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穆念慈皱眉不悦,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你既害怕,昨日就不该杀他。”杨康不语,心中盘算如何去追杀陆程二人灭口。
穆念慈道:“他叔父虽然厉害,咱们远走高飞,他也未必能找得著。”杨康道:“妹子,我心中另有一个计较。他叔父武功盖世,我是想拜他为师。”穆念慈“啊”了一声。杨康道:“我早有此意,只是他门中向来有个规矩,代代都是一脉单传。此人一死,他叔父就能收我啦!”言下甚是得意。
听了他口中言语,瞧了他脸上神情,穆念慈登时凉了半截,颤声道:“原来你冒险杀他,并非为了救我,却是另有图谋。”杨康笑道:“妹子,你也忒煞多疑,为了你,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是甘心情愿的啊。”穆念慈道:“这些话将来再说,眼下你作何打算?你是愿意作个大宋的忠义之民呢,还是贪图富贵不可限量,仍要去认贼作父?”
杨康望著她俏生生的身形,心中好生爱慕,但听她这几句话锋芒毕露,又甚是不悦,说道:“富贵,哼,我又有什么富贵?大金国的中都也给蒙古人攻下了,打一仗,败一仗,亡国之祸就是眼前的事。”穆念慈越听越不顺耳,厉声道:“金国打败,咱们正是求之不得,你心中却是惋惜之极,这……这……”杨康道:“妹子,咱们老提这些事干么?自从你走后,我想得你好苦。”慢慢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穆念慈听了他这几句柔声低语,心中一软,被他握著手轻轻一缩,没有挣脱,也就由他,脸上微微晕红。
杨康另一只手正要去搂她肩头,忽听得空中数声鸟唳,甚是响亮,一抬头,只见一对白色巨雕,双双振翅掠过天空。那日完颜康追杀拖雷,杨康曾见过这对白雕,知道后来被黄蓉携去,心想:“怎么白雕到了此处?”握著穆念慈的手,急步出外,只见两头白雕在空中盘旋来去,大树边一个少女骑了一匹骏马,正向著远处眺望,那少女足登皮靴,手持马鞭,是蒙古人的装束。
那对白雕盘旋了一阵,向著大路飞去,过不多时,重又飞回,只听大路上马蹄声响,数乘马急奔而来。杨康心道:“看来这对白雕是给人引路,教他们与这蒙古少女相会。”但见大路上尘头起处,三骑马渐渐奔近,嗤的一声响,羽箭破空,一枝箭向这边射来,那少女从箭壶里抽出一枝长箭,搭上了弓,向著天空射出。三骑马上的乘客听到箭声,大声欢叫,奔驰更快。那少女策马迎了上去,与对面一骑相距约有三丈,两人一声呼哨,同时从鞍上纵跃而起,在空中手拉著手,一齐落在地下。杨康暗暗心惊:“蒙古人骑射之术一精至此,金人焉得不败?”
郭靖与黄蓉在密室中也已听到雕鸣箭飞、马匹驰骋之声,过了片刻,又听数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店来。郭靖大吃一惊:“怎么她到了此处?”原来说话的蒙古少女竟是他的未婚妻子华筝公主,另外三人则是拖雷、哲别、博尔杰。
华筝公主和哥哥叽叽咕咕的又说又笑,这些蒙古话黄蓉一句不懂,郭靖的脸上却是青一块白一块,心道:“我心中有了蓉儿,决不能娶她,可是她追到此处,我又岂能负义背信,这便如何是好?”黄蓉低声道:“靖哥哥,这姑娘是谁?他们在说些什么?你干么心神不宁。”
他是个诚朴之人,这件事过去几次三番曾想对黄蓉言明,但话到口边,每次总是又缩了回去,这时听她问起,那能隐瞒,说道:“她是蒙古大汗成吉斯汗的女儿,是我的未婚妻子。”黄蓉呆了一呆,泪水涌入眼眶,问道:“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郭靖道:“有时我想说,但怕你不高兴,有时我又想不起这回事。”黄蓉道:“是你的未婚妻子,怎能想不起?”郭靖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心中当她是亲妹子亲兄弟一般,可是我不愿娶她做妻子。”黄蓉喜上双靥,问道:“为什么呢?”郭靖道:“这份亲事是大汗给我定的。那时候我没有不喜欢,可是也没觉得很喜欢,我只想大汗说的话总是没错儿。现在,蓉儿啊,我怎能撇下你去另娶别人?”
黄蓉道:“那你怎么办?”郭靖道:“我也不知道啊。”黄蓉叹了一口气道:“只要你心中永远待我好,你就是娶她,我也不在乎。”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还是不娶她的好,我不喜欢别的女人整天跟著你,说不定我发起脾气来,一剑在她心口上刺个窟窿,那你就要骂我啦。且别说这个,你听他们叽哩咕噜的说些什么。”
郭靖凑耳到小孔之上,听拖雷与华筝公主兄弟互道别来之情。原来黄蓉与郭靖沉入海中之后,那对白雕在风雨之中遍寻主人不获,海上无栖息之处,只得回转大陆,想起故居旧主,振翅北归。华筝公主见白雕回来,已感诧异,再见雕足上缚著一块帆布,布上用刀划著几个汉字。她不识汉文,拿去一问郭靖的母亲李萍,却是“有难”二字。华筝公主心中挂怀,即日南下探询。此时成吉斯汗正督师伐金,与金兵在长城内外连日交兵鏖战,所以她说走就走,也无人能加拦阻。
那对白雕识得主人意思,每日向南飞行数百里寻访郭靖,到晚间再行飞回,迤丽来到临安,郭靖未曾寻著,却寻到了拖雷。
拖雷奉父王之命出使临安,约宋朝夹击金国。但南宋君臣苟安东南,见金兵极是畏惧,因之对拖雷十分冷淡,将他安置在宾馆之中,迁延不理。及后消息传来,蒙古出兵连捷,连金国的中都燕京也已攻下,南宋大臣立即转过脸色,对拖雷四王子长,四王子短,整日价叫不绝口,奉承个不亦乐乎。拖雷心中鄙夷,但还是与南宋订了同盟攻金之约。这日首途北返,在临安郊外见到了白雕,他还直道郭靖到来,那知却遇上了妹子。
华筝公主问道:“你见到了郭靖安答么?”拖雷正待回答,只听得门外人声喧哗,兵甲铿锵,原来是宋朝护送蒙古钦使的军马到了。杨康在店门口见宋军的旗帜上大书:“恭送蒙古钦使四王爷北返”的字样,不禁思潮起伏,感慨万状,不过数十日之前,自己也是王子钦使,今日却是孑然一身,他一生尝的是富贵滋味,要他轻易抛却,原是千难万难之事。
第七十七回 天罡北斗
穆念慈冷眼旁观,见他神情特异,虽不明白他所思何事,但想来总是念念不忘于荣华富贵,不禁暗自神伤。只见宋军领队的军官走进客店,恭恭敬敬的参见拖雷,应答了几句话,回身出来,喝道:“到每家人家去问问,有一位姓郭的郭靖郭官人,是在这村里么?若是不在,就问到那里去啦。”众军齐声答应,一轰而散,过不多时,只听得村中鸡飞狗走,男叫女哭,看来这些军士是在乘机掳劫了。
杨康心念一动:“军士们乘机打劫,我何不乘机和那蒙古王子结交?数日之中俟便刺死了他,蒙古大汗定然当是宋人所为,那时蒙古与宋朝的盟约必败,大利金国。”心下计议已定,向穆念慈道:“妹子,你等我片刻。”大踏步走进店堂。那将官高声喝阻,伸手拦挡,被他左臂一振,仰天一交,摔得半天爬不起身。
拖雷与华筝一怔之间,他已走到堂中,从怀里取出一个铁枪的枪头,高举过顶,供在桌上,忽地双膝跪下,放声大哭,叫道:“郭靖部兄长啊,你死得好惨,我一定给你报仇,郭靖郭兄长啊。”
拖雷兄妹不懂汉语,但听他口口声声呼叫郭靖的名字,大感惊疑,正好那将官爬了起身来,忙命他上去询问。杨康边哭边说,涕泪滂沱,断断续续的道:“我是郭靖的结义兄弟,郭大哥被人用这铁枪的枪头刺死了,我一定要去找那人给他报仇。”拖雷兄妹听到那通蒙古语的将官传译出来,都似焦电轰顶,做声不得。哲别、博尔杰二人和郭靖也是情谊极深,蒙古人性子直率,登时捶胸而哭。
杨康又说起在宝应杀退金兵相救之事,拖雷等更无怀疑,细询郭靖惨死情状。杨康信口胡说,却叙述得真切异常。郭靖在隔室听得明明白白,心中一片惘然。华筝听到后来,拔出腰刀,就要横刀自刎,刀至颈边,转念一想,挥刀,登的一声砍在桌上,叫道:“不给郭靖安答报仇,誓不为人。”
杨康见狡计告成了一半,心中暗暗喜欢,低下头来,兀自假哭,一瞥眼见到欧阳公子从黄蓉手里夺来的竹杖横在地下,晶莹碧绿,迥非常物,心知有异,过去拾在手中。黄蓉不住叫苦,却是无计可施。
众军送上酒饭,拖雷等那里吃得下去,但请杨康立时带领去找杀郭靖的仇人。杨康点头答允,拿了竹杖,走向门口,众人随后跟出。郭靖低声道:“他领他们去找谁啊?”黄蓉摇头道:“我也想不出。用刀刺你的,难道不是他自己么?这人诡计多端,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忽听得门外一人高吟道:“纵横自在无拘束,心不贪荣身不辱!……咦,穆姑娘,怎么你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