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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宣道闻言大痛,已抱定赴死之心,只盼早些时候死了,或许可以在另一个世界与唐溪贞团聚!眼看萍儿在唐思训老辣的剑招下左支右拙,心下一急,挣脱开去,迎面扑向唐思训的剑刃……
“呲”的一声,幸亏唐思训心里乱了方寸,这剑刺的有些偏,只是将他的衣衫划破。
萍儿心下惶急,无心恋战,挟起何宣道,呼呼几步蹿至墙边,眼见唐思训追近,腰间发力一扭,双脚连踏,迅速从墙头翻了出去……
萍儿又疾驰一阵,不见唐思训追来,登时心宽,将腰间的何宣道放到地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何宣道心下明白:今日若不是萍儿在场,自己十之八九已经死在唐思训剑下了,可是,溪贞已经死了,我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何宣道叫道:“放开我,让我去死行不行!”他使劲挣扎,像是一个缠着大人买玩具的孩子。
“啪”的一声,萍儿竟而打了他一个嘴巴,叫道:“哭,就知道哭!就知道要死要活的,你是个男人唉,振作点行不行!”
何宣道被她这一巴掌,打得清醒了许多,脸上有些火辣辣地。此时此刻,除了悲伤,哪里还有什么振作?
萍儿道:“咱们再去城西看看,看看是否真的有唐姐姐的坟茔。”
何宣道点头应允,随她骑马出城,来到首山南坡。山坡没有茂密的树林,很多白花花的墓碑立着,极其扎眼。
路并不难走,二人下马寻找,何宣道心里是多么希望找不到唐溪贞的坟墓啊!然而,就当他走到一丘新坟前面,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劈电打!
墓碑上镌刻着六个字:“女唐溪贞之墓。”
字字如箭,刺中何宣道的眼睛,穿透何宣道的心脏!
“我心爱的女人,就葬在这里了,四周冰冷冰冷的,山风也是冰冷冰冷的……”何宣道眼前一黑,整个人颓然倒地,伏在唐溪贞坟茔之上,泣不成声。
任由萍儿劝说,何宣道却是不肯离开,他心中巨恸,一遍又一遍号啕,直至哭死过去……
待何宣道幽幽醒来,正匍匐在萍儿的后背上。萍儿驱着马缓行,一根腰带将两个人系在一起。
萍儿发现他醒转,叹了口气,轻道:“不要动,咱们先回家吧。”
“回家,那还是家么,还像个家么?”何宣道寸肠千结,无限感伤,无限自责,将脸贴在萍儿稚弱的脊背上,泪水湿濡了她的衣衫……
回到家里,何宣道不思茶饭,终朝如醉如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回忆着与唐溪贞一起度过的好时光,仿佛她随时都可能推门进来,回到他的身边……
人经常在受刺激的时候,会做出种种异常的举动来,何宣道决定“削发明志”了。
梅兰芳曾经蓄须明志不给小日本演戏,我何宣道为什么不能落发明志,一切从头再来呢!
何宣道幡然醒悟,自己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阿三、毕妍,银儿,谁害了我的老婆,我都要一个个揪出来,我要让害我老婆的人生不如死,我要给溪贞报仇雪恨!我不能让恶人逍遥法外,我要一雪心头之恨!
满头青丝落尽,便是情丝斩断之时。
无形中,何宣道内心由悲而愤,由伤而恨!
无形中,他已经走完了由平和走向偏执的心路路程!
仇恨的种子在何宣道的心底生根发芽,并迅速疯长起来,他的思维里充斥着两个字,那便是“复仇”!
次日,何宣道再见众人,已经完全换个模样示人,因为他对着镜子把头发剃得精光铮亮。
丘顶浑圆,整个头上除了眉毛,再无一根头发,活脱脱一个和尚脑壳。
何宣道感觉身体见好,爬了起来,一边下床一边道,“我这便去见见阿三,叫王罗昉来,由他带路吧。”
王罗昉被唤来,如实禀告:“爷,阿三是死刑重犯,关在衙门内监,殊是难进。”
何宣道想说,自己现在是李渊干儿子,大唐福王是也,又是朝廷一品骠骑大将军,出入区区监狱,何足道哉!然后这些炫耀身份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现在说出来,绝对是自己的莫大侮辱和讽刺。身份越显贵越讽刺。
“这不必你管,进不进得去,是我的事,阿三该救该死,也是我的事。王罗昉,你赶快带路吧。”何宣道打起精神,与他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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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儿见他的“发型”,很难适应,低低道:“头发受之父母,不得轻贱,夫君既然已经……要不要戴个帽子再出门?”
何宣道冷道:“我理个发也要遭人说?妈的,什么都会遭致流言蜚语,还让不让人活?谁笑我他妈砍了谁,要是李世民问起,就说头长癞痢,不得不剃。”
很快,王罗昉套了一辆马车,载着何宣道和萍儿,朝府衙而去……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长安县令才是正五品官员,听说福王来,哪儿敢不亲自迎接。
何宣道见了县令,面色冰冷地直言说要见阿三。颇为出乎预料的是,县令爽快答应,竟然却未费什么周折。
还没见到阿三,就听到沉重的铁链声,托在地上,可以想见那个重犯的步履是多么艰难。
“阿三!”阿三刚一露头,何宣道便喊叫出来。
阿三乍见何宣道,怔住了,继而面对着何宣道迎面狂奔而来,叫道:“主人,你可算回来了!”他脚上的镣铐十分沉重,险些将他拽倒。
见他惊喜的样子,何宣道心里打个突,如果他是毕妍的人,他应该羞于见我才是,怎能喜出望外?
何宣道犹在思考,阿三已经仆倒在他跟前,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道:“主人,阿三,阿三让您失望了……”
何宣道摇头示意他不要讲话,颇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意味,对县令道:“能否容我单独和他谈谈。”
县令虽非趋炎附势之辈,却也懂得与人为善,特别是看到他腰间的“福”字腰牌之后,知道他就是传说中见官大三级的福王。
因为与福王是第一次见面,此前没有交情,所以县令行事处处小心,命人打开了阿三的脚镣,恭恭敬敬对何宣道说:“既然他是王福王殿下的下人,王爷可以带回去处置,处置结果只需报到下官这里备案即可。”
这不是无罪释放么?阿三犯罪的时候,是平民的家仆,就要治重罪,如今他是王爷手下的人,生死可以由王爷说了算,看来唐朝的法律等级森严,属于特权阶级的法啊。
何宣道反问道:“我可以带回处置?唐朝有这样的律例?”
“正是。”那县令答,眼睛却直盯盯看着何宣道腰里御赐的“福”字腰牌,那个见官大三级的象征,心里怕怕。
县令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何宣道,记得与李元景赌斗三道试题的时候,第一道就是法律题,一百二十斤铜可以赎命。如果阿三是冤枉的,将他赎出来就是!何宣道想到此节,道:“如此说来,本王不客气了,我这便带走阿三。”
县令十分小心地说:“请王爷自便。”眼睛,依然落在何宣道的福字腰牌上。
何宣道心头怅怅,原来做王爷还有这样的好处!没人敢和自己顶牛!别人都拿自己当王爷了,唯独自己进入角色慢的要死。自己成了王爷,阿三的身份自然也不是最低等的贱民。
刚把阿三带出府衙,阿三“扑通”一声给何宣道跪下了,动情地说道:“少爷,阿三听说女主人……都怪小人无能,你责罚阿三吧!”
何宣道一听他提及唐溪贞,泪水难以克制地流了下来……
阿三“咣咣咣”地使劲以头抢地,看样子悲痛之下竟不下于何宣道。
“阿三,你到底是不是毕妍的人,速速从实招来!”何宣道眼皮用力屈着,不然泪水过于肆无忌惮。
“爷,你又不相信小的啦?”阿三满腹委屈道,“阿三蒙少爷祖上关怀,对何家一片忠心……”
“你早先说过了,不必重复,我只问你,到底是不是毕妍将你安插在我身边,随时害我?”
阿三闻言,把头磕得更响,好像要以死明志一般。
萍儿把阿三拉起身来,道:“有话好好说。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一并说出来,主人不会怪你。”
“毕妍胁迫主子卖祖屋的时候,毕妍也视阿三为眼中钉,我哪里是她的什么人,我阿三即便死了,也不会做毕妍的奴才,替那个女人做事。”阿三一脸正气,忿忿道,“谁把阿三说成那样的小人的?”
胖厨子在一旁道:“喂,你怎么这样讲话?不是我冤枉你的吧,是你自己在公堂上招供的啊!”
阿三含泪道:“那天酒楼里喝酒喝死了人,其中一个死人我认得,原来是咱们何家的杂役,后来跟了毕妍做佣人。当时一出事,阿三心里就明白了,是毕妍跟咱们干上了。”
何宣道咬牙道:“果然是毕妍,果然是那个贱女人下的黑手。”
阿三擦干眼泪,倒显得有几分刚强,继续道:“毕妍背里捅刀子,咱为什么不能捅她?公堂上,小的一口咬定说毕妍指使小的陷害少爷,反咬她一口,说毕妍是主谋,希望官府能抓毕妍来治罪。”
何宣道听了,十分惊喜,想不到阿三,关键时刻竟然有这样的计谋!
阿三道:“当时少爷不在家,夫人身体又不好,阿三宁可死了,也要把这件事情承担下来,回报主人的一片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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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宣道闻言,心潮激荡,此前对他的猜忌完全消除了,他这番话,一如当初意欲替自己赎回老宅时候的口气,阿三,还是那个忠心耿耿的阿三!不,现在的阿三,更加智勇双全!
阿三灰着脸道:“可惜阿三没能将毕妍拖进来,她的那个男人,何宣杰势力太大了,五品官职,和县令平起平坐,县令也不敢拿来问罪,反告小的诬陷。我哪里是诬陷,明明是他们对少爷发难!爷您想想,我要真是何宣杰和毕妍的狗奴才,还会被关在这里么,他们早就把我救出去了对不对?”
何宣道暗想:是啊,可苦了阿三,他无人撑腰,终被打入囚牢。说道:“你被关押的时候,何宣杰还有势力,我告诉你,现在他已经倒台了,就在前不久,皇上治了他的罪,发配儋耳。”
阿三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何宣道的话,那位不可一世的何宣杰怎么这么快就倒台了呢?
何宣道便把自己与李元景、李靖、李绩平灭东突厥的事迹略略说了,以及要给何宣道论功行赏的时候,查出何宣道是个“死人”,再查,是何宣杰为了彻底霸占何宣道的家产和世袭爵位,小人弄权,去户部给何宣道报了个“病殁”,去吏部承嗣了理应属于何宣道的五品将军的官爵等事一一告诉了阿三。
阿三听到何宣杰被“流徙至绝户”,哈哈大笑,拍手称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