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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懂,不过杜尼娅对我解释说,他这个人虽然没受过多少教育,可人是聪明的,而且看来心地善良。罗佳,你是了解你妹妹的性格的。这个姑娘性格坚强,深明事理,很有耐心,豁达大度,但她也有一颗热情的心,这我是十分了解的。当然,无论就她这方面,还是就他那方面来说,还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爱情,但杜尼娅不但是个聪明姑娘,同时也是一个像天使样高尚的人,她把使丈夫获得幸福看作自己的责任,而他也会关心她的幸福,对于后面这一点,我们暂时没有充分的理由表示怀疑,虽然说实在的,事情是办得稍稍匆忙了些。况且他是个很会权衡得失的人,当然,他自己也会明白,杜涅奇卡与他结婚后生活越是幸福,他自己的幸福也就越加可靠。至于性格上的某些差异,某些昔日养成的习惯,甚至思想上的某些分歧(即使是最幸福的婚姻,这也是在所难免的),对于这一切,杜涅奇卡自己对我说,她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处理得好,用不着担心,许多事情她都可以忍让,条件是,如果今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真诚的,互敬互爱的。譬如说吧,起初我觉得他好像态度生硬;不过要知道,这也可能正是因为他性情直爽的缘故,一定是这样的。再譬如说,在他求婚已获同意,他第二次来我们家的时候,在谈话中他说,认识杜尼娅之前,他就已决定娶一个清白无瑕、然而没有陪嫁的姑娘,而且一定要是一个已经经受过苦难的姑娘;因为,他解释说,丈夫不应接受妻子的任何恩赐。如果妻子认为丈夫是自己的恩人,那将会好得多。我得补充一句,他说这话措词比我写的要委婉和温和些,因为我忘记了他的原话,只记得大意,此外,他说这话绝对不是故意的,而显然是谈得起劲的时候脱口而出,因此以后甚至力图改正自己的话,把话说得委婉一些;不过我还是觉得这话似乎有点儿不客气,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杜尼娅。可是杜尼娅甚至不愉快地回答我说,‘言词还不是行动’,这当然是正确的。杜涅奇卡在作出决定以前,一夜没睡,她以为我已经睡着了,于是从床上起来,整整一夜在屋里踱来踱去,最后跪在圣像前,热情地祈祷了好久,第二天一清早就对我说,她决定了。
①巴克斯是希腊神话中的酒神。
②俄罗斯风俗:在大门上抹柏油是对未出嫁的姑娘莫大的侮辱,表示她已失去贞操,遭受这样的侮辱之后,就嫁不出去了。
“我已经提到,彼得·彼特罗维奇现在已动身去彼得堡。在那里他有许多重要的大事,他想在彼得堡开办一个律师事务所。他早已在经办各种诉讼案件,前几天刚刚打赢了一场重要的民事诉讼的官司。他必须到彼得堡去,是因为要在那儿参政院里办一件重要案子。所以,亲爱的罗佳,他对你可能很有益处,甚至在各方面都能给予你帮助,我和杜尼娅已经认为,你甚至从今天起就可以明确地为自己的未来事业采取某些步骤,并认为自己的命运无疑已经完全确定了。噢,如果这能成为现实,那该多好!这是一件多么有益的事情,应当把这看作上帝直接赐予我们的恩惠。杜尼娅一心梦想着这件事。我们已经就此大胆向彼得·彼特罗维奇透露了几句。他话说得很谨慎,说是,当然啦,他没有秘书是不行的,与其把薪水给予外人,自然不如付给自己的亲戚,只要这位亲戚有能力担任这个职务(你还会没有能力吗!),不过又立刻表示怀疑,因为你在大学里上课,这就不会剩下多少时间在他的事务所里办公了。这一次话就说到这里为止,可是除此而外,现在杜尼娅别的什么都不想。现在她已经有好几天简直处于某种狂热状态,已经拟订了一个完整的计划,让你以后能成为彼得·彼特罗维奇法律事务方面的助手,甚至能成为他的合伙人,尤其是因为你本来就在法律系读书。罗佳,我完全同意她的意见,赞同她的一切计划,分享她的所有希望,认为它们都是完全可以实现的;而且尽管彼得·彼特罗维奇目前闪烁其词,——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杜尼娅却坚信,凭她对自己未来的丈夫施加的良好影响,一定能达到目的,对这一点她深信不疑。当然啦,我们都留神不要说漏了嘴,以免向彼得·彼特罗维奇透露我们今后幻想中的任何一点内容,主要是不要提到你将成为他的合伙人。他是个正派人,大概会对此十分冷淡,因为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些空想。同样,无论是我,或是杜尼娅,都还没有向他透露过半个字,谈到我们强烈的希望:资助你读完大学;我们所以不说,是因为,第一,以后这将会是自然而然的,大概用不着别人多说,他自己就会提出来帮助你(这件事情,他还会拒绝杜涅奇卡吗),更加可能的是,你自己可以成为他事务所里的得力助手,不是以接受恩赐的方式,而是以领取应得的报酬的方式得到这种帮助。杜涅奇卡希望能作出这样的安排,我完全同意她的想法。第二,我们所以不说,是因为你们不久即将见面,我特别希望,在见面的时候能让你和他处于完全平等的地位。当杜尼娅兴高采烈地跟他谈起你的时候,他回答说,无论对什么人,都需要先亲自进行观察,与他接近,才能作出判断,还说,等他和你认识的时候,让他自己形成对你的意见吧。你听我说,亲爱的罗佳,我觉得,出于某些考虑(不过绝对不是考虑到彼得·彼特罗维奇的态度,而是出于我个人的某些考虑,甚至可以说,是出于老太婆的、女人的任性想法),——我觉得,也许在他们结婚以后,我最好还是像现在这样生活,而不要和他们住在一起。我完全相信,他是那样胸怀宽广,待人温和,一定会自己邀请我,主动提出,叫我不要与女儿分离,如果说迄今他还没有说起过,那自然是因为,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我将拒绝他的邀请。我这一生中不止一次注意到,丈母娘往往不太讨女婿欢喜,而我不仅不想成为任何人哪怕是极小的累赘,而且自己也想享有充分的自由,暂时我至少还有口饭吃,而且有像你和杜涅奇卡这样的两个孩子。如果可能,我要住到靠近你们两个人的地方,罗佳,我把最让人高兴的消息留到了信的末尾,因为,你要知道,我亲爱的朋友,在将近三年的离别以后,也许不久我们又将聚会在一起,三个人又将拥抱在一起了!我和杜尼娅去彼得堡,这已经肯定了,到底什么时候走,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将很快,很快,甚至可能在一星期以后。一切都取决于彼得·彼特罗维奇所作的安排,他先在彼得堡熟悉一下环境,立刻就会通知我们。出于某些考虑,他希望尽可能早日举行婚礼,如果可能,甚至就在目前这个开斋期①结婚,如果由于时间短促,来不及的话,那么一过了圣母升天节斋期②,立刻就举行婚礼。噢,我将多么幸福地把你紧紧搂在胸前,让你紧贴着我的心啊!杜尼娅想到和你见面时的快乐,心情激动,不能自己,有一次开玩笑说,就是单为了这一点,她也会嫁给彼得·彼特罗维奇。她真是个天使!现在她不附笔给你写什么了,只叫我附带写上两句,就说,她有那么多、那么多话要对你说,现在却无法执笔,因为书不尽意,几行字只能使她感到心烦意乱,怎能说尽心中的千言万语;她叫我代她紧紧拥抱你,无数次吻你。不过尽管说不定我们不久即将见面,我还是要在近几天内尽可能多给你寄些钱去。现在因为大家得知杜涅奇卡要嫁给彼得·彼特罗维奇,所以我的信用也突然提高了,我肯定知道,阿凡纳西·伊万诺维奇现在会信任我,以养老金作抵押,甚至肯借给我七十五卢布,那么我就也许能给你寄去二十五或者甚至三十卢布了。本想再多寄些,但我为我们旅途的开支担心;尽管彼得·彼特罗维奇心地那么好,分担了我们一部分赴京的费用,主动提出,我们托运行李和一只大箱子的费用由他负担(设法托那儿的熟人办理),可我们还是得考虑到达彼得堡以后的开销,到了那里,不能身无分文,至少头几天得有钱用。不过我和杜尼娅已经把一切都精确计算过了,原来路费花不了多少。从我们这儿到火车站总共只有九十俄里,为防万一,我们已经和我们认识的一个赶车的庄稼人讲好了;在车站,我和杜涅奇卡可以坐三等车走,这样也就十分满意了。所以,也许我寄给你的不止二十五卢布,而八成能设法寄去三十卢布。不过,够了;两张信纸全写满了,再也没剩下地方了;我们的事情真是整整一篇故事;是呀,多少事情全都凑到一块儿了!而现在,我亲爱的罗佳,拥抱你,直到不久我们见面的时候,妈妈为你祝福,愿上帝保佑你。你要爱杜尼娅,你的妹妹,罗佳;要像她爱你那样爱她,你要知道,她对你的爱是无限的,胜过爱她自己。她是天使,而你,罗佳,你是我们的一切——我们的全部希望,全部指望。只要你幸福,我们就也会幸福。你向上帝祈祷,罗佳,你是不是仍然相信创世主和我们救世主的仁慈?我心里真感到害怕,最近时髦的不信教的思想是不是会降临到你的头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为你祈祷。你要记住,亲爱的,还在你的童年,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你常坐在我膝上含糊不清地念祷词,那时候我们大家多么幸福啊!别了,或者最好说,再见!紧紧拥抱你,无数次地吻你。
终生爱你的
普莉赫里娅·拉斯科利尼科娃。”
①东正教规定,只能有开斋期举行婚礼,斋期内不得举行婚礼。
②圣母升天节在俄历八月十五日,节前有两个星期斋期,从旧历八月一日至十五日(新历八月十三日至二十八日)。
从拉斯科利尼科夫一开始看信起,几乎在看信的全部时间里,他的脸上一直挂满泪珠;但是当他看完以后,脸色却变得惨白,由于抽搐,脸都扭歪了,一丝痛苦、懊恼和恶狠狠的微笑掠过他的嘴唇。他把头倒在很薄的破枕头上,思索起来,想了很久。他的心在猛烈地跳动,思想也如波涛一般激烈地翻腾。最后,他感到在这像大橱或箱子、墙纸已经发黄的小屋里又闷又热,憋得透不过气来。思想和视线都要求广阔的空间。他一把抓起帽子,走了出去,这一次已经不担心会在楼梯上遇到人;他已经把这回事忘记了。他穿过B大街,往瓦西利耶夫斯基岛那个方向走去,仿佛急于去那里办什么事,但是走路时习惯地不看道路,而是喃喃地自言自语着,甚至说出声来,这使过往的行人觉得十分奇怪。有许多人把他当成醉汉。
!
四
母亲的信让他痛苦到了极点。但是关于信中最主要、最基本的一点,就是他还在看信的时候,也连一分钟都没怀疑过。最主要的实质性意见已经在他头脑里形成,而且完全决定了:“只要我活着,这门亲事就不会实现,让卢任先生见鬼去吧!”
“因为这事是显而易见的,”他自言自语,嘟嘟囔囔地说,同时得意地微笑着,满怀愤恨地预祝自己的决定必定成功。
“不,妈妈,不,杜尼娅,你们骗不了我!……她们还要为没征求我的意见,没得到我的同意就作了决定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