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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不怕。」李求凰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不会被小小的厮杀场面赫死。
「但我怕。」无戒怕又要攻击敌人又要保护李求凰,最后落得两项无法兼顾。
「无戒,是你跑慢了还是他们追快了?我已经可以看到他们拿大刀杀过来了。」李求凰又往身后瞟一眼,这一瞟可不得了,敌人都快砍到脑袋上来了!
多扛着一个重担当然跑得不够快!
无戒身子一沉,在半空中急速飞下,窜入茂密树叶间,这回凭借着树林里曲折的林干阻挡敌人的视线。
无戒将李求凰安置在一处足以藏身的浓密树丛间,匆匆交代,「你在这里待着,除非我叫你,否则发生任何事都别出来!」
话说完,他以自身为饵,继续奔驰,而身后追赶的敌人也急追着他跑。
无戒少去驮负李求凰的顾忌,驰骋数尺,猛然顿步旋身,展剑折回,身后敌人未料有此一着,兵荒马乱,无戒突剑攻去,轻易撂倒敌人。
「走!」无戒探手将李求凰扯回胸前,再拉着他跑。
第一轮,解决得干净俐落,第二轮敌人追上。
「这次是穿蓝衣的。」李求凰说道。
「我瞧见了。」又是不同派的人马……
「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不惹事。」李求凰举着戴有金镯的右手。
「……」
「你的沉默是因为不信任我,是不?」
对,他绝对不相信李求凰会乖乖的。
身后一鞭子抽来,无戒徒手捉住,角力互扯,无戒胜出,执鞭者被无戒蛮力扯飞过来,无戒送出一脚,将人踢得半天远。
第二轮,全身而退。
第三轮敌人再上。
「这回换白衣人了。」
无戒已经无言,因为他远远瞧见白衣之后还有灰衣、墨绿衣、红衣、靛蓝衣……
杀之不尽,斩之不绝,十七皇子的恶名昭彰真是令他叹为观止。
他在想,他这辈子如果不是死于敌剑之手,便是因为过劳而亡吧。
「无戒,你要是现在想改变心意真的还来得及哦。」
「我说过,我不怕麻烦。」
李求凰收紧环搂在他脖子上的双臂,笑问:「就算这个麻烦是一辈子的事?」
「我老早就有觉悟了。」否则他不会替李求凰再戴上金镯。
「无戒,我不会再问你改不改变心意这种话了,再也不会问了。」不问,等于不给无戒反悔的机会。
「你问也问不到第二个答案。」
「希望二十年后,还能听到这句话。」李求凰连眼都笑玻Я似鹄础!
「二十年?我一直认为我还得再辛苦个五十年。」无戒比较悲观,但认命。
未来作牛作马的五十年。
「那时我就七十一了。」发苍苍,齿摇摇。
「我七十二。」真难想象自己七十二岁时还得背着李求凰躲避敌人的追杀。
「我们那时还会在一起吗?」
「会。」无戒给的答案太肯定,肯定到李求凰后悔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无戒简单一个字,像在说着──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无戒,你呀……」李求凰闷在他胸前直摇头。
「我什么?」想说他什么坏话?
李求凰在他怀里抬头,那时的风声很大,加上无戒在奔驰,身后又有一堆杀声吆喝,迫使无戒低头细听。
「真讨人喜欢。」
无戒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真讨人喜欢?
这句话从李求凰嘴里说出来,变得异常巨大,像一整片巨岩砸入心湖,激起的绝对不单单只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尤其李求凰不是用着以往那副不正经的调侃口吻,有一些认真,当然也带一些笑意,听在耳里就是无法忽略它。
他想他现在的脸色一定没办法维持平常的冷静,但他强压下心窝口碰咚咚直跳的紊乱,总觉得紧贴在那里的李求凰一定会听得很明白。
「不过……无戒,我觉得你还是继续跑会比较好哦,后头追兵已经追上来,不要停下来发傻了。」李求凰好意提醒无戒。
啧,他竟然失神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后头追来的家伙可是不会等他发完呆才杀过来!
这个要命的失神已经让追兵将彼此距离拉得恁近,无戒只能采取备战状态,将敌方投掷过来的暗器一项一项打掉──流星锤、毒针、钢叉、飞镖、弓弩,无戒劈砍得相当顺手,蓦地又掷来一物,无戒反射举剑去劈,惊觉不对时已经无法挽回──
利剑划破脑袋大的蜂窝,蜂群倾巢而出,无戒唯一来得及的反应是将李求凰护在胸前,自己倾身将他抱紧,减少李求凰挨蜂螫的伤害。
「好痛!」李求凰露出衣领的细白颈子挨了一针,那热辣感立即在肤上爆裂开来,无戒快手将那只毒蜂拧毙,自己手背上也让另只毒蜂狠扎一记,除了剧烈的热痛,还有一股噬骨的寒麻,几乎要让他握不住剑。
这些蜂不是寻常的毒蜂!
不行,再待下去不妙!无戒带着李求凰要逃,眼前却突然一黑。
他挨的蜂毒比李求凰多上几十倍,发作得也快,加上他心急想运功,让蜂毒在体内跑得更快。不过他也清楚,现在不是倒下去的时候,他若倒下,李求凰马上会让人给砍成裔粉。
「……跑吧。」无戒用尽力量才挤出这两个字。
「什么?」李求凰被揉压在无戒的衣襟间,想抬头也做不到。
「不要回头地跑……死命地跑……能跑多远跑多远……」无戒的喘气声比说话声还大,「我来断后!」
「不要!你别想命令我这样做!」李求凰立即弄懂无戒想打的主意,他不会乖乖听话的!
「不是命令!是请求!」无戒吼他。他若不大声,喉头便发不出声来。
「我听不出来你在请求!」李求凰任性吼回去。
无戒闷哼,身上挨的蜂刺已经麻木成一种单纯的热,他感觉不到痛,整片背脊失去知觉,全身上下彷佛只剩脑袋是属于自己的。
他稳住气息,「请你……不要回头地跑……」
「那个『请』字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要!」
「不要也不行!」无戒放弃说服李求凰,他已无余力再多费唇舌。他猛提劲,左手按在李求凰背上,右手使力拍出,用自己的左手吸收掌劲,不顾鲜血淋漓,那股力道送至李求凰背上时只剩下推力,将李求凰推出蜂群的袭击范围远远的,更甚至这一掌让李求凰滚下草丛,也滚离追兵的视线之中。
李求凰无法与下滚的拉力抗衡,他张嘴咒骂无戒兼惨叫,吃进大量沙石草屑,身子滚得让他头晕,他的长发全缠在他的四肢,使他连想抬臂去捉住任何可以助他停下的树枝石头也做不到。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滚了多久、滚了多远,直到他停下来时,是摔进了小溪泉里。
李求凰脸部朝下,埋在水面,身躯动也不动。
哗啦!
他猛然抬头,满头满脸的水痕滑落怒扬的剑眉,李求凰从水里爬起,湿乱的长发服贴在颊畔及眼前,他一把撩过,将碍事的它们胡乱扎成丑辫,束发的同时,他忿忿走向滚下来的那处斜坡,双唇不断不断低咒。
「好你个臭无戒!竟敢这样对我!我绝对不会轻饶你!」李求凰沿着斜坡往上爬,动作驽钝,但不死心。他被蜂螫的颈部痛得直发热,连带影响他的右手臂,刺刺麻麻的,可他不理会,越抖越剧烈的五指照样使劲攀住树丛,一寸一寸将自己往上头送。「你最好给我留着命,不准在我回去之前断气,否则我会让你尝尝我整人的手段!无戒!你给我听清楚了──」
啪!他脚踩的细枝断裂,让他滚下好不容易才爬了十几寸的坡路。
「……」李求凰瘫软在原地,下一瞬间又跳起来。「娘的!别以为我会放弃!」他大声咆哮。
他再爬!
他一定要爬上去!
因为,无戒还在上头!
那个笨蛋还在上头!
「什么叫做你来断后?!谁要你多事了?!你以为我是那种抛下你之后自己还能逃命逃得很快乐的人吗?!」
是,他以前是!他对别人是!他很自私的是!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
但无戒是不一样的!无戒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他还没有弄清楚。他从没遇见像无戒这么傻忠的人说他傻忠,无戒却又常常不顾主仆之分教调他,像在骂孩子一样,放任他胡作非为,在他玩得太忘我时又会提醒他别太过火,而且担心他、关心他、在意他,不像他皇帝亲爹是因为他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才会爱屋及乌地宠爱他;不像众人敬畏他是高高在上的十七皇子才对他屈膝伏身;不像天下第一楼的姑娘,将他视为散财童子才轻言软语偎进他的怀里──
无戒是不一样的。
「我发誓我以后会安分!我不会再去惹是生非!也不蹚浑水去玩啥争储君的游戏,他们爱抢就随他们去抢!我会乖乖的、我会听话的!我还想看到你七十二岁的模样,绝对不可以在今天让我失去这个新愿望……」
李求凰此时狼狈不堪,手上脚上都有刮伤的血污,他不低头去看自己爬了多高,只在乎他离顶头还有多远。他听见上头传来兵器相接的刺耳声响,还有敌人的斥喝,他想认真听无戒的声音有没有在其中,但什么也听不见,这种不安太让人讨厌,也太让人害怕!
「无戒……无戒……无、无戒……」
李求凰喘吁吁地边爬边喊着他的名字,彷佛藉此才能命令发麻的手臂支撑下去,但头晕让他差点手脚发软,他闭目等待晕眩过去,才稍稍觉得舒坦一些,他又再踩着石块及蔓草上爬,一点也不想多浪费时间。
终于李求凰爬回坡顶,看见无戒还站着没倒,反倒是他周身散瘫的追兵无数,还有一大群是不敢贸然进攻的孬种,李求凰心一喜,抱着酸软的右臂踉跄奔回,正要扯喉唤他,却被那双老早就让厚厚泥泞包覆的丝履绊滑,整个人跌个四平,而无戒也在同一时间一剑挥来──若不是李求凰跌跤,那一剑削断的正好会是李求凰的脑袋!
无戒根本已经完全睁不开眸子,全凭本能在杀敌,只要谁靠近他,他便出剑,他甚至是陷入半昏迷的状况,却仍记得不要让任何人走过他身边,不要让任何人去追杀李求凰!
无戒横执着剑,一动也不动,只有长发随着风势飞扬舞乱,嘴角鼻下都有血,脸色又青又白。
「无戒!」李求凰爬起身,又要靠近他。
无戒皱着眉,听得不甚清晰的耳里隐约传来李求凰的声音,他不确定是否为幻听,因为他同时也听见敌人暗暗逼近的脚步声。他扬剑劈砍,雪一般白亮的剑锋闪了又逝,一切再度归于无声,敌人倒下数名,独独避开李求凰的方向。
「李……求凰?」他侧耳倾听,喉头滚出沙哑破碎的名字。
「对,我回来了。」李求凰加快脚步,飞扑向无戒。
无戒被挨进胸口的重量及温暖所震,缓缓强睁开眼,迷蒙的理智捉回一丝的清明。
「李求凰?!」
「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