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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萧南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也理不清,不过她还是清晰的听到了玉簪的回答:“国公爷?他老人家很好呀。祖宅也没有什么事儿。对了,方才来报丧的人说,老国公、萧驸马和长公主都已经赶过去了,夫人,您、您看——”
“呼~~~”
萧南长长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沉声吩咐道:“取套干净的素服来,我要去杨家。”
“是!”
玉簪没有耽搁,立刻找出素服,与雨水几个一起服侍萧南更衣,重新梳妆。
外头已经宵禁,不过,这宵禁与法律一样,根本管不住真正的权贵们。
萧南头上顶着一品国夫人的头衔,本来身份就极尊贵。
且杨太夫人身份特殊,辈分也高,大半个京城的权贵们都听闻了她的丧讯,不少与萧家、杨家等几家相熟的人家,也都踩着夜色,纷纷赶赴杨家。
而这些权贵们大都聚居在少数的几个坊里,比如崔家所在的亲仁坊,便已经有好几家先后敲开坊门出了坊。
却说看守坊门的官吏们刚刚关上坊门,还不等回房休息,便又看到一架马车,车前挂着两个素净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大大的一个‘崔’字。
此时夜色渐浓,不到近前根本看不清来者为何,不过单看这灯笼,便已经有机灵的小吏猜到了车中之人是谁。
“敢问前头可是萧夫人?”
小吏快跑几步,赶到马车前,抱拳问道。
赶车的秦振轻轻‘吁’了一声,稳稳的将车停住,然后抱拳回礼道:“没错,车内正是我家夫人。今日——”
秦振正要说‘夫人要去杨家奔丧,还请小郎行个方便’,那小吏已经直接点头,“杨太夫人薨逝,卑职已经听闻,还请夫人节哀,卑职这就命人打开坊门,诸位,稍等片刻!”
说罢,那小吏扭头冲着同伴打了个手势。
那几人会意,一起来到坊门后,抬起厚重的门闩,然后将门打开。
“夫人请!”
几个小吏开完门,便退到了门两侧,微微欠身,恭送萧南出门。
萧南撩开车窗,露出半张脸,冲着打头的小吏微微颔首,“有劳诸位了!”
玉簪忙塞给跟车的婆子一个荷包,那婆子小跑两步来到那小吏面前,直接将轻飘飘的荷包塞进了他手里。
小吏熟稔的将荷包掩在袖子里,手指还顺势揉搓了下,咦,不是硬物,而是脆生生的纸。
是飞钱!
小吏心里暗喜,他就知道,这些贵妇们个个出手大方,他不过是态度恭敬些、动作积极些,便能得到丰厚的赏赐。啧啧,这买卖太值了。
其实小吏很聪明,他明白,即便自己不主动打开坊门。在那些贵妇们的纠缠下,他也要乖乖听话。可事情真发展到这一步,惹毛了她们,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左右都要开门,为何不积极一点,这样还能得个赏赐。若是哪位贵妇心情好,看他机灵,没准儿还能提拔他呢。
这不,萧夫人不就给了他们大把的赏钱。
“多谢夫人!”
小吏将荷包握得紧紧的,其它小吏见他的神情也知道赏钱不少。顿时心情大好。齐声喊道。
萧南没有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便示意秦振继续赶路。
出了亲仁坊,拐上大道。街上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车轱辘那‘咕噜咕噜’的响声分外清晰。
马车行驶得很快,不过两刻钟,便赶到了杨家。
杨家的大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几辆马车,门前的拴马石上也拴着好几匹骏马。
门外负责迎来送往的小厮们已经换上了素服,满面悲戚的招呼来往的宾客。
萧南下了马车,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他认得萧南。忙行礼道:“夫人,您来了!”
萧南抬头看了眼杨家的乌头门,沉声问道:“阿婆、阿婆她真的去了?”
管事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回话:“好叫夫人知道,太夫人业已仙逝。”
萧南眼睛一热,压抑许久的泪水唰得流了出来。
管事忙道:“夫人节哀,太夫人去的很是安详,她、她老人家是在睡梦中离去的。”
无病无灾、寿终正寝,且老人家今年已经八十八岁的高龄了,放在平均寿命只有四五十岁的古代,绝对是老寿星,她的故去,绝对是喜丧呀。
萧南无力的点点头,喜丧,那也是丧呀。
管事头前带路,引着萧南进了灵堂。
堂内哭声一片,萧南在泪眼模糊中找到了萧家女眷的踪影,不禁快走几步,行至近前,低声问道:“阿娘,阿婆没事儿吧?”
萧南问得是她的嫡亲祖母,前世的记忆太深刻了,她真担心祖父、祖母也会离去。
长公主正拿着帕子拭泪,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萧南,正欲同她说话,不想就听到萧南的这句话。
她不禁皱了皱眉头,道:“你阿婆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前两天倒春寒,老人家受了些凉,如今天色又太晚,她才没有来杨家。”
萧南知道长公主误会了,忙解释道:“我、我不是乍闻姑祖母的事儿,担心阿翁和阿婆嘛。”
长公主借着低头的姿势,丢给萧南一个白眼,低声训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家里老人好,但这里是灵堂,有些话不许胡说!万一让外人听到了,还不定怎么——”
萧南讪讪:“我这不是只跟阿娘说说嘛,旁人我是断不会说的。”哎呀,真是想得太入神了,说话也不经大脑了,确实该骂。
“好了,别乱说了,先去给太夫人磕个头吧。老人家临走的时候还给你留了东西呢。”
长公主知道女儿有时候会犯点儿小二,不过,敲打一顿便能好,她拿帕子抵在鼻下,小声吩咐道。
“是!”
萧南又跟袁氏等几个嫂子们打了招呼,这才赶到了太夫人的正寝室。
老人家刚刚离去没多久,还没有小殓,所以人还在榻上放着,杨家的几个女眷都围在一旁。
萧南没有看别人,缓步行至榻前,看着那个似是睡着的老人,刚刚收住的眼泪又哗哗流了出来。
“阿婆,阿婆,您、您怎么就去了呢?”
跪坐在榻前,萧南双手捧着脸,呜呜的痛哭起来。
这一刻,萧南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在为杨太夫人的离世而悲痛,还是为了家人躲不开的命运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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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伤逝(二)
“萧夫人,切莫过于哀伤,您知道太夫人最不喜欢亲人悲悲戚戚的样子,”
萧南正无声的哭着,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她抬起头,眨了眨噙满泪水的眼睛,终于看清说话人的样子,她轻呼:“荣娘?”
荣娘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五官平常,长得极为富态,整日笑眯眯的,像个慈爱的长者。
不过因着杨太夫人的离去,她的脸上也满是哀戚之色,原本胖鼓鼓的脸颊没有半分血色,她扯了扯嘴角,浅笑着安慰萧南:“太夫人去之前,曾经特意叮嘱,倘或她哪日睡去后,家人们不要过于哀伤,丧事等一应事务皆要从简。”
其实,一个女人活到萧皇后这个份儿上,基本上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出身名门望族,却因出生在二月被认为不祥,小小年纪便寄养在堂叔、舅家,公主之尊却要务农劳作;
她温顺聪慧、知书达理,一朝飞入皇宫母仪天下,富贵荣耀已极,却又经历亡国灭家、丧夫丧子、颠沛流离之苦;
她宛若浮萍,在外漂浮十几载才终于返回故土,却已物是人非,自己也已步入暮年。
可以说,萧皇后这一生就像一部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她孤苦过、富贵过、哀痛过……但最后都归于了平静,正所谓繁华落尽,洗尽铅华,前朝萧皇后变成了整日含饴弄孙、醉心花草的杨家太夫人。
老人家经历了这么多悲欢离合,心中早已淡然如水,对于生死也早就看开了。
所以,她并不忌讳跟身边的人讨论身故之事,甚至,她还提前写下了遗嘱,将自己名下的产业,以及这些年来积攒的私房统统做了分割。
而萧南,也得了一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儿,而是老人家临终前最后扦插的一捧鲜花。
“这是太夫人留给夫人的,希望夫人不要过于辛劳,多留些时间给自己,切莫因为一些俗事而失了本心。”
荣娘是太夫人的贴身宫女,终身未嫁,一直陪着老人家,从突厥到长安。主仆相伴近三十年。荣娘最了解太夫人的心思,甚至比老人家的真正亲人还要了解几分。
她双手捧着一个古朴精致的兽面龙纹古铜觚走了过来,铜觚的大喇叭开口里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鲜花,萧南看得分明。那几支花儿分别是玉兰、海棠和牡丹。
玉兰、海棠、牡丹,寓意‘玉堂富贵’呀。
太夫人虽然让她淡泊些,不要总汲汲于俗物,但还是希望她能富贵满堂呀。
眼泪无声留下,耳边回想起之前向太夫人讨教插花技艺时,太夫人对她说的话:“如今插花,许多人讲究什么‘花九锡’,插花必用‘玉缸’‘甘泉’,其实不然。我曾听闻南朝时的一则趣事。‘子懋年七岁时,母阮淑媛尝病危骂,请僧行道。有献莲华供佛者,众僧以铜罂盛水,渍其茎,欲华不萎。’由此联想,是否用铜器插花效果更好呢。”
当时太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只精致的商觚,命人倒了些清泉水进去,然后将剪好的花枝一一插入商觚中,最后修出极雅致的花型。
而那觚用来实验的花枝,也确实如太夫人所猜测的那般,花枝上的花苞速开缓败,盛开的花朵鲜艳明亮,足足维持了好几日才花落。
萧南记得很清楚。那时的太夫人见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欢喜得像个孩子,并拉着萧南的手,一点点的教她各种扦插技巧。
彼时插花已经非常盛行,每到有名花盛开的季节,京中便会有各种各样的插花盛会。也渐渐形成了比较系统的插花技艺和手法。
太夫人刚才说的‘花九锡’,便是时下尊崇的一种插花程序。
‘九锡’也就是九个程序,包括:重顶帏(障风)、金错刀(裁剪)、甘泉(浸)、玉缸(贮)、雕文台座(安置)、画图、翻曲、美醑(欣赏)、新诗(咏)。
每一步都有严格的程序和要求,可以说,彼时的插花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打发休闲的游戏,更像是一场盛宴,因为插花后还要谱曲、咏诗、讴歌,最后还有美酒相贺,至此才算尽兴呢。
而杨太夫人并不拘泥于所谓的程序,她讲究随心,只要自己在插花过程中享受到了乐趣,那便是最好的插花。
她也将这种想法灌输给了萧南,是以萧南插花的时候,也是很随意,全完就是一种身心的享受。
“……乔木是个有灵性的孩子,插花一道不过是小技,不过却能在其中感悟到不少道理,所以,阿婆希望,乔木能于闲暇之时,静下心来,尽情享受自然之道带来的乐趣……”
耳边太夫人的话言犹在耳,萧南眼中的泪水滚涌而出,她伸手接过那觚插花,滚烫的泪滴一颗颗洒落在半开的花苞上……
杨太夫人去了,杨家人严格按照古礼,一步步的进行着丧礼。
第三日上午,在杨家与萧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杨太夫人的灵堂正式布置完毕,一切丧葬物什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