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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婢女抬起头,答道:“婢子也不知道,玉竹姐姐很担心。直说娘子腹痛,具体如何,还要请太医诊断。”
经过片刻的惊慌,老夫人又静下心来。她猛然发现不对劲:咦?萧南不舒服,她大可直接命人去请太医,为何遣个小丫鬟来。话里话外竟是求她这个老婆子派人去请太医,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们小两口发生什么争执了?还是又有人给萧南找麻烦?
老夫人多精明的人呀,一下子便猜到了问题的所在——萧南这是来请她过去‘主持公道’呀。
崔蘅在一旁,见老夫人脸上神色莫名,她记着萧南的嘱托,忙提醒老夫人:“阿婆,也不知道阿嫂哪里怎么了。不如儿去看看?”
老夫人猜到了事情另有隐情,反而镇定下来,她拍了拍崔蘅的手背,缓声道:“嗯,乔木现在情况特殊。丁儿都不能马虎。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是,儿扶您!”
崔蘅也没有废话,直接站起来,弯腰搀着老夫人的胳膊,同裘妈妈一起,扶着老人家出了正堂。
临出门前,路过那小丫头的时候,老夫人说了句:“赶紧命车马房的人准备马车。再去隔壁请相公写个条子,免得外头宵禁了,太医进不来。”
“是,婢子遵命!”
小婢利索的磕了个头,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溜小跑往后院马厩跑去。
老夫人这边。则加快脚步,匆匆赶到葳蕤院。
进了正院,老夫人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颤巍巍站在一旁的杨婥,心里暗忖,这是谁家小娘子,瞅着倒也有几分眼熟,应是崔家的姻亲。
不过,她这会儿急着去寝室,并没有心思关心其它。
崔蘅也看到了杨婥,草草打量了她一番,见这位表小姐果然一副弱柳扶风、娇弱不堪的样子,心里有几分理解萧南为何这般戒备——这般柔弱的女子,就是她这个同为女子的人瞧了也觉得可怜可惜,更不用说男人们了。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崔蘅扶着老夫人来到了萧南的正寝室。
还没进门,老夫人已经喊上了:“乔木,乔木,你怎么了,阿婆来了,你别害怕。”
话音方落,崔幼伯迎了出来,见老夫人一脸焦急,忙接过裘妈妈的手,自己搀着老夫人,安抚道:“阿婆别担心,娘子无大碍,方才喝了盏燕窝粥,现在已经好多了。”
老夫人并没有因为崔大的这番话而停住脚步,依然大步往里走。
来到床前,见萧南拥被而卧,老夫人小心的坐在炕边,低头仔细看了看萧南的脸色,见她的气色还好,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嘴里不停的道佛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没事就好啊。”
萧南见老夫人急匆匆的赶来,面带愧色的说道:“都是乔木不好,惊着阿婆了吧?”
老夫人嗔怒的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净浑说,我又不是纸糊的,哪儿就吓坏了?你现在的身子最重要,你呀,也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只管把身子养好就成。”
萧南挣扎着坐起来,连连应是,“乔木省得,阿婆放心。”
崔大刚才已经从萧南嘴里知道,因为萧南忽然肚子痛,众丫鬟惊慌之下跑去回禀了老夫人,这才惊动了老人家。
这会儿萧南已无大碍,却劳烦老夫人跑来探视,确有不妥,他忙替萧南解释:“娘子也是这些日子太劳累了些,腹中胎儿也受了牵累,这才……阿婆放心,孙儿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待会太医来了,再给娘子好好诊诊脉。”
老夫人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崔大这么说,她立刻板下面孔,不悦的问道:“你也知道乔木辛苦?哼,你若真知道,为何还为了些琐事让乔木操心?”
老夫人终于想起刚才眼熟的女子是谁,竟是大侄媳妇儿的外甥女,杨家的那个‘病西施’杨婥。
紧接着,老夫人便知道萧南为何把自己弄来了。她虽上了年纪,但外头的消息还是非常灵通,前儿她也瞧了邸报,知道杨家三郎补了梁州的缺,不日将携家眷赴任。
而杨婥的情况,老夫人有所耳闻,如今见她来了自己家,也能猜得出郑氏姐妹打的什么算盘。
唉,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老夫人不知道大夫人这是更年期延迟、还是老年痴呆症提前,才六十的人就开始办糊涂事儿。
现在是什么时候?
萧南有孕,分娩在即,她不想着求神拜佛保佑萧南生个健康的男丁,反而弄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让萧南心烦。
难道大夫人就吃定萧南会忍下这口气?难道她不知道大唐还有个词儿叫‘和离’?难道她不清楚大唐的妹纸是怎样的彪悍与开放?难道她没听说过什么叫‘人尽可夫’?
人尽可夫的原意并不是贬义词,而是指任何男人都能拿来当丈夫。
大唐也不是明清,女子和离改嫁是很平常的事儿,在加上萧南的郡主身份,她没养几个小白脸就已经给崔家面子了,大夫人居然还幻想萧南会忍气吞声的做小媳妇?!
崔大闻言,羞愧得满脸通红。现在他也发觉自己太冲动了,只顾着孝顺阿娘、疼惜表妹,却忽略了自己的娘子。
如今被老夫人点出来,他更觉没脸见娘子。
崔蘅见终于到自己表现的时候了,轻笑着帮崔大说好话,“阿婆就别骂堂兄了,堂兄这么做也是为了顾全亲戚的情分。刚才我就看着杨家妹妹眼熟,没想到竟是名誉京师的杨家女诗人,呵呵,如今来了咱们家,我可要和人家多多亲近。”
说着,崔蘅似是想到了什么,用略带祈求的语气对老夫人说:“阿婆,既然杨家妹妹不能随父上任,所幸就留在咱们家吧。不瞒您老人家说,自从三姐姐去庵堂礼佛后,栖梧院就剩下孙女儿一个人住,偌大个院子,着实空旷了些。孙女儿也倾慕杨家妹妹的才情,不如就请杨家妹妹住在栖梧院吧,跟孙女儿做个伴,好歹也让我沾沾大诗人的才气儿。”
一番话说下来,别人还没觉得怎样,崔大眼睛却是一亮——对呀,栖梧院原本就是崔家未出阁小娘子居住的地方,表妹住进去最合适,又有四妹妹这般稳妥的人相陪,表妹也不会觉得无聊寂寞。
而娘子呢,也好安心养胎,似今天这样被累得腹痛的情况也不会再发生了。
想到这些,崔大连声说好:“四妹妹这个建议极好,表妹是个喜静的人,四妹妹也是个稳妥的女子,你们做邻居最合适。”
老夫人的目光在萧南和崔蘅身上扫过,此刻,她这才明白为何崔蘅会这么巧的跑去看自己。
萧南并没有表态,而是略带迟疑的说道:“这个法子好是好,不过大伯母那边——”
崔大看出萧南的为难,心知萧南‘敬重’婆母,不敢违逆婆母的吩咐,他忙拍着胸脯说:“娘子只管放心,大伯母那儿,我去说!”
见此情况,老夫人心里更明白了,不过也好,萧南肯花心思在崔大面前表现,证明她还在乎崔大,应该不会因为不着调的郑氏而厌恶崔大、进而怨恨整个崔家。
老夫人虽有纠结,但对此还算满意。
大夫人却极不满意,她明明安排的很好,到头来,阿婥竟又被塞回了荣康堂,这、这算怎么回事?
“阿娘,娘子分娩在即,实在没有精力照看表妹,不过她已经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许多名贵的药材送给表妹……娘子还说,以后待她生完孩子,定会好好照顾表妹的。”
崔大苦口婆心的帮自己娘子解释,唯恐阿娘错怪了萧南。
殊不知,他越是这般,大夫人越讨厌萧南,只见她狠狠的捶了捶身侧的隐囊,恨恨的说道:“好,好个贤良淑德的郡主娘子,只是不知她这贤德是真,还是是假!”
其实,大夫人已经给萧南的贤良定了义,她是假贤德、真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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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花露(一更)
作为一个聪慧又常年病弱的女子,杨婥非常纤弱敏感。
刚进了崔家大门,她还没去拜望崔家的老祖宗,也没有见到这家的当家主母,崔家的内院就乱成了一锅粥。
而她的表哥,仿佛忘了她这个客人一般,将她丢在正堂,什么也没有安排,便匆匆去了正寝室。
让她堂堂杨家女,竟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的站在堂上。
那些奴婢也是,没有一个人过来问候,更没有一个过来服侍,倒是有不少偷偷打量她的目光。
而这些目光,尤其让杨婥觉得羞愤。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些下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仿佛当她是上门来打秋风的落魄亲戚似的。
真、真该死,她,杨婥,可是京兆杨氏的贵女,她们家虽不及弘农杨氏那般显赫,好歹也是一郡之望,祖上更是出了三四位相公……岂是一般官宦人家所能比拟的?
若不是身边两个丫鬟死死拉着,杨婥早就拂袖离去了,哪里还等着崔蘅来请她。
“杨妹妹,我堂嫂身怀有孕,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奚车里,崔蘅亲切的拉着杨婥的手,柔声帮萧南解释着。
杨婥粉颈微垂,细若蚊蚋的问:“四姐姐,我也听说郡主娘子怀了身孕,但并不知道她就要临盆,若早知这样,我、我断不会来叨扰。”
说着说着,杨婥的眼眶就红了,她这辈子都没有今日这般丢人。若是姨母身边的赵妈妈苦求她留下,方才在荣寿堂的时候,她就告辞离去了。
崔蘅无声的叹了口气,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依然温柔的说道:“杨妹妹,我年长你一岁,直接唤你小字可好?”
杨婥微微抬头。怯生生的看了崔蘅一眼,见她满脸真挚,又想到自己日后要跟她做邻居,两人总这么客气也不好,便顺从的点点头,道:“好,四姐姐唤我阿婥就好。”
崔蘅轻轻拍了拍杨婥的手背。浅笑道:“好,阿婥,我原本是家中最小的,也没有妹妹,今儿见了你。分外觉得亲近,这也是咱们姐们的缘分。既然是姐妹,那我也就不和你说客套话,阿婥,我知道今儿的事儿可能吓到你了,但你放心,堂嫂虽是郡主,但她为人很好,从来不摆郡主的排场。对我们几个小娘子也极好。你是大伯母的外甥女儿,也就是堂嫂的表妹,堂嫂定会好好待你的。”
杨婥抿了抿薄薄的双唇,并没有说话,显然,她并不赞同崔蘅的话。心说话。如果萧南是个好相与的,她今日也不会给自己这么个下马威,逼得表哥不敢留她在荣寿堂住下,只能远远的送到栖梧院。
崔蘅却似没看到杨婥的不以为然,她依然柔声劝着,“今天的事儿也是事发突然,堂嫂还有一个月就生产了,她去年生阿沅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这次不管是家里还是大公主那儿都特别担心。再加上堂嫂还要看顾阿沅,还要处理家中庶务,着实辛苦了些……不过,堂嫂很敬重大伯母和堂兄,阿婥又是大伯母和堂兄看重的人,正所谓爱屋及乌,堂嫂也会怜惜你的,你呀,就踏踏实实在栖梧院住下吧。”
杨婥微微挑了挑唇角,露出一抹勉强称之为笑的表情,她点点头,道:“嗯,四姐姐的话,我信。”
不信不行呀,刚才赵妈妈苦求她留下的时候,还告诉了她一件事,说按照姨母和阿娘原本商量好的计划,为了避免有什么差池,阿耶阿娘她们明日一早便启程远赴梁州。
就算这会儿杨婥后悔了,亦或是阿娘知道她没能留在荣寿堂想接她回家,现在也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