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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听庄妃说皇后来了,皇帝一则心里不信,二则权当是庄妃在使性子,找茬儿逃脱钟进的怀疑。毕竟在朝臣面前,后宫嫔妃做得太过,势必会引起臣子的猜疑,也会有损皇帝的威严。皇帝心想,庄妃以皇后为借口,多少能减轻点儿坏影响,不管怎么说皇后乃后宫之主,她来去这御花园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庄妃跟着来也就顺理成章了许多。
别看钟进对皇帝忠心,可对庄妃,那就说不定了。在钟进这种刚直之人的心目中,帝后才是他甘愿效犬马之劳的对象,至于说妃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番心理评估下来,皇帝暗自下了结论:皇后并未到此,这只是庄妃找的借口罢了。
“你先回宫,朕和钟爱卿还有要事商谈。”皇帝加重了语气,对庄妃下令。
庄妃的一双眼睛瞟啊瞟,犹不放心地道:“皇上,皇后娘娘真来了,不信你问……”
“罢了,朕自会处理,你且退下!”皇帝的余光瞄向钟进,才发现钟进一脸深思状,而且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皇帝便以为是庄妃来搅场的缘故,遂赶紧出声逼退庄妃。
庄妃心不甘情不愿地向皇帝福了福身,掉头准备离开,脚都还没来得及迈开,便被钟进唤住。
“娘娘且慢!”钟进话音刚落,也不顾什么君臣之别,直接大跨两步,走到庄妃面前,弯身望向庄妃的脚边儿。
庄妃难堪地缩回脚,本能地倒退了一步。
“爱卿这是?”皇帝被搞懵了,一双厉眼探寻地望向钟进。
这会儿钟进的目光全被地上的三颗葡萄给吸引住。他伸手,毫不犹豫地去捡地上的葡萄,却发现那葡萄竟然深深地陷入干硬的泥土中至少有半寸之深。要捡起葡萄,还得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泥坑中抠出来。
此时,皇帝的目光也被地上的葡萄震住。他不由忖道:像葡萄这等软和的果实,一般掉在地上都会摔烂。可这三颗葡萄不仅没被摔烂,还深深地嵌入坚硬的泥土。是怎样的劲道,才能造成这等结果?
“爱卿以为,这葡萄……”皇帝试探着问道。
钟进已然抠出了那仨颗葡萄,可抠出来的果实已然成了糊状,根本不能保持完整的形状。
望着手中沾了泥土的果肉,钟进一脸深思状,稍后抬头,用目光四下打量。此时,阳光已经很强烈,整个御花园里蝉鸣声此起彼伏,显得有些喧哗浮躁,却没见有人影出现。
“庄妃娘娘所言不差,这御花园是有外人。但不是皇后娘娘,是个武功高手。适才是他扔来三颗葡萄引开末将的注意力,看来此人定非泛泛之辈,混进皇宫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企图。”钟进分析道。
话落,也不等皇帝做出反应,钟进疾步朝御花园中的另外几株葡萄架而去。他料想,对方能扔来葡萄,定是也站在葡萄藤中。
皇帝和庄妃,不自觉地也跟在了钟进身后。
然而,依着钟进的耳力却没有再听到任何来自闯入者的动静,更没有再找出半点儿证据。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之前是站着哪株葡萄后面躲避的。
一番找寻下来,毫无所获,钟进心中觉得诡异,皇帝心里也开始纳闷儿,庄妃则一口咬定是皇后。
可皇帝和钟进都百分百地肯定,扔葡萄的人,定不是皇后,也不是皇后凤翔宫的侍卫。因为整个皇宫内,都找不出这等高手,能用内劲灌输到柔软的葡萄之上,令原本脆弱不堪果肉在重力撞击之下不烂,甚至还完整无缺地没入泥土之中,生生将泥土砸出了一个坑来。
就钟进所知,这等高手,怕是只有睿王御轩能够匹敌了。
“爱卿可查出什么?”皇帝的出声,打断了钟进的思路。
庄妃此时仍是心有余悸,拍着胸口,直呼万幸。幸亏方才的葡萄没砸到她身上,而是落在地上,否则她身上岂不要多出三个窟窿来?
钟进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皇帝心知兹事体大,赶紧让庄妃回月清宫,自己则邀了钟进到御书房详谈。
刚进了御书房,皇帝便将所有宫人都支开,还在门外加派了较平日两倍的侍卫,阻止任何朝臣觐见。
“老将军请坐。”皇帝对钟进的称呼都突然变得更加亲切了。
钟进谢恩,落座,随即开门见山:“老臣是个粗人,也就不跟皇上绕弯,斗胆请问皇上,力阻睿王大婚,可是为了立康王为太子?”
“老将军何以见得?”皇帝模棱两可,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却好奇地望向钟进。
钟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叹道:“若说起皇上的几位皇子,个个了得,都有经天纬地之才。不过相比起来,论文韬武略,人品德行,以及在朝中的声望,怕是睿王爷出类拔萃些。”
真不愧是武将,一根肠子通到底,说话连个弯儿都不拐。
皇帝笑道:“爱卿多虑了。太子一事,乃国之大事,朕定会与合朝臣工商议之后再做定夺,断不会自作主张,武断行事。”
“老臣常年戍边,不在朝堂,往后怕也没机会就此进言,索性今儿说说自己的想法。若皇上觉得老臣所言有偏颇,便不当回事,老臣只是想尽到做人臣子的本分罢了。”一席话下来,让人不得不对钟进这号人物刮目相看。
皇帝心中原不是想听钟进说这些的,可现在不听不行,毕竟还得仰仗钟进,遂依旧摆着笑脸,只是稍有些不自然罢了。
“老将军但说无妨。”皇帝耐着性子道。
钟进得了特赦,大胆地将心中积存已久的想法道了出来:“论才智,当今世上,睿王可谓难遇对手;论出身,睿王乃皇后所出,乃是嫡出,为皇位正统继承之人。虽说康王也不差,可庄妃的为人与皇后娘娘相比,显然……若康王继承大统,日后庄妃娘娘便是太后,难免会……”
趁着钟进欲言又止,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形容以后的朝局时,皇上果断截住了话。
“老将军的意思,朕听懂了。老将军放心,关于立储一事,朕定会三思而后行。朕今日跟老将军说句实话,对于轩儿,朕也是格外疼爱,又岂会不知他是最合适太子之位的人选?”皇帝给了钟进一颗定心丸。
这让钟进就弄不明白了:“既如此,睿王爷迎娶百里青青,岂不更加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皇帝挑了挑眉,无奈地捋捋自己的黑长胡须,道:“老将军是有所不知。青青那丫头,年纪虽小,却是机智过人。你别看轩儿在朝上厉害,私下里,他不定是青丫头的对手。前些日子,轩儿还给青丫头白字黑字立了字据,说是往后不纳侧妃。”
钟进听到这里,对睿王更是欣赏,不由接话:“睿王能有这等胸襟,不仅是百里青青之福,更是皇上之福,社稷之福。”
皇帝叹了口气,续道:“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百里一族的情况,老将军多少也有些耳闻,朕担心青丫头……身在皇家,开枝散叶乃是头等大事。若轩儿成为太子,子嗣问题便尤为重要。到时他若没个三房五妾,这皇家血脉太过单一,毕竟不是好事。”
说到这,皇帝住了口,一脸的落寞之色。
钟进适时将话接了过来,看似了然地道:“是以,皇上准备在睿王和百里青青真正成亲之前,先替睿王纳几房侧妃,以备无患?”
皇帝颔首,痛惜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说到底,朕也很喜欢青丫头,她机智聪颖,又有孝心,还宽厚待人。将来,我朝有这样的太子妃,朕是深感欣慰的。可皇室血脉要紧,不得不出此下策。若待青丫头当上了睿王府的女主人,彼时要再轩儿纳侧妃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钟进虽说是武将,虽说肠子直了点,可终究也是个会耍弄战术的谋略家,不可能因为皇帝的几句话而改变初衷,遂又提出疑虑:“不过,正妃未娶,先纳侧妃,确实于理不合。再者,本月初八的大婚,举国上下都知是为睿王和百里青青准备,若中途易主,难堵天下悠悠之口,怕是百里相府也会颇有微词。”
“爱卿所言甚是,朕也很为难,只是目前婚事在即,已然找不出更好的法子。至于青丫头那边儿,她终究是命定的太子妃,不管这次能否与轩儿成婚,待太子册立,她入主太子宫便是理所应当,没有人敢质疑,也没人敢夺了她的正位。百里丞相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他迟早会想通,也迟早会谅解朕的作法。”皇帝很详细地解释着自己的计划。
钟进听着,始终觉得此计缺乏考量,可又一时寻不出问题的根源,更找不到可以令皇帝改变主意的说辞,遂只得作罢。
“可百里青青终究是百里家唯一的女儿,老臣听说,百里丞相对她的疼爱远远超乎了三个公子。这般委屈她,百里丞相会否另有想法?”钟进觉得,这事儿,若真像皇上所言那般,就该跟百里丞相商议之后再说。
皇帝摇头,道:“百里爱卿对这个女儿甚是宝贝,若知朕有意给轩儿娶小,定会影响我们君臣关系,此事定不能让他知晓。是以,此次朕将事情托付老将军,也请老将军暗中行事为妙,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此事乃是天意,绝非人为。”
﹍﹍﹍﹍
凤翔宫
“青丫头,你怎会独自在御花园?”
皇后和青青一起,好不容易才避开御轩和钟进的视线,悄悄回到凤翔宫。皇后将青青拉进自己的寝宫,避开宫人,立刻迫不及待地问向青青。
青青挠了挠头,难为情地道:“今儿一早,睿王爷带臣女进宫面君。之后,皇上让庄妃娘娘带臣女去月清宫,说要教臣女皇宫礼仪,以备几日后的大婚。不曾料,臣女在御花园与庄妃娘娘走散,臣女不熟悉皇宫,在园子里转悠了半晌也没见个人指路,所以就躲葡萄藤下纳凉了。”
皇后听罢,一双凤眉越皱越紧,不甚赞同地道:“你要学皇宫礼仪,当来凤翔宫才是,怎就跑去月清宫?往后遇到什么事,来凤翔宫找本宫,少去招惹月清宫那只狐狸精。她除了吃醋使坏,别的,没什么好。”
青青听着,不敢乱发评论。
皇后见此,许是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立刻改善了语气,以温和而慈祥的语调,半埋怨,半宠爱地对青青道:“你这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那般生疏,咱们可是一家人。上次你自称‘奴婢’,本宫就说过你了,你这次又一口一个‘臣女’地叫,你是存心跟本宫过不去是不?”
“青青不敢。”青青赶紧改了自称,并朝皇后笑了笑,笑意浮现在她那双乌黑的眸子里,愈发地显得乌眸闪亮而充满朝气。
皇后满意地睨着青青的眼眸,点头表扬道:“这才乖,往后不许再跟本宫生疏了。要按理儿,你现在都得叫我一声母后。”
“娘娘……”青青纠结着,赶快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于是赶紧问道:“过几日便是大婚了,青青对皇宫礼仪一窍不通,就怕到时闹笑话,心里好生紧张。”
“你这丫头也有紧张的时候?不过也好,证明丫头你对婚事上了心。你也甭着急,凭你的资质,不用三两个时辰便将婚礼的细节都了若指掌,晚上母后亲自教你。”皇后并不觉得区区皇宫礼仪对青青而言是什么大事。
事实上,她认为青青现在就已经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