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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素芹哽咽着道:“你以前说人生只有一次婚姻才是完美的,否则就有缺陷。我以为你不过说说而已,谁知你竟真的这么想……到时我打电话给你。”
文亦凡急忙道:“你别……”何素芹已挂了电话。
文亦凡一时百般滋味齐上心头。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那“一次婚姻”的哲学只是理想主义的浪漫情怀,他最终还是要再成个家的。早知如此,当初就不会放弃沈燕云了。现在呢?现在怎么办?唐娜,那是一个梦幻般神奇美丽的精灵,我配得上她么?
上班的时间到了,人们陆陆续续走进来。这些天各工程项目都在正常施工,不逢节日,也不到施工节点,宣传方面没什么大事。文亦凡心里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请半个月的假。小心翼翼地推开经理室的门,出乎意外的顺利。出得门来,却又为到哪里寻个安静的去处而犯愁。本想到关鹏那里,想想他那里也不会清静。最后决定还是回家租借一台电脑算了。晚上打电话跟唐娜说一声,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走。谁知唐娜却说:“我正要找你说这事。我去美国的签证下来了,明天就走。你到我这里补稿,任何人都不会打搅你。洗衣做饭自有王阿姨料理。”
文亦凡大喜过望,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第二天送别唐娜从机场回来,文亦凡就住进了桃源别墅,埋头苦写,连传呼机也关了。王阿姨已得唐娜嘱咐,来客一律挡回,除了送饭菜进书房,也不去打扰文亦凡。
文亦凡坐在电脑前,时而十指如飞,时而皱眉沉思,每天写至午夜才倒在沙发上和衣而睡。天一放亮,临街花市鸟声一鸣,就起身,稍事洗漱,又坐到电脑前苦写不休。写到酣处,通宵不寐,越写越兴奋。
从士之林与“西长袖”当面对决,到唐娜高架飞车,默忆书稿,直至别墅奋战,紧张操作,文亦凡虽然已经初识父亲遗稿真面目,但还没来得及沉下心来细细品味。这几日补充填稿,方才领略父亲为人为文的风格,谋篇布局的奥妙。
这部《天大笑话》用诙谐幽默的笔法,写一段疯狂岁月里的荒唐故事。看起来滑稽好笑,一读之后却让人欲哭无泪。其间人世沧桑,风云变幻,说不尽的人生况味。
刚开始写时,行文还有些滞涩,渐渐地就找到了感觉,慢慢地走进了父亲的思维里,人物的刻画、细节的描写、情节的发展、文字的乖张就好像当初商量好的一样。文亦凡越写越快,每天成稿近两万言。
第四日凌晨,文亦凡刚刚入睡,就被电话铃惊醒,连忙从沙发上跃起身。果然是唐娜打来的越洋电话,问他书稿补得如何?文亦凡告诉她大概情况,唐娜笑道:“我们在士之林与‘西长袖’一战,海外媒体也当做新闻在炒,你辛苦几日,把它赶出来,早日出版,争取把它翻译到国外来。”
三十七
文亦凡兴奋道:“真的,那太好了。再有五天初稿就可以出来了。”
唐娜道:“这么快?好,我正和几个国外同行在一起喝咖啡,商量这事。”
文亦凡一愣,唐娜五更天和洋鬼子在一起?心中有点酸酸的。但马上就醒悟了,这个时候,大洋彼岸正是大白天。暗叫惭愧。
接下来的几天,文亦凡更像服了兴奋剂一样,玩命地敲着键盘,最多的时候一天竟写了三四万字。他与父亲已是心灵相通,文字如行云流水般一泻千里,毫无阻碍,几乎就是打字的工夫了。从住进桃源别墅的那一天起,只八九天的工夫,近三十万的长篇小说初稿就已经成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从楼上跑到楼下,奔到花园里,想狂呼一声,把心中压抑已久的兴奋和憋闷一起呼出去。
正是黄昏时分,花园外的马路上不时车来人往,王阿姨不知发生什么事,也跟了出来。文亦凡回头朝她笑笑,这口气终究没有呼出来。激动的心情实在难以抑止,又上楼入了书房,打电话给唐娜。
唐娜此时正在睡梦中,接到文亦凡的电话也兴奋不已,说:“没想到你出手这么快,真是神笔。好好休息两天,我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为你庆贺。”
文亦凡道:“我这两天再好好润色一下,等你回来争取脱稿。”
唐娜忽然想起什么,道:“我前天给关鹏打了个电话,他好像急着找你,我也没告诉他。现在你可以和他联系一下,正好放松放松。”
“哎呀,糟了。”文亦凡暗叫。他忘了跟关鹏、曲菲打声招呼。关鹏肯定急着找他写情诗,这还犹可推搪,曲菲那边定是急了,就是家里有事也找不到他了。急忙一一打电话过去。
关鹏开口就叫:“老夫子,你猫到那个小姐的被窝里去了?‘嗲秀才’前两天来了,到处找不到你。”
“北方现在在哪?”文亦凡急忙问。赵北方第一次来上海,他不能不接待。
关鹏道:“他拜访高桂林去了。后天晚上几个朋友为北方饯行,你一定要到。”
“好,好,肯定去,肯定去。”文亦凡连声答应,这才想起为高桂林写剧本的事,心中甚是惶急。他是一向守信义、重承诺的。
与曲菲通电话时,她果然很不开心。文亦凡第二天一早就赶到曲菲家里“例行公事”,曲菲见他来了,忧急如焚的脸色霎时红润起来,也没有多抱怨他,晚间还请文亦凡到沉香阁搓了一顿。
文亦凡回来时已经夜深了,看了来电显示,知道唐娜来过电话,连忙回过去。大洋彼岸传来唐娜甜美明快的声音,旁边不时传来叽里哇啦的嬉闹声。唐娜问他去哪里了?文亦凡老实告诉她,今天在曲菲家里待了一天。唐娜问他去干什么?文亦凡支支吾吾不肯直说。
唐娜笑道:“该不会跟她上床吧?”
文亦凡嗔道:“你胡说啥?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她可比我大了好几岁。”
“现在流行姐弟恋,她可是个漂亮的单身女人哦。”唐娜笑道,“否则,你为什么不敢坦言你去干什么?”
文亦凡奈何她不得,只得拿关鹏的事搪塞,道:“曲菲弄不清蒋明辉何以前踞而后恭,把我叫过去问问。”
唐娜大笑道:“原来为这事。关鹏要我帮他出主意,我就以‘屈飞’名义写了那则报道。哈哈,她‘曲百变’应该感谢我呢。”
“是你?”那场戏原来是唐娜导演的。想到自己心中曾经对曲菲有了微词,文亦凡暗觉歉疚,曲菲如莲的高洁又在他心中神圣起来。
第四章 谁是婊子
25
普陀近郊。醉不归海鲜楼。
花弄影包间,烟雾缭绕。八九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喝着茶,抽着烟,胡吹乱侃。看那忘乎所以的神情,就知道是一帮闯上海发了财的外来暴发户。他们衣着光鲜,谈吐间却是掩不住的粗俗。
坐在里侧的一人身材粗短,头大如斗,眼大如球,从眉心、鼻梁至左面颊斜斜地挂下一道疤痕,看上去煞是可怖。
与他对面而坐的二人,一个笑嘻嘻,满口的七荤八素,一个翘着兰花指,有点娘娘腔,正是“荤哥儿”关鹏和“嗲秀才”赵北方。与座中诸人相比,关赵二人显得雅致得多。
赵北方今天一身的名牌,上面是阿迪达斯T恤衫,下面是皮尔·卡丹休闲裤,脚蹬一双鳄鱼皮鞋,连牛皮裤带也是花花公子的。他散着中华烟,满口生意经,再不似当年那寒酸模样。
“刀疤脸”“嘿嘿”笑道:“‘嗲秀才’现在也谈起钱来了,当年你是最瞧不起有钱人的。”
当年赵北方在学校做孩子王,“刀疤脸”是镇上的地痞,二人比邻而居,免不了要打交道。赵北方看不上“刀疤脸”的粗鄙,“刀疤脸”也瞧不起赵北方的清贫,只有善于交际的关鹏与他们关系都不错。这次“刀疤脸”听说赵北方来了,特地宴请他,当然是为了显摆。万没想赵北方今非昔比,暗自琢磨怎样压一压赵北方的气势。
赵北方今天欣然赴约,也是有心在“刀疤脸”面前显示显示,见“刀疤脸”翻起旧账,哪肯示弱,尖着嗓子道:“哟——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你当年最瞧不起耍笔杆子的,可如今呀,我就靠这个守法经营呢。你看,我都上报了呢。”说罢,从鳄鱼皮包里掏出一叠报刊,给众人看。他们是一帮收废品发财的哥们,虽然有两个钱,但对报纸仍然是敬畏有加,口中啧啧连声,再看赵北方时就多了敬羡的神色。
“刀疤脸”心里不舒服了。收废品的人大半是收购赃物发财的。苏北、安徽有一支庞大的“捡破烂”大军,说是捡,很多都是偷。“刀疤脸”就是从偷起家,有了积蓄以后才开始定点收购的。发展到后来,竟是将汽车偷来,半夜里用电锯将它分割肢解当废铁卖。“进去过”几年,出来后重操旧业,没几年又发了起来,只是收敛得多,不敢再冒那种风险了。赵北方这一说分明还是鄙视他,一时却也发作不得,只岔开话题问关鹏:“你的作家朋友还没到么?”
三十八
关鹏见他们言语之间又干上了,正想打岔,嬉笑道:“大约快到了。”一拉赵北方道,“‘嗲秀才’,跟我下去接一接。”
二人下楼,刚到大堂,见文亦凡正在向领班打听,连忙高声招呼。
赵北方老远就翘着兰花指伸出手去,道:“哟——老夫子,总算见到你了。”
文亦凡连表歉意,道:“明晚我做东,给大家赔罪。”
赵北方道:“哟——明天一早我就跟顺路车回去哩,回家再叙吧。”
说着话已到包间,相互一介绍,都是家乡人,那“刀疤脸”名叫侯三,显得格外的热情。
喝酒的时候,关鹏的交际才能就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怕赵北方再与侯三言来语去的,就大吹文亦凡。说他在上海文人圈内如何的大大有名,各大报社、杂志社、广播电台、电视台他都熟,文尼风紫袖、文狂古尤今、曲百变曲菲都是他的好朋友,著名节目主持人经常和他在一起吃饭休闲。仿佛文亦凡已是上海滩头号文化名人。文亦凡几次示意他别胡吹乱侃,他只是不理,弄得文亦凡坐立不安。
侯三等人并不知道文尼、文狂、曲百变之类何许人也,但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却是知道一两个的,就对文亦凡刮目相看了,连赵北方都惊异文亦凡原来在上海文坛这么风光。侯三瞟了赵北方一眼,道:“哈,今天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大文人大作家,啧啧,了不起。”
文亦凡不知道个中关节,见牛皮越吹越没边,暗暗着急。
关鹏从心里是瞧不起这帮暴发户的,但羡慕他们有钱,跟他们来往,多些吃喝玩乐。侯三瞧不起赵北方,他心中也是有气的。侯三等人不认识文亦凡,他可以瞎天瞎地吹,让他们知道你们再怎么有钱也是不上档次的。可惜文亦凡太本分,不会配合他,否则更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侯三心中一动,认真道:“关鹏、文作家,还有‘嗲大秀才’,老哥还真想到报上露回脸。上了报纸回家也好出出风头,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侯三也是个有出息的人。来,文作家,我敬你一杯,咱们说定了。”
关鹏心中一愣,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