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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羽心下一阵惨然,又是一股大怒,手一紧,捏得谢童几乎喊了出来。
“叶羽,叶羽,”谢童慌张地摇着他的胳膊,却看见叶羽呆立在那里,眉梢微微挑动,眼角竟挤出一缕杀痕,心里也是畏惧到了极点。
叶羽微微镇住心神,正要拉谢童离开,却忽然听见一阵“嗬嗬”,仿佛是人压在喉咙里的声音。
“还有人活着!”他心里一动,扭头四顾,才看见一个伙计趴在柜台上,双手如同鸡爪一样痉挛着探出,一双眼睛瞪得仿佛眼珠都要落出眼眶外,那低低的声音却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
他把谢童护在身边,一步抢上扶起了伙计,他眼看那个伙计也是垂死,只想在他临死前探出一点消息。可是一触伙计的双肩,叶羽大惊,那伙计的双肩僵硬,半点余温也没有,眼瞳里一片浑浊的死白,更没有半点生机。他扶起伙计的时候,他喉间的嘶嘶声却是更清晰了,仿佛还有最后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伙计颤颤地张开嘴,仿佛要和叶羽说什么。
“什么?”叶羽急忙凑上前去。
这时他忽然闻见了伙计嘴里传来的一股腥气!叶羽往后退了一退,他在昆仑山月照山庄冰雪晶莹的环境中长大,少近污浊,这种闪避完全是出于本能。
一道乌风从那伙计的嘴里直射出来,就在叶羽退后的瞬间,乌风就偏了几寸没有落到他脸上。可诡异的是那道乌风竟然一弹,又缩回了柜上,稍稍停顿,再次弹出,依旧是射向叶羽的面门。
这次是谢童快了半步,她一把抄起身边的一只算盘挡在了叶羽面前。那道乌风“啪”的一声打在算盘上,竟然紧紧缠住了算盘。叶羽定睛一看,才看见那是一条乌黑的小蛇,身子盘在算盘间,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逼了过来。
“啊!”谢童一声惊呼,她也是这才看得清楚。
这蛇却似乎对声音更为敏锐,听得谢童一声惊呼,它扭头就从算盘上弹开,竟然临空直射谢童的嘴巴。
叶羽再也顾不得惊恐,他剑气虽然滞涩,但手法还在,剑指一并,迅捷地截住了乌蛇的脖子。那条乌蛇的力气却远超叶羽的想象,它脖子分明已经被叶羽钳断,可是身子拧动,竟从叶羽的指间滑出一寸,扭头一口咬住了叶羽的食指。它这一咬虽然勉强,却在叶羽的手指上生生撕下一小块皮肉。
叶羽忍着疼痛,手指再次发力,这次劲道之强,彻底把那蛇的脊骨压碎。同时他上前一步,将蛇狠狠地摔在地下的油火中。
又是一阵令人心胆俱丧的“嘶嘶”声,那乌蛇在火焰里疯狂地跳动,仿佛极其畏惧火焰。油火虽然不热,却瞬间点燃了它身上的油脂,一堆火焰越烧越旺,直到最后乌蛇彻底化作一堆灰烬。
“嘶”的一声火焰灭尽,客栈里再次寂暗如死。谢童大哭一声扑在叶羽怀里,叶羽一把抱住她,再不知道说什么好。
束衣刀的薄刃在地上轻轻扫动,风红一双雪白的弓鞋在院子中央的浮土上印下浅浅的脚印。那棵老榆树仍在自在地摇曳,穿越树叶的风中却有一丝令人心寒的气息。
静,一切都静得诡异。院子一侧的柴房门口,掌柜的和七八个伙计全趴在地上,身上无不插着数枚黑翎羽箭。那阵箭雨的强劲让人侧目,除了将掌柜的和伙计们钉死在地上,竟连柴房的木柱也震动了,一侧的木柱被箭雨催倒,柴房的半边坍塌。可偏偏周围静得没有半个人影,院子的一侧便是池塘和树林,那方小池塘中倒映月色,波光澄澈。
风红清秀的眉峰一振,忽然挥动束衣刀剁入土中,低头静静地站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地面对着月色。
她心知正有绝强的敌人窥伺在一旁,不过以明尊教五明子的实力,任何对手也不敢掉以轻心。敌人诸多诡计,无非是有了埋伏要她入彀,她以静制动,却正是水部武功的精髓。
池塘中的一尾游鱼似乎被什么惊动,轻轻一拧身子划水掠开,“嘶”的一声弦声破空而来。
有如呜咽有如叹息,那操琴的人一张马尾琴弓轻颤,两根琴弦奏出的却是千里大漠万载长风。那张琴绝不同于中原的胡琴,声音嘶哑却带一股凄厉,声音却更响亮,在凄厉中隐然见雄浑。那人的琴声更是独有异域的风神,虽然清寂单调,却有如孤行的恶狼在对月长啸,濒死的野马掉头离群而去。
风红低头转动手中的束衣刀,青冷的刀刃中映出一人独坐在池塘边的半山坡上,也不知道从何处得来一张椅子,单那份傲然独坐的气势,就足以叫人侧目。
风红无语,心里也微微一颤。虽然那操琴的人琴中毫无杀意,可那股苍凉凄厉之意始终却是她所闻所未闻。此人既然敢在这里动手,无疑是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身份尤然敢于巍然独坐如此,无疑是心里有极大的胜算。如果说是上阵搏杀,此人单单一张琴,就已经占了上风。
琴声终于娓娓而落,仿佛那独啸的狼又带伤远去,树林中有人在叩一张小鼓,一记鼓声伴着琴音,散入缈缈空茫。
“叛逆不降么?”那操琴之人起身笑道。
就在他挥手戟指风红的时候,风红的红衣如火,飘飞起来直掠向他。虽然隔着池塘,可是风红一动,杀意却隔着数十丈直扑到他面前。
“贼子敢尔!”那人竟是冷冷地一声大笑。
随着他笑,风红背后忽然腾起丈余的飞灰,一共五道,有如凝聚的烟柱一般腾起,五个暗红色的影子在飞灰中出现,随即如五道红箭那样,从四周逼向了风红。就在同时,老槐树上两袭暗红衣也是撕风而来,那两个藏在暗处的高手从高处落下,为求一击必杀竟然反蹬树干,落下的威势直如五岳压顶。
“好!”风红在那人大笑的瞬间也忽然转身,束衣刀的刀刃划出一道飘逸的弧线,仅仅一弧而已,但是却有一层一层的水劲从她的剑势中荡漾出去,逼近的七人无一例外地感觉到身陷涡流中,被一股柔劲凭空推开数尺。
八人几乎是一齐落地,七条暗红色的影子围绕风红,风红束衣刀在地下一划,已经画下了径长九尺的一个圆。那七个暗影竟都是身披红衣的西藏喇嘛,只在袖口间露出淡黄色的里衣,胸前垂下玛瑙串成的佛珠。七人姿势均不相同,有如金刚伽蓝的造像,双手展开露出胸前的空门,甚至单腿独立,脸上都是怒相,仿佛狰狞恶鬼,和中原武术迥然有别。风红也见过藏传喇嘛黄庙中的佛相,知道这七人虽然都面目狰狞,却是模仿明王的愤怒相,只有降魔的威势,却并无半分邪意。
“你是谁?”风红身边的七人中,领头那枯瘦喇嘛低声喝问道。
“不知道我是谁?诸位为什么要杀我?”风红头也不抬,只是凝视刀锋。
“你是什么?”那枯瘦喇嘛愣了一下,又一次喝问。
“不知道我是什么?诸位为什么要杀我?”风红又是淡淡地反问。
她冷漠之余却锐利词锋,那喇嘛涨红脸“嗬嗬”几声,挣了片刻竟然再没说出话来。
其实喇嘛本来也知道风红是明尊教的高手,但是惊诧于风红的一招出手,不由得要问她的师承和来历,可是他汉文学得勉强,只知道问些简单的句子,师承来历这些词在藏文他是清清楚楚,说汉文他却仿佛一个结巴,以前似乎学过,可话在嘴边就是吐不出来。心中一乱,观想中的本尊形象就有些缥缈,楚布寺的大喇嘛都是修大手印一派,武功法力都来自观想中的本尊,本尊越是清晰,功力也越强,于是静心观想也就是第一位的。他知道不能再想汉文,也只好钳口不语,剩下的几个喇嘛修为还不如他,纵然汉文比他好些,也不敢随便在强敌面前走神。
那小山坡上独立的却是一个锦衣的青年,衣领袖口裹着一层华贵的裘皮。他那身短袍本来是蒙古人骑马的装束,可他身形修长,却多了一分飘然俊逸。此时他微微一笑,手持一枝金纰长箭击打着自己手心道:“明尊教五明子,泉州妙水堂主人,大师小心。”
他这声嘱咐有如废话,可他镇定的声音传来,一众喇嘛居然都心神平复。风红心里一动,她已经觉察出那个青年似乎全无武功,却能帮七个修为惊人的僧人安稳心神,完全是凭了他自身的镇定。他无疑是这里的领军之人,有他在场,喇嘛们就多了一个强助。可惜风红此时要杀他,却难比登天了。那一招她和喇嘛间似乎只是各自用气劲弹开对方,堪堪打了个平手,不过喇嘛们那股沛然大力却已经占了上风,只是水部劲道“流水千山”层层叠叠,喇嘛以为她后劲无穷,才不敢追击。此时她在地下画下“缚露那阵”,乃是明尊教传自西域的所谓“水阵”,已经是全力自守的阵势。她自身功力并非远超叶羽,只是那日在船上借漩涡的水劲同时施展缚露那阵,一举封住叶羽“十万风雷”的极刚剑法,才得以一辑而中擒获叶羽。
双方忽然都静到了极点。风红垂首不语,七个喇嘛手持各色降魔法器,有如七尊明王塑像。风红蕴集在缚露那阵上的层层水劲仿佛在慢慢荡漾出去,周围的喇嘛也都感觉到阵中守势极其强劲。他们远自西藏而来,修的是密教降魔神通,对于明尊教的功夫并不熟悉,所以也不愿轻动,只等风红心神变动的时候才一举出手。越是魔高道高,出手也就更是凶险。孩子打架,纵然倾尽全力也难以分出胜负,可普通武师拿一把缺牙刀,便能趁敌人一时分心取人性命。修为到了风红和楚布寺“本愿七金刚”的境界,比的就是心志而并非武功本身。
一阵微风来,似乎连风丝在束衣刀刀刃上扫过的声音也能听见,青年远远看着,浓眉下的瞳子闪闪发亮,一线冷光凝聚。
“吱呀”一声,客栈的门却开了。喇嘛们和风红的身形仿佛都一震,就要出手,却又生生压住。风红眉头一皱,领头的枯瘦喇嘛狠狠地看向从客栈中走出的叶羽和谢童。叶羽手上被蛇咬伤,疼痛外更有种冰冷的寒意。谢童心急如焚,急着带叶羽去看蛇医,又急着离开满是死人的客栈,却没料到出门就撞见了双方对峙,正是生死关头。
喇嘛和风红也苦不堪言。风红的内力真气都凝聚在周围一圈中,仿佛一层气界,缚露那阵纵然是极强的防守阵势,却也极耗内力。而喇嘛们在风红的压力下不但要作本尊明王的姿态,更要努力观想,时间久了更是心神俱疲。叶羽一出门,眼看双方就要突破静势全力出手,偏偏仍然有一分顾忌,死死忍住,如同内急不能去茅厕一般,甚感滑稽,,也难怪枯瘦喇嘛勃然大怒。
此时,一个身披明光铠的军士悄悄走出树林,伏在青年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青年目光仍在叶羽和谢童身上,只是微微点头。
“是官府的人!”谢童眼见那个军士的装束,忽然惊喜起来。她在开封也是一方人物,和开封官府以及元朝军中的不少人物都有交情,一眼就认出了那身明光铠正是元朝官军的服饰。
“哦。”叶羽淡漠地应了一声,犀利的目光扫过,仿佛刀子一样割在那青年的脸上。
谢童看他的神色,心神一动,恍然大悟。客栈里的人如果并非风红所杀,那么就只有这批身份不明的官家人物,能够为缉拿一个明尊教首领而横尸一片。官府的手段和明尊教的手段,只怕也分不出什么高下优劣。叶羽纵然不曾自比侠客,眼见这幕惨剧,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