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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新唐书(下)-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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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禄山反,天宝十五载正月,贼酋张通晤陷宋、曹等州,谯郡太守杨万石降贼,逼巡为长史,使西迎贼军。巡率吏哭玄元皇帝祠,遂起兵讨贼,从者千余。初,灵昌太守嗣吴王祗受诏合河南兵拒禄山,有单父尉贾贲者,阆州刺史璇之子,率吏称吴王兵,击宋州。通晤走襄邑,为顿丘令卢韺所杀。贲引军进至雍丘,巡与之合,有众二千。是时雍丘令令狐潮举县附贼,遂自将东败淮阳兵,虏其众,反接在廷,将杀之,暂出行部。淮阳囚更解缚,起杀守者,迎贲等入。潮不得归,巡乃屠其妻子,砾城上。祗闻,承制拜贲监察御史。潮怨贲,还攻雍丘,贲趋门,为众躏死。巡驰骑决战,身被创不顾,士乃奉巡主军。间道表诸朝,腾笺祗府,祗乃举兗以东委巡经略。 
  潮以贼众四万薄城,人大恐。巡谕诸将曰:“贼知城中虚实,有轻我心。今出不意,可惊而溃也,乘之,势必折。”诸将曰:“善。”巡乃分千人乘城,以数队出,身前驱,直薄潮军,军却。明日贼攻城,设百楼,巡栅城上,束刍灌膏以焚焉,贼不敢向,巡伺击之。积六旬,大小数百战,士带甲食,裹疮斗,潮遂败走,追之,几获。潮怒,复率众来。然素善巡,至城下,情语巡曰:“本朝危蹙,兵不能出关,天下事去矣。足下以羸兵守危堞,忠无所立,盍相从以苟富贵乎?”巡曰:“古者父死于君,义不报。子乃衔妻孥怨,假力于贼以相图,吾见君头干通衢,为百世笑,奈何?”潮赧然去。 
  当此时,王命不复通,大将六人白巡以势不敌,且上存亡莫知,不如降。六人者,皆官开府、特进。巡阳许诺,明日堂上设天子画像,率军士朝,人人尽泣。巡引六将至,责以大谊,斩之。士心益劝。 
  会粮乏,潮饷贼盐米数百艘且至,巡夜壁城南,潮悉军来拒,巡遣勇士衔枚滨河,取盐米千斛,焚其余而还。城中矢尽,巡缚藁为人千余,被黑衣,夜缒城下,潮兵争射之,久,乃藁人;还,得箭数十万。其后复夜缒人,贼笑,不设备,乃以死士五百斫潮营,军大乱,焚垒幕,追奔十余里。贼惭,益兵围之。薪水竭,巡绐潮:“欲引众走,请退军二舍,使我逸。”潮不知其谋,许之。遂空城四出三十里,撤屋发木而还为备。潮怒,围复合。巡徐谓潮曰:“君须此城,归马三十匹,我得马且出奔,请君取城以藉口。”潮归马,巡悉以给骁将,约曰:“贼至,人取一将。”明日,潮责巡,答曰:“吾欲去,将士不从,奈何?”潮怒欲战,阵未成,三十骑突出,禽将十四,斩百余级,收器械牛马。潮遁还陈留,不复出。七月,潮率贼将瞿伯玉攻城,遣伪使者四人传贼命诏巡,巡斩以徇,余絷送祗所。围凡四月,贼常数万,而巡众才千余,每战辄克。于是河南节度使嗣虢王巨屯彭城,假巡先锋。 
  俄而鲁、东平陷贼,济阴太守高承义举郡叛,巨引兵东走临淮。贼将杨朝宗谋趋宁陵,绝巡饷路。巡外失巨依,拔众保宁陵,马裁三百,兵三千。至睢阳,与太守许远、城父令姚訚等合。乃遣将雷万春、南霁云等领兵战宁陵北,斩贼将二十,杀万余人,投尸于汴,水为不流。朝宗夜去。有诏拜巡主客郎中,副河南节度使。巡籍将士有功者请于巨,巨才授折冲、果毅。巡谏曰:“宗社尚危,围陵孤外,渠可吝赏与赀?”巨不听。 
  至德二载,禄山死,庆绪遣其下尹子琦将同罗、突厥、奚劲兵与朝宗合,凡十余万,攻睢阳。巡励士固守,日中二十战,气不衰。远自以材不及巡,请禀军事而居其下,巡受不辞,远专治军粮战具。前此,远将李滔救东平,遂叛入贼,大将田秀荣潜与通。或以告远曰:“晨出战,以碧帽为识。”视之如言,尽覆其众。还辄曰:“我诱之也。”请以精骑往,易锦帽。远以告巡,巡召登城,让之,斩首示贼。因出薄战,子琦败,获车马牛羊,悉分士,秋豪无入其家。有诏拜巡御史中丞,远侍御史,訚吏部郎中。 
  巡欲乘胜击陈留,子琦闻,复围城。巡语其下曰:“吾蒙上恩,贼若复来,正有死耳。诸君虽捐躯,而赏不直勋,以此痛恨!”闻者感概。乃椎牛大飨,悉军战。贼望兵少,大笑。巡、远亲鼓之,贼溃,追北数十里。其五月,贼刈麦,乃济师。巡夜鸣鼓严队,若将出。贼申警。俄自鼓,贼觇城上兵休,乃弛备。巡使南霁云等开门径抵子琦所,斩将拔旗。有大酋被甲,引拓羯千骑麾帜乘城招巡。巡阴缒勇士数十人隍中,持钩、陌刀、强弩,约曰:“闻鼓声而奋。”酋恃众不为备,城上噪,伏发禽之,弩注矢外向,救兵不能前。俄而缒士复登陴,贼皆愕眙,乃按甲不出。巡欲射子琦,莫能辨,因剡蒿为矢,中者喜,谓巡矢尽,走白子琦,乃得其状。使霁云射,一发中左目,贼还。七月,复围城。 
  初,睢阳谷六万斛,可支一岁,而巨发其半餫濮阳、济阴,远固争,不听。济阴得粮即叛。至是食尽,士日赋米一勺,龁木皮、煮纸而食,才千馀人,皆癯劣不能彀,救兵不至。贼知之,以云冲传堞,巡出钩铭干拄之,使不得进,篝火焚梯。贼以钩车、木马进,巡辄破碎之。贼服其机,不复攻,穿壕立栅以守。巡士多饿死,存者皆痍伤气乏。巡出爱妾曰:“诸君经年乏食,而忠义不少衰,吾恨不割肌以啖众,宁惜一妾而坐视士饥?”乃杀以大飨,坐者皆泣。巡强令食之,远亦杀奴僮以哺卒,至罗雀掘鼠,煮铠弩以食。 
  贼将李怀忠过城下,巡问:“君事胡几何?”曰:“二期。”巡曰:“君祖、父官乎?”曰:“然。”君世受官,食天子粟,奈何从贼,关弓与我确?”怀忠曰:“不然,我昔为将,数死战,竟殁贼,此殆天也。”巡曰:“自古悖逆终夷灭,一日事平,君父母妻子并诛,何忍为此?”怀忠掩涕去,俄率其党数十人降。巡前后说降贼将甚多,皆得其死力。 
  御史大夫贺兰进明代巨节度,屯临淮,许叔冀、尚衡次彭城,皆观望莫肯救。巡使霁云如叔冀请师,不应,遣布数千端。霁云嫚骂马上,请决死斗,叔冀不敢应。巡复遣如临淮告急,引精骑三十冒围出,贼万众遮之,霁云左右射,皆披靡。既见进明,进明曰:“睢阳存亡已决,兵出何益?”霁云曰:“城或未下。如已亡,请以死谢大夫。”叔冀者,进明麾下也,房琯本以牵制进明,亦兼御史大夫,势相埒而兵精。进明惧师出且见袭,又忌巡声威,恐成功,初无出师意。又爱霁云壮士,欲留之。为大飨,乐作,霁云泣曰:“昨出睢阳时,将士不粒食已弥月。今大夫兵不出,而广设声乐,义不忍独享,虽食,弗下咽。今主将之命不达,霁云请置一指以示信,归报中丞也。”因拔佩刀断指,一座大惊,为出涕。卒不食去。抽矢回射佛寺浮图,矢著砖,曰:“吾破贼还,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至真源,李贲遗马百匹;次宁陵,得城使廉坦兵三千,夜冒围入。贼觉,拒之,且战且引,兵多死,所至才千人。方大雾,巡闻战声,曰:“此霁云等声也。”乃启门,驱贼牛数百入,将士相持泣。 
  贼知外援绝,围益急。众议东奔,巡、远议以睢阳江、淮保障也,若弃之,贼乘胜鼓而南,江、淮必亡。且帅饥众行,必不达。十月癸丑,贼攻城,士病不能战。巡西向拜曰:“孤城备竭,弗能全。臣生不报陛下,死为鬼以疠贼。”城遂陷,与远俱执。巡众见之,起且哭,巡曰:“安之,勿怖,死乃命也。”众不能仰视。子琦谓巡曰:“闻公督战,大呼辄眦裂血面,嚼齿皆碎,何至是?”答曰:“吾欲气吞逆贼,顾力屈耳。”子琦怒,以刀抉其口,齿存者三四。巡骂曰:“我为君父死,尔附贼,乃犬彘也,安得久!”子琦服其节,将释之。或曰:“彼守义者,乌肯为我用?且得众心,不可留。”乃以刃胁降,巡不屈。又降霁云,未应。巡呼曰:“南八!男儿死尔,不可为不义屈!”霁云笑曰:“欲将有为也,公知我者,敢不死!”亦不肯降。乃与姚訚、雷万春等三十六人遇害。巡年四十九。初,子琦议生致五人庆绪所,或曰:“用兵拒守者,巡也。”乃送远洛阳,至偃师,亦以不屈死。巨之走临淮,巡有姊嫁陆氏,遮王劝勿行,不纳,赐百缣,弗受,为巡补缝行间,军中号“陆家姑”,先巡被害。 
  巡长七尺,须髯每怒尽张。读书不过三复,终身不忘。为文章不立稿。守睢阳,士卒居人,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更潮及子琦,大小四百战,斩将三百、卒十余万。其用兵未尝依古法,勒大将教战,各出其意。或问之,答曰:“古者人情敦朴,故军有左右前后,大将居中,三军望之以齐进退。今胡人务驰突,云合鸟散,变态百出,故吾止使兵识将意,将识士情,上下相习,人自为战尔。”其械甲取之于敌,未尝自脩。每战,不亲临行阵,有退者,巡已立其所,谓曰:“我不去此,为我决战。”士感其诚,皆一当百。待人封锁所疑,赏罚信,与众共甘苦塞暑,虽厮养,必整衣见之,下争致死力,故能以少击众,未尝败。被围久,初杀马食,既尽,而及妇人老弱凡食三万口。人知将死,而莫有畔者。城破,遣民止四百而已。 
  始,肃宗诏中书侍郎张镐代进明节度河南,率浙东李希言、浙西司空袭礼、淮南高适、青州邓景山四节度掎角救睢阳,巡亡三日而镐至,十日而广平王收东京。镐命中书舍人萧昕诔其行。时议者或谓:巡始守睢阳,众六万,既粮尽,不持满按队出再生之路,与夫食人,宁若全人?于是张澹、李纾、董南史、张建封、樊晁、硃巨川、李翰咸谓巡蔽遮江、淮,沮贼势,天下不亡,其功也。翰等皆有名士,由是天下无异言。天子下诏,赠巡扬州大都督,远荆州大都督,霁云开府仪同三司、再赠扬州大都督,并宠其子孙。睢阳、雍丘赐徭税三年。巡子亚夫拜金吾大将军,远子玖婺州司马。皆立庙睢阳,岁时致祭。德宗差次至德以来将相功效尤著者,以颜杲卿、袁履谦、卢弈及巡、远、霁云为上。又赠姚訚潞州大都督,官一子。贞元中,复官巡它子去疾、远子岘。赠巡妻申国夫人,赐帛百。自是讫僖宗,求忠臣后,无不及三人者。大中时,图巡、远、霁云像于凌烟阁。睢阳至今祠享,号“双庙”云。 
  许远者,右相敬宗曾孙。宽厚长者,明吏治。初客河西,章仇兼琼辟署剑南府,欲以子妻之,固辞。兼琼怒,以事劾贬高要尉。更赦还。会禄山反,或荐远于玄宗,召拜睢阳太守。远与巡同年生而长,故巡呼为兄。 
  大历中,巡子去疾上书曰:“孽胡南侵,父巡与睢阳太守远各守一面。城陷,贼所入自远分。尹子琦分郡部曲各一方,巡及将校三十余皆割心剖肌,惨毒备尽,而远与麾下无伤。巡临命叹曰:‘嗟乎,人有可恨者!’贼曰:‘公恨我乎?’答曰:‘恨远心不可得,误国家事,若死有知,当不赦于地下。’故远心向背,梁、宋人皆知之。使国威丧衄,巡功业堕败,则远于臣不共戴天,请追夺官爵,以刷冤耻。”诏下尚书省,使去疾与许岘及百官议。皆以去疾证状最明者,城陷而远独生也。且远本守睢阳,凡屠城以生致主将为功,则远后巡死不足惑。若曰后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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