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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国春秋-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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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果然近林黄绿,远山丹赤,上穹碧青,飞鸟黑白,更有山光映发,色泽鲜妍,凑成一片锦绣云霞,真堪娱目。想道:“此人赏玩不俗,其藤山、避光之流亚欤?”下车向前拱手道:“天将暮矣,请登车同载何如?”老人起身还礼道:“敝庐独树,今自丹山亲眷家回,贪看景致,在此歇息,正忘将暮,得附高轩,实为欣幸。”武侯挽扶上车,共坐而行。
  老人问道:“客自何来?”武侯道:“自垂缰来。”老人道:“闻河防洗泻,水大夫已经筑成,信乎?”武侯道:“昨所目睹,水患已除。”老人道:“今年虽免,明年复然,不得谓之除也。”武侯问道:“请教高明,如何方可永绝此患?”老人道:“难!”武侯道:“如何谓之难?请试道之。”老人道:“难!难!”武侯又道:“何样难法?何样则不难?”老人道:“难!难!难!难!”武侯道:“老丈春秋几何?”老人道:“两周。”武侯道:“甲子两周么?”老人道:“然。”武侯道:“丹山系何令亲?往有何事?”老人道:“母舅昨日生辰,奉老母命,往拜寿耳。”武侯道:“令堂高寿几何!”老人道:“老母一百六十,母舅三周。”武侯道:“妙哉!何贵邑高寿之多也?”老人道:“敝邑人氏七 十则古稀,得寿者皆杖头、丹山、菊潭之民耳。”武侯道:“老丈宅上非杖头乎?”老人道:“敝邑独树,前面便是界牌。老汉五岁失怙,随母育于舅氏,四十始回。”武侯道:“亦得丹菊之气多,所以寿高。”老人道:“丹山、菊潭不但水土天生,以人事而沦,亦应寿多。”武侯道:“愿闻其详。”老人道:“过界牌松林中便系敝庐,且请停车草榻。”须臾,见前面林内隐着数椽茅屋。引笑御由旁径人,到门前俱下车,同登草堂,行宾主礼。老人之子子孙孙俱来见礼。
  邀引笑、舒太远外坐。武侯道:“俱系同伴伙计,不必另扰。”老人入内,片时复出,摆下酒蔬鸡黍,参四人上席,子孙罗列两旁。武侯请免侍立,老人点首,子孙始退。武侯道:“乐哉,家庭之政也!观此芝兰玉树,端厚大方,不似浇漓气习,敢问高姓?”老人道:“老汉姓李,原居郡中,因习惯丹山风气,故弃祖居,易山园于此而迁焉。延菊潭硕德以为西席,凡家人子弟,无事不许出林,是以气味得稍异耳。”引笑道:“但恐『寿』字是习学不来的。”李老人道:“『寿』字即难习学,但『夭』字不致习学耳。”舒太远道:“世上哪有学习夭的?”李老人道:“如何不习学?但未之觉耳。无论气血尚弱,而先为色所诱,摧损元气,即如耳溺于声,目迷于色,口惑于味,心意诸般妄想,名利热中,皆伤精损神、耗气败血之斧斤也,谁能无之?非学习夭而不觉乎?”武侯道:“至哉言欤!长生之箴铭也。”席散,李老人持灯送入西边书屋对面茅檐内安寝。
  次晨,又邀到草堂早饭,武侯谢别。问往河堤出门当走何路,老人道:“如系直去,正当水道湾南,到河防颇远。若要近时,仍须往杖头再向南,到河防上不过四十里,此处直行有二百余里哩。”武侯道:“仍往杖头罢。”出门揖别,共道隐逸之乐。
  半个时辰,已上河防,见河势果然俱自南来,形状与垂缰相似,足有二百余里,始自西南曲下。又行多时,方才由西北湾转,渐渐由正北逶迤而来。引笑道:“这湾比以往所行之湾又大。”舒太远道:“有名的叫做鬼湾,直到天钺山方才止哩。”引笑道:“前面黑隐隐的,不是天钺山么?”舒太远道:“不是。”引笑道:“不是天钺山是什么山?”舒太远道:“乍想不起。”武侯道:“《名山大川歌》有『长髯舞天钺』。”舒太远道:“不错,此系长髯山,离天钺百二十里,过长髯便见天钺了。”引笑道:“天钺系天钺郡,六侯邑所辖;长髯系长髯邑所辖,合独树邑俱附独树郡。不闻长髯山有幽趣,却闻天钺山景致颇佳,今到彼时登览便知。”行了半天,忽见巍峨劈面耸至,横里展开如障,秀峰挺拔如林,幽深曲邃,果然非常。舒太远道:“不闻幽趣之处,势已如此,景致颇佳之处,不知何样?”引笑道:“想是志载错了。似此而不为幽趣,更谁为幽趣?”武侯道:“到天钺便知。但所云相隔百二十里,定系直路,若似河堤湾东绕西,不知几百里哩!”引笑道:“试问农夫便可知矣。”停车下堤,过坂问农夫道:“借问此处由河堤到天钺山有多少路?”农夫停锄道:“哪个天钺山?”引笑道:“天钺山有几个么?”农夫道:“此山便系天钺,因尔来问,故疑另有耳。”引笑道:“长髯山在何处?”农夫道:“量弓百二十里,由堤二 百五十里,那黑隐隐的不是么?”引笑心疑,上堤告诉武侯看道:“此刻影子比先时更小,定系离河路远,过而不觉耳。”舒太远道:“且登山巅,观河大势。”武侯应允。
  步行过渡上岸,下堤由田塍去,约三里多路,已系山脚,置车于侧,摄裳而登,盘旋四十里,方到山顶元母宫门歇足。见河形左回右抱,如惊蛇舞带,极远则水光地气浮腾,苍茫混道:“哪位老爷姓伍?哪位老爷姓侯?”舒太远道:“问他怎的?”羽客道:“非系下士多话,只因先有一人在敝观寓过两旬,昨日去时留下封函,照会今日未刻有三人到宫,将函交与伍侯老爷。下士未初已在门内观看,高轩过渡而来,是以奉迎奉问耳。”舒太远指武侯道:“此位便是。”羽客于神柜抽屉内取出封函送交。封函并无标题,武侯拆开看时,亦无只字,只有尺幅,画的个大车轮系着长绳,又画古柏一株,根边有落下的柏子数粒。武侯不解其故,令收入囊。羽客捧上缘簿,铺开请批,武侯道:“并无货物,以五色玉带十二片助于宫内可也。”说毕,解下带来,羽客同缘簿收入,款待留宿。
  次日膳毕出宫,羽客引导,周回观看山景,指点峰名。见极南边山将卸落平阳,又起六个峰头,排作三对,如三台之状,俱歪斜成势。羽客道:“乃六猴峰也。系六侯邑的祖山,邑名因此六峰而龋虽多出贵显,奈少端厚。”再同看到宫后,忽见青嶂插天,延袤无际。武侯问道:“此何山也?”羽客道:“白猿岭也。”引笑道:“可谓峻岭之冠矣!”望到巅顶,有无数大小白兽,接踵自下向上奔跑不已。武侯问道:“其纷奔者何物?”羽客道:“乃水逐空下流,非向顶奔。名葡萄泉,又名滚珠泉,后面仍有凤尾泉,千丝万缕,自上挂下,俱系奇观。”引笑道:“今已耽误半天,不可再迟。”武候乃别羽客下山,上车复由河防往西北,行过一百余里,始折而向西,到玉印地方又转向南。到金街坝时已经昏黑,下了坊子。
  次早出门,武侯道:“且过河看坝形。当年经过未曾留心,今须细勘。”过坝看时,下河水不甚浊,有港通到堤上。坝之两旁,长虹石阜亘卧夹护。其中河为西北、西南州邑岛屿入内的要道,总汇是欢阜关,先原与上河相通,因砂碛将下河壅塞,阻绝船只,始行筑坝隔断,下河淤积,渐为潮汐洗带清楚。凡到坝下上往还,若不换船,俱用竹缆拉牵径过。武侯看毕,就由南岸向西,行过半日,道路渐多坚石,两轮行于窄狭之处,殊觉不便。再看往来的车子,俱系单轮,其行甚速。舒太远道:“闻禹王治水所乘车轮有四,今只此道,无怪其迟。”武侯道:“禹王千古大圣,所治天下洪水,今止一河,奚可同年而语?途既不便于车,步行可也。行李等件,可雇单人小车载行。引大夫且在玉印郡驻扎,河之大势如此,治法非可草率敷衍。玉印百货丛集,应用各件,饬令郡牧备办。不佞同舒大夫入山,有事则行文知会。”引笑道:“遵令。”到村中雇得车子,将衣囊行李装于上面,令车夫先行,舒太远随武侯后走。但见堆阜重迭,石径不平,问车夫道:“这是大路么?”车夫道:“此日是大路,往日是乱山。”武侯道:“往日大路何在?”车夫道:“此地名桃根峡,原先山径微窄,久被沙碛淹埋,后于山腰行走成路。因石坚难凿,是以步履艰辛也。”行过多时,见岩旁树下皆系灾民,随地结蓬居祝转入峡里,巨浸汪洋,不分河路。武侯问舒太远道:“读《两河记》知,峡内河俱系奇形大石,天生成就各种形象,不闻有此巨浸。”舒太远道:“想是为沙碛塞满,以致水势长高,将石尽盖漫耳。”车夫道:“依岩傍树之蓬舍,原先皆在平地,因田庐淹没,不得已而苟安木石间耳。”武侯嗟叹进峡,行过天汉岭、鸣晨岭、天官岭、直符岭、天劫拎、娄岭、北极岭,大势相同。凡山隈稍平坦处,俱系市集;坡冈宽展处,则迁郡邑。吃的是黍、稷、麦、豆、粟、枣、栗、梨、橡实、山芋之类。行到龙楼岭,忽然不见流水。复退回看时,隆隆声洪,只见岭下如沸,浪头涌高数丈,渐渐低向前去。舒太远道:“此水自地穴涌出。”武侯道:“乃上游伏流于斯出头耳。且向内看,定有水入地底处可见。”车夫道:“对岸山径稍平,过去行罢。”乃同随往。
  两边山冈原系各成形势的,惟此处龙楼岭脚卸下,结成平冈,通连猪婆岭脚,浑合不分。三人看毕,行过百余里,闻有水声,愈进愈响。及至望见水光,反不闻声。来到近涯,倚石俯看,有个大漩涡,宽约里余,深陷数丈,水色便不浑浊如膏。舒太远道:“入处在此,出处在彼。此中百余里不知是何景状?”武侯道:“无非水石与空窍耳。”看过多时,仍由东岸而行。平地便有郡邑村镇,桑麻禾黍。河形陡多平少,内中石状备极百物,而舢艇上下,俱在银涛雪浪、牙隙毛缝中。自天厩岭、玉叶岭至元武岭皆然。其上则浅不能容舟,而惟通筏,千沟万港,聚汇而成川。到四辅山,则沟港皆无。高山平地俱系砂砾,渗湿浸浸,以物阻遏,则见水流。直至阳光岭,形势皆然。
  舒太远道:“河源止于此矣。君侯将何以治之?”武侯道:“且缓。看龙楼冈以内百姓比桃根峡以内百姓境况悬殊,而桃根之民无怨容,龙楼之民无喜色,其故何也?”舒太远道:“易耳。回去于路访问便知其详。”武侯道:“是也。今既到此,殊为艰辛,盍登落鹏山中峰,以极宇宙之广大。”舒太远道:“跋涉万里,惜终日之劳,舍难得到之山不登,诚有空回徒然之悔。但峡内百姓蹙额于山,峡外百姓兴嗟于水,时刻难迟,望君侯思之。”武侯笑道:“大夫所言极是,不佞几忘之。回去罢。”三人回转,沿途访问居民,方知龙楼冈下,其漩涡水每岁溢涌数次,虽然骤退,不损田庐,而军民、六畜趋避迟者,俱遭漂没,无可奈何,是为最苦。武侯道:“此易耳。令凡于缺空之处,皆筑墙垣,而于各路口亦皆堵塞,造阶出入。凡离村庄远者,在于路旁挑高土堆阜,并筑大垣,以便不及入村庄之人民、牛马趋避处。各牧宰遵办后,再过龙楼冈。”嘱车夫道:“汝留车粮紫贝在此,专察水暴涨涌之时是何景象,此下是何样子?如得情状,便往玉印报明。”车夫领命。二人过冈,乘船出峡。凡遇村镇上岸,逢耆老则咨询民膜,始知峡内之民田庐低者既俱失去,而差傜苛派不除。近因水湖巡察,奏明奸猾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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