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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香。“高跷手”巨鹳在屋角金鸡独立,保持着它的尊严。
只有黑瓦洛木乃伊查理有权享受新鲜空气。他挂在高高的桅杆顶,黑发
在星空中飘动。
一弯残月疲惫地挂在天上,月色神秘惨淡,不像往常那样皎洁明朗,看
上去令人不寒而栗。罗杰不愿意看它,哈尔忙着划桨,顾不上注意它。
但是,听到森林咬牙切齿的声音,他感到一股寒气直透脊梁。成百上千
只野兽发出的凶猛叫声汇成惊心动魄的吼叫,就像是林莽本身野性的呼号。
一种震耳欲聋的嗥声最令人毛骨悚然。它令人想到成百群饥饿贪婪的狼,想
起成群结队的食人狮。但哈尔知道,这只不过是南美的一种吼猴的夜歌。吼
猴还没狗大,它的嗥声却比美洲虎还响亮。这样雷鸣般深沉的吼声通常只有
大许多倍的动物才能发出。一只吼猴单独发出的吼叫声,三英里外也听得见。
这种吼声是人类神经所难以忍受的,仿佛全世界的痛苦在一刹那间迸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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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哈尔想起一位博物学家说过的话:第一次听到吼猴的叫声,他骇异极了。
他还以为,亚马孙流域所有的老虎正在拼死厮咬,要斗个你死我活呢。
他完全可以相信,这是一种最阴沉最乖僻最凶猛的猴子。要是被逼得走
投无路,吼猴会疯狂地向人扑去,狠咬一口。它的上下颌有力得令人吃惊。
博物学家厄普·德·格拉夫曾试图用枪口挡住一只吼猴,被激怒了的畜生用
铁钳似的口咬住枪口,这一口咬得真够厉害,枪管都被它咬扁了。
亿万青蛙和癞蛤蟆的齐鸣同样令人毛发倒竖。它们的叫声一会儿像雷声
轰隆,一会儿像呜咽呻吟,一会儿又尖锐刺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河岸
边显然有无数鳄鱼在嘶哑地呱呱叫,貘在低缓地嘶鸣,一种叫做角叫鸭的鸟
儿在热切地呼唤,西■发出尖细的呼噜声。还有许许多多哈尔辨别不清的声
音,所有这些声音几乎全部淹没在一片蛙鸣之中。
但是,有一种声音哈尔早就学会辨认——美洲虎的类似咳嗽的吼声。这
吼声不大,却能使整个林莽沉寂下来,好像动物们被突然击哑了一样。“呜
嗡——呜嗡——呜嗡——呜嗡!”它叫着。
起风了。两条船都竖起了桅杆,哈尔下令扬帆。
班科又一次反对——天黑,河里的礁石、沙洲和漂浮的圆木全都看不清,
开快船是不安全的。哈尔知道他说得对,但他急于拉开他们和那个跟踪的家
伙的距离,这逼得他挺而走险。
两条船都鼓起了风帆,划手们合力划桨,船就像两只受惊的猫飞快地顺
流而下。有几次,只差几英尺,船就要撞上河里的小岛,但最后还是躲开了。
船两次冲上沙洲,两次都挣扎着划回深水中。有一次,随着喑哑不祥的一声
“砰”,船撞上了一根浮木,浮木漂开了。
月亮显得很累,月光比星光还幽暗。在冷冷的夜空中,南十字星座寒光
闪烁。半夜,林莽的喧哗沉寂了;到拂晓,它又骚动起来。这喧闹声的起落
就像时钟一样准确。当喧哗达到顶点,你就知道,差半个钟头就要天亮了。
冉冉上升的朝阳照到鲜花盛开的树梢,林莽所有的声音都消逝了,只剩下亚
马孙河水淌过船底的汩汩声。远方传来鸟叫声,一群篦鹭正往北飞,玫瑰红
的羽毛灿若云霞。
小船行驶在两个小岛当中。小岛茂密的树木筑成两堵林墙,形成一道绿
色的峡谷。太阳越升越高,一直照到谷底。在绿谷的温馨中,船上的人歇了
手吃早饭。他们有滋有味地品着咖啡,嚼着饼子和干肉。
动物们也饿了。右边有个一英里长的岛,那是给动物乘客筹粮备料的好
地方。哈尔命令船队驶进一个幽静的小河湾,河湾边耸立着高大的巴西坚果
树。
船向河滩靠拢,一条巨大的鳄鱼给船让出好几英尺地方,但因为太瞌睡,
它没有游走。它把下巴搁在河岸下面的水底,只有眼睛像电灯泡似地露在水
面。
劳累了一夜,能歇一下,人人都很高兴。除了班科和三个印第安人摊开
手脚躺在独木舟的底舱外,其他人都躺在岸上。班科他们怕蚂蚁和扁虱。
大家都在睡午觉,只有罗杰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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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惊马似的鳄鱼
罗杰曾赌咒发誓保证不再淘气了,但他已经把自己的誓言忘得一干二
净。
鳄鱼的鼻子与短吻鳄粗钝的鼻子正好相反,它又尖又利。鳄鱼腾跃起来
的时候,短吻鳄跟它就好比一条独木舟和一艘快艇一样无法相比。这熟睡在
船边的鳄鱼把罗杰逗得忍不住要恶作剧了。
他侧着身子悄悄地向独木舟的缆绳靠近。缆绳的一头系着独木舟的船
头,另一头绑在岸上的一根木桩上。
罗杰偷偷把木桩上的缆绳解开,用绳头打了个活结,然后,蹑手蹑脚地
向那条睡得正香的蜥蝎类动物走去。
突然,他飞快地把活结向鳄鱼的尖鼻子猛掷过去,接着飞身一跳,躲一
边儿去了。
突然惊醒的鳄鱼向罗杰冲去,扑了个空,尾巴使劲儿一摆,翻身跃出水
面,跳入河湾。
缆绳猛地被扯紧,把独木舟上的四个人统统震醒了,他们像鬼似地尖叫
起来。狂怒的鳄鱼拽着独木舟到处乱窜,每次转向都几乎把船掀翻。
有一阵,鳄鱼流星似地掠过河湾,独木舟上的人坐上了免费的快艇。
接着,它回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向小船冲去。巨大的双颌夹住船舷边,
嘎吱嘎吱地啮咬起来。硕大的牙齿磨着船边,木屑纷飞。好险啊,几秒钟前,
班科的胳膊还倚在那地方呢。
鳄鱼改变战术。它松开口,改用尾巴进攻。它对准小船,把尾巴转得像
打桩机似地,小船从头到尾都颤抖起来。
这时,罗杰止住了笑,他后悔了。但像以往一样,有点儿悔之晚矣。哈
尔和其他人都被叫声惊醒。他们跳上小快艇,罗杰也跟着跳了上去,快艇向
独木舟划去。可是,独木舟发狂似地到处乱窜,他们也只能跟着它打转转。
罗杰仍然觉得这有点儿好玩。独木舟上的人不会受到伤害吧?班科正拿
着刀子去割缆绳,这样,鳄鱼就会游走,大家都会说这玩笑开得妙。
他正用这些想法安慰着自己,突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罗杰吓得魂
飞魄散。鳄鱼突然笔直地潜入深水,独木舟也跟着沉了下去。船头被水淹没
了,船尾高高地翘出水面,船上的四个人统统被倒进水中,胳膊腿连枷似地
扑腾着,绝望恐怖的叫声惊动了鸟儿和猴子,森林爆发出一阵怜悯的喧哗。
扑嗵!——四个人都沉下河底,四个睡眼惺忪的人和一条狂怒的鳄鱼!
罗杰伸手掏枪。
“不行!”哈尔大声制止,“一枪打不死它,反而会使它更凶恶。”
“怎么办?”
“砍断缆绳。它只是受了惊。如果我们砍断了缆绳,它也许会离开这儿。”
哈尔正想往水里跳,罗杰已抢先跳下去了。他知道,这事儿该由他去干。
他跳进沸腾的河水,水里已经开始泛起血迹。他找到了独木舟的船头,缆绳
系着那只上下翻腾劈波斩浪的怪物,罗杰举起猎刀向缆绳猛砍过去。鳄鱼猛
地跃出水面,像匹狂蹦乱跳的野马,然后窜入水中。
水里的人把独木舟扶正,爬上船。罗杰回到快艇上,怀着一颗沉甸甸的
心,望着独木舟。他在水里看见了血,以为独木舟上肯定有人受了重伤。
但他们看起来全都安然无恙。一个印第安人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刀,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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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负伤的是鳄鱼。
突然,河湾又翻腾起来。鳄鱼又扑腾开了,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它受到
一种亚马孙的残害同类的动物的袭击——这是一种生性贪婪凶残的鱼,叫做
锯齿鲑。
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只要在水里擦破点儿皮,锯齿鲑嗅到血腥味儿,马
上就会扑过去,这种鱼身长仅一英尺,闭着嘴时,样子像河鲈一样温良驯顺;
一旦张开嘴,便露出两排半圆形的牙齿,齿尖像剃刀口一样锋利。
亚马孙河里所有的生物最怕的是锯齿鲑,鳄鱼也不例外。锯齿鲑成群结
队,每群有成百上千条。一嗅到血腥,它们就跟踪而至,贪婪地冲上去,几
分钟之内就把骨头上的肉啃个精光。
有时,也不一定要有血腥气儿,不止一个独木舟划手,把锯齿鲑从水里
捞出来时,被它们把手指齐嚓嚓地咬掉。只需要咬一口,切割手指的手术就
完成了,锯齿鲑上下颌的力量之大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美国全国地理协会的一次考察发现,捕捉锯齿鲑必须在索绳和鱼钩之间
用铜线。用来固定飞机上的松紧螺旋扣的那种铜线,用两股还不够,得用三
股。
河水被大发雷霆的鱼搅得白沫翻飞,白沫中现出深红的波纹。
独木舟里的印第安人在兴奋地说着哈尔兄弟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他们
把船划到鳄鲑相斗的现场。一个印第安人手里拿着鱼叉,开始准备为大家做
一顿丰盛的鱼宴。等他干完后,船底舱上摊着20多条鱼。谁都不敢走过去,
因为锯齿鲑即使离开了水,仍然是非常凶猛的。
独木舟搁浅在不远的一个沙洲上。沙滩上摊满锯齿鲑,鱼头已经剁掉了。
罗杰捡起一个剁下足有一分钟的鱼头观察那张开的鱼嘴。鱼嘴啪地一声,突
然像钢弹簧似地合拢,把罗杰吓了一跳。他只好决定等鱼死透了再观察。
看见罗杰吃惊的模样,一个印第安人笑了。他把他的猎刀的刀刃放进一
个剁下来的鱼头口里。鱼的上下颌啪地合上,闭合的力量太大,鱼牙都碰碎
了。印第安人把刀取出来——刀口两边坚硬的钢刃上刻下了锯齿鲑半月形的
齿痕。
“在纽约水族馆,”哈尔回忆道,“锯齿鲑甚至能在外科手术钳上咬出
齿痕,那些手术钳可是用上好的钢材制造的。它们甚至互相残杀。在那个水
族馆,每个鱼池最多只能养一条锯齿鲑。要是养两条,大的那条就会把小的
那条当饭吃掉。”
一些锯齿鲑身上的肉已被整齐地扯成一条一条。班科解释说,只要有锯
齿鲑被鱼叉叉中,无力自卫,它的伙伴们就会一齐向它进攻。如果不赶紧把
鱼叉抽出来,到头来就只能叉到一副鱼骨架子了。
“说到骨架子,你们看,”哈尔指着水里说。锯齿鲑群已经散去,河面
上风平浪静,一副长长的白骨架子沉在水底,活像史前怪兽的骨胳。
“它们就是这样咬我们的牛的,”班科说,“夜里,牛被魑蝙咬出血,
它们一蹚进水,锯齿鲑嗅到血腥气,就来咬牛。”
整个上午,罗杰都在给船上的动物找吃的。中饭摆上桌后,锯齿鲑的所
有罪孽都得到了宽恕,罗杰的过错也彼原谅了,因为鲑鱼肉实在太鲜美了。
哈尔甚至屈尊对罗杰说:“你这个坏小子,要是你每回恶作剧都能给我
们带来一顿这样的美餐,你天天淘气我也不管了。”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