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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变成什么呢?我凝视着镜子,镜子突然出现裂痕,裂痕由一块石头为核心,呈放射线的形状。同时,“砰”的一声,两个女人的尖叫随后响起来。
从外面冲进几个小伙子,为首一个一把揪住理发师,上来就是一拳,理发师被打得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中的剪刀落到地上,刀口还夹着几绺米如雪的头发,刀尖在地板上扎了个醒目的白点。
黑桃J在旁边还想拦阻,被一个穿着皮夹克的胖子用手掐住脖子,胖子个头很高,这个动作运用的轻松熟练,黑桃J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碎裂的镜子中,胖子就好像一头黑熊。
为首的小伙子看了我一眼:你是干啥的?
我本来是跟米如雪来做头发的,但这样解释可能比较繁琐,我说:来理发的。
那没你的事,快走。
你们这是干啥呢?
你管不着。还没等为首的小伙子说完,旁边一个家伙就用手指着理发师说:这王八蛋勾引良家妇女。
理发师在地上还没爬起来,还忙不迭解释:大哥大哥,我真没有。
没有?那下午米如雪骑摩托车带着的人不是你?
不是,我一直在这里上班了,没坐过谁的摩托车。
那是你吗?胖子的手力气太大了,黑桃J连摇头都十分困难,从嗓子眼挤出来两个字:不——是。
一个家伙对为首的小伙子说:峰哥,好像不是他们俩,坐雪姐摩托车的人没扎辫子,也没染黄毛。
他们又重新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还没等我开口,米如雪就说:更不是他。
赵伟峰看着米如雪,脸上恶狠狠的表情收敛大半:如雪,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啊?
米如雪说:是你故意气我。什么事就把人家店砸了,你还算男人吗?
我倒没看出赵伟峰哪一点不像男人,他比我个头还高,身材健硕,脸上棱角分明,只不过鼻子稍微尖了一点,带着点鹰勾,刘德华当红的年代,这样的鼻子还是很流行的,被米如雪这么一说,赵伟峰的鹰勾鼻子上竟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赵伟峰对跟他来的几个小伙子说:你们先回去吧。那几个小伙子倒也听话,吆喝了几句:走!走!便大摇大摆走了。
赵伟峰把理发师从地上扶起来,说今天对不住了。多见谅。理发师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殴打和惊吓中缓过神来,喘着粗气说:没关系,峰哥。
黑桃J则很快恢复了精神面貌,他对着碎镜子转了转脖子:雪姐,你说这可咋整啊?
赵伟峰瞪了一眼黑桃J:你说咋整?
黑桃J没敢看赵伟峰,看了看我,说:我不知道咋整。
赵伟峰从黑桃看我的眼神里觉察出一些微妙的东西,他冲理发师说:快,接着给如雪做头发。
吓傻了的少妇还顶着那顶难看的铁盔,一边喘着粗气,嘴里一边嘟囔着:我最怕看打架了,最怕看打架了。
赵伟峰走到我跟前,小声说:咱俩出去聊聊。尽管他的声音很小,米如雪还是听得很清楚,米如雪说:峰子你别胡来啊!赵伟峰给米如雪挤了一个笑脸:放心。
我和赵伟峰蹲在发廊门口的马路边,三三两两车辆和表情麻木的人从我们面前走过。本来这个场景应该喧闹、嘈杂,但我感觉恰恰相反,似乎是所有的喧闹和嘈杂都被我们这两个男人稀释了,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扬起的灰尘都在半空中静止着,接受我们平静的注视。尽管是灰尘,它们也不知道落到哪里才合适。
赵伟峰从兜里掏出一包金将军,递给我一根,我接过来,点着,对着马路狠狠吐了一口烟。
也许是这种沉默过于可怕,赵伟峰终于开口说话:你是她朋友?
我说是啊,你是他男朋友?
赵伟峰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不认识你?
本来我以为赵伟峰虽然卤莽一些,但智力还不至于达到白痴的程度,看来我对他有所高估。他分析问题的逻辑既简单又混乱,我不得不提醒他:米如雪所有的朋友你都认识?
是的,因为自从我们谈恋爱,她就没有男性朋友了。
真难怪米如雪会和这个傻逼吵架。我心想。
你叫王小明?这个傻逼居然知道我的名字,看到我有些诧异,他解释说:经常给她发短信哪个王小明?
这个傻逼居然连米如雪的手机短信都检查的如此仔细,虽然我不相信爱情,但我觉得有必要让他对爱情有一个稍微正确点的认识。
我说:刚才米如雪说你不像男人,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赵伟峰恼羞成怒:那你信不信我揍你?
我说:现在揍起来,不一定谁揍得过谁,如果是你没揍成我,就会被我揍了,如果你被我揍了,米如雪就会更瞧不起你,就算你把我揍了,米如雪也未必能瞧得起你,你在米如雪眼里,会更不像一个男人。
赵伟峰捏紧的拳头缓缓张开,用手掌遮住了脸,竟呜呜的哭起来,刚才的凶悍和冷血荡然无影踪。
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的哭泣很容易让人起恻隐之心。我反过来安慰他,告诉他一些值得破涕为笑的真相:其实今天是我第二次见米如雪,顶多算第三次吧,上午是第二次。
男人的哭泣像火车那样慢慢减速很久才刹住了车。赵伟峰向我道歉说:哥们,实在对不起。
这么轻易就说对不起的男人更缺乏男人的气魄,我都为米如雪感到悲哀,她怎么会和这样一个男人谈恋爱呢。也为我自己找到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之所以勾引米如雪并不完全因为自己贪恋美色、寻找刺激,而是为了打抱不平,杀富济贫。
说完对不起,赵伟峰抹了两下脸就走了,他并没有进发廊,而是向马路对面走去,顺手拦了一辆人力三轮,瘫坐在上面,三轮车载着他和他的悲伤消失在人海里。
我一个人回了发廊,米如雪的头发已经弄好了,她剪了一个整齐的刘海,长发披在肩上,有点像韩剧中的女主角。我告诉她赵伟峰已经走了,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我依旧坐在米如雪的摩托车上,她没问我去哪里,我也没有问她,摩托车开得很慢,发动机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刚才的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十四
农贸市场旁边的大帐篷比中午时候又冷清了许多。高音喇叭还是那么聒噪地响着,跳舞的姑娘却不知去了哪里。这个下午的很多事都随米如雪发型的改变诡异的消失了。米如雪停下了摩托车,我从后座上滑下来,米如雪说:对不起。
米如雪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难道是为了补偿赵伟峰凭空给我带来的惊吓?她是在替赵伟峰说吗?我觉得毫无必要。赵伟峰已经给我说过对不起了,米如雪心有灵犀的重复她男朋友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想听。当然,如果米如雪说完对不起接着说:为了表示诚意,晚上我陪你睡觉。这才叫真正的亡羊补牢。可是,米如雪说:对不起,要不,今天就回家吧。
是我回你家呢,还是你回我家?
米如雪说:各回自己家,我觉得挺对不住赵伟峰的。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就是真被捉奸在床,那我也米如雪至少也上过床了,可现在的情况真令人沮丧,大有前功尽弃的趋势。为了扭转局面,我说:东关大街新开了一家茶馆,要不我们去喝茶?
米如雪说改天吧。
本来,一件美好的事就要完成,只因为赵伟峰的一块石头,就让我的计划像映照着美好事物的镜子一样碎成几片。
改天,我还真去了那家茶馆。马小刚领着他的性伴侣,让我和夏国强去陪他下棋。
茶馆装修得像摸像样,尽管面积不大,但被竹子扎成的墙隔成了几个小小的单间。我们找了一个靠角落的单间坐定,马小刚要了一壶铁观音。一会功夫,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端着茶壶、茶杯和系列茶具姗姗而来,坐在沏茶的位子上,突然,她昂起头,脸上堆起了微笑,口音也由县城方言改成极不标准的普通话,滔滔不绝地讲解开了茶艺。我也没仔细听她到底讲了些什么,因为她口音转变的太快,附带着机械呆板但训练有素的的动作,有如一名随灯光亮起突然进入角色的蹩脚演员。
好在讲解的过程并不长,很快,我们面前便摆上了一杯杯浓香四溢的茶,尽管杯子的大小看上去仿佛是喂鸟的,但茶的味道还颇为不错。我猛吹了两口气,捏起杯子来一饮而尽。
性伴侣看来是第一次到茶馆,连掩饰一下自己的浅薄都不会,用手摸着竹墙说:竟然是真的竹子,真好玩儿。
马小刚骂了她一句:妈的个逼,别丢我的人了。
性伴侣被骂得一激灵,跳蚤一样的兴奋统统甩了下来,不再说话,只是老老实实地喝茶。我想不明白,米如雪怎么会有性伴侣这样的朋友?但这个问题其实也不奇怪,我怎么会有马小刚这样的朋友?米如雪说不定也想过这样一个问题。
我试探着问性伴侣:上次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你那个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怎么没来啊?
性伴侣没好气的说:我也不知道,这些天一直没啥联系。
马小刚笑眯眯的说:王小明啊,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我急忙摇头: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她男朋友是赵伟峰,也是在社会上混的,别弄得不好看。马小刚对旁边沏茶的服务员说:去给我们拿副象棋。服务员脸上保持的僵硬微笑颤抖一下,起身走了。
我和米如雪的事马小刚也知道了吗?县城就是这么小,在狭窄的空间里,各种人混杂在一起,任何隐秘都会像鼠疫一样传播。马小刚说的社会,其实就是所谓的黑社会,县城的黑社会没有香港电影中所表现的那么凶猛猖獗、组织严密,但的确存在着,因为县城有太多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对暴力和义气的崇拜令他们对黑社会神往,赵伟峰就是其中的一个吗?从砸理发店可以看出确实很有可能。如果我没有去上大学,十有八九就混社会了,因此,那些混社会的人并不能让我感到畏惧,包括马小刚和赵伟峰,我们是流向不同地方的两条河流,在县城暂时汇聚,很快就会各奔东西,我们因交汇而产生的污浊很快便会沉淀成沙石,潜入县城晦暗冗杂的往事里。
服务员已经拿来了象棋,马小刚熟练的把棋盘铺开,一边摆棋子一边问:你们谁先来?
夏国强先来吧,我看一会。
夏国强说:我不太行,但可以舍命陪君子。
马小刚大笑:对一个性欲旺盛的女人,你能这么说,可对你老大这么说话,不就见外了吗?
我和夏国强也大笑,性伴侣的笑声比我们都要大,仿佛她就是马小刚话中那个性欲旺盛的女人。
夏国强说他不太行倒不是谦虚,他的棋艺和马小刚明显不在一个级别,没走几步,老将就被马小刚急速杀来的车马逼的走投无路,夏国强把手一举:认输了!
输赢没关系,都是闲玩。马小刚说,明弟你来。
我脑子里还在想着米如雪、赵伟峰的事,马小刚已经把棋重新摆好:弟弟你先走。
我拱了一步卒,马小刚也拱了一步。本来我想拱完这步卒就飞相,看住这个卒,然后再跳马出车。没想到马小刚拱的是我这个卒正前方的卒子,真是奇怪,我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一下,就把他这个卒子拱掉了,然后他飞相,我刚过河的卒子肯定不愿意让它白白相掉,就横了一步,他又跳马,我也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