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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你让我泪流满面-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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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顾红义无反顾地走了,去了布吉镇一家港资纸品厂。行前,她把那只可爱的小熊公仔送给了我:“做个纪念吧,逃兵。” 

    她走后,一位新来的小姐不声不响地顶上了她的位置。一个熟悉的人走了,大家却无动于衷。只有我,觉得生活中的一个部分,空掉了。 

    周崽儿发现了摆在我床头的白熊公仔,弯下腰看了一阵儿,咂着嘴说:“老青年,童心不泯啊。你这个小清,真是善解人意,居然想得出要送你玩具。” 

    我只能哼哼哈哈。 

    有一天下班后,他没有张罗煮面,而是靠在床上发愣。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喂,我抠着女了。” 

    “哦?好啊,快说说。”我沏上乌龙茶,洗耳恭听。 

    “说什么?我这两年和尚当的,连抠女都不会了。” 

    “不是搞定了么?” 

    “刚刚认识,眉目传情而已。下一步,怎么办呢?” 

    “约会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喝咖啡吗?” 

    “对啦!情调,绝不能少。最好是雨夜漫步,然后,把她领到宿舍来喝酒,当然我要回避。注意,千万不要临阵当逃兵……哦,你们怎么认识的?” 

    “咱们楼上公司的,在电梯上老碰见,一见钟情。” 

    “喝喝,你这嫩草,还是窝边草哪!赶快约会吧。” 

    周一鸣突然大喜,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走走走,我请你吃龙虱煲。你,就是我的灯塔啊!” 

    第二部分 

    今天蜷在陋室里怨天尤人 

    三月将尽,小清仍然一无消息。我每天,都在等那突然而至的电话。幻觉已经重复了一百遍:春光中,她像小鹿那样,蹦跳着来到我跟前。但是,每一天,希望都落了空。生活就像深潭,没有一点儿涟漪。春意愈浓,我的心就愈痛。 

    星期日的早上,周崽儿一早就跑了。佳人有约,光棍儿终于咸鱼翻生了。一向疲蹋的他,每天都收拾得一身光鲜。爱情的力量能让驴子跳舞。 

    我却不知该到哪里去。 

    走下宿舍楼,看见盛开的杜鹃漫过小学校的铁栅栏,垂下来,让人感到春潮已经漫卷。路上,有打工妹结伴出行,一路都是嘻笑。一位年轻少妇推着婴儿车,那孩子抓着一把塑料勺,不停地敲打。我看到的生活,是何等的美好,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欢乐,都在兴致勃勃地前行。只有我,在阳光明媚中失去了目的。 

    我对星期日突然产生了恐惧。这一天,本是上帝赐给人的,他把这24小时全都给了你。可是,这时间拿来干什么用?休息日,老板不来吆喝你了,为什么又感到很失落?上班族的生涯,已经使我变成了机械人。只有停下脚步的时候,才感到这座城市其实很虚无。虽然广厦千万间,但有什么东西能长久存在?我今天在公司里不胜其烦,明天也许就会对这样一份工作求之而不得。今天蜷在陋室里怨天尤人,明天也许就会对一间简陋宿舍不胜羡慕。什么是永远?永远有多远?人哪里能建起什么丰碑?上帝待人,不过是随手抓了一把沙,任其漏下。我们就是那沙子,漏到哪儿算哪儿,谁又能够做得了自己的主?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工业大道上。绿荫下,触目皆是杜鹃花盛放。人行道上,也有放假的工厂女孩在欢天喜地的走。她们的背影,也像小清一样苗条纤秀。 

    路通向海边,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们走了下去。我,只想看到大海。 

    第二部分 

    要走阳关道,就得先忍辱负重 

    亚热带的夏季来得突然,四月里就热浪滚滚,走在街上,已经穿不住西装了。月初,老板的家里除旧布新,家具大换血。他叫我过去,让我看淘汰下来的东西有什么可用,尽管拿走。我左看右看,全是些艳俗之物,只有一张藤椅比较合我意。老板让我雇民工搬回宿舍,我说不用,把藤椅倒扣着举起,拿脑袋一顶,就走了。 

    每天晚上下班后,把藤椅搬上阳台,坐下,抽烟,喝茶,看对面的小牛吃嫩草,生活就有了一点点情趣。周崽儿一如既往,回家来就生火煮面,还咚咚咚地剁肉馅放进去。这家伙!屋里切菜板在响,录音机在响,迈克尔·杰克逊跳着踢踏舞在吼叫。生活的脉搏,汩汩作响。 

    打工者的日子,就像野草,样子很卑贱,日日重复。但是一段时间过去,总有一些变化,多了些枝叶,也有繁盛的样子了。周崽儿的床铺已是井然有序,废报纸不见了,连拖鞋也摆得整整齐齐。我的桌子上,也有一些情调在滋长:古龙香水、发胶、小镜子、小笔筒、小相框(里面暂时空白)一一排列,与张国荣的画片相映生辉。顾红对于生活的精致态度,直接影响了我。 

    周崽儿每晚仍是去上英语课。如果他不在课堂,就是在去女朋友家的路上,给我空出了私人空间。我洗完衣服,就到阳台上去坐,翘着二郎腿,听我喜欢的歌手欧瑞强唱的粤语歌。浑厚温文的歌声,可以令人忘忧。 

    好久都没联系的怀民,给我来了一个电话,约我晚上吃饭。这春风得意者,又有好事了吧? 

    “就算是吧,刚提了副总,高兴!在公司里不能太张扬,跟老朋友聚聚,给自己提提气。”他说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吃饭约在招商路口的宾彬酒家。我进了门,看见怀民坐在靠窗的位置,朝我招手。他的对面,还有一个人,背朝着我,长发如瀑,穿的是白衣白裤。这,又是哪位呢? 

    走上前去,我才看清,原来是怀民家的常客——夏雪。白衣服,清汤挂面的头发,酷似在校女生。我心里一动,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这场面,却又十分熟悉,不过是把场景从怀民家客厅移到了这饭局里。 

    我向两人点点头,坐到空位上,夸张地伸出手,握住怀民的手晃了晃:“恭喜!人生三大快事,升官发财换……咳咳……换汽车,你是一样一样来。” 

    “你都没说对。我还是打工的,不过是由无产到中产,离高产多产还差得远。好,点菜,点菜!” 

    夏雪清纯依旧,但却不像在怀民家那么拘束了,眼神灵动,偶有巧笑,又不时地拢拢头发,小资格调十足。在我们四周,高朋满座,食不厌精,叫喊声很豪爽,其实是恶俗逼人。只有我们这个角落,气氛恬淡,人物超脱,言笑可以会心。 

    酒菜上来之后,怀民问我:“粤菜习惯了吗?” 

    我答:“走南闯北,吃什么都行。” 

    怀民起身一阵儿张罗,分虾裂蟹,而后说:“深圳是移民城,我们就是第一代移民。我那个小崽子,已完全被同化,吃米不吃东北米,要吃丝苗米。小子要当叛徒了。” 

    我说:“你是扎了根了,我还难说,将来移到哪里去,还不一定。” 

    怀民端起酒杯说:“不管到哪儿去,四海一家。来,为漂泊者干杯!” 

    我和夏雪都以水代酒,三人碰了杯。 

    一杯落肚,怀民又斟了一杯,敬夏雪道:“来,敬你,人生难得一知己!” 

    夏雪说:“我怎么配?” 

    “就是知己嘛,红颜知己!” 

    什么?我眼珠差点儿没惊得掉出来,直盯着怀民看。怀民的样子很陶醉。 

    我说:“怀民呀,原来你是……你也做老牛了?” 

    “什么老牛?” 

    夏雪脸一红,低下头去。 

    怀民志得意满,发起了感慨:“时间真是不禁过啊,一眨眼,十年了吧?上大学报到的那天,历历在目,就像昨天。”他又扭头对夏雪说,“这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哈哈,兄弟!” 

    “昨日种种,都死了。睡上铺苦读的时候,怎么能想到今天沦落至此?”我也感慨。 

    “唔,怎么叫沦落?那时候,一月零花钱不到十块,现在……”他抖抖衣服,跺一跺脚,“哪一件能低于六百?不来深圳,怎么能知道什么叫钱!” 

    “你是忽然中产了,我还没有脱贫。” 

    “要努力!无论哪个时代,都不可能造就十二亿个百万富翁。先富能富起来,后富那就富不起来了。” 

    “怀民,你过去可不是这样,你比我还要能啃学问。” 

    “那时候是误区,现在是阳光大道。人生有什么意义?‘享受’二字而已!锦衣玉食,有房有车……” 

    “还有年轻女人。”夏雪忽然插了一句。 

    “夏雪你不要乱说。”怀民尴尬地笑笑,接着又说,“其实我这个副总,当得不容易,是要付代价的。表面风光,实际是老板的一条狗。要走阳关道,就得先忍辱负重。” 

    “你这是找到了主子之后的苦恼,还有人为找不到主子而苦恼。” 

    第二部分 

    一场游戏,一场梦 

    这时,服务员上了一条石斑鱼。怀民大喜:“来,快尝。古人说‘秋风鲈鱼’,是至美境界。下回我请你们吃鲈鱼,地方我已经找到了。” 

    夏雪未动筷,却回头对我说:“听说,你女朋友不错?” 

    我老实答道:“是不错,但也就是个普通女孩。” 

    “你们能结婚吗?” 

    我打个哈哈说:“争取在本世纪末吧。” 

    “多好。打工族,也能相爱。”夏雪赞叹了一声。 

    “吃菜吃菜!”怀民打断了话头,“什么本世纪末,都认识半年多了吧?秋风一起,就给她拿下!” 

    “你可不可以稍稍不俗一点儿啊,怀民!”夏雪嗔了一句。 

    这顿饭,吃得气氛和谐。但我有所察觉,三个人其实各自在想拳经,打的全不是一个套路。对于怀民的得意,我不在乎,无非是我们老板的翻版。全中国的富豪,基本都是一个模子。倒是夏雪令我意外。她的寥寥数语,展现的是清醒的头脑,而她与怀民的关系,呈现的却是扑朔迷离。 

    买罢单,怀民剔剔牙,似乎余兴未尽,说道:“你们二位,都刚刚起步,前途不可限量。总有一天,会体会到我此时的心情。那就是:老子也有今日!我刚到深圳时,两眼一抹黑,包里没几个钱,徒步从南头走到蛇口,挨门挨户的求职。铁皮屋也睡过,流水线也干过。俗话说,苦难是向上的动力,我看你们还没尝到苦难的滋味儿,所以向上的动力不足啊。” 

    夏雪亲昵地擂了怀民一下:“吹什么吹?不就是请了顿饭吗,下次我请你们两个。” 

    出门时,夏雪去上洗手间,我和怀民来到他的车前等候。一部黑色的“皇冠”,坚实,威武。在那个年代非常可以了。 

    我抓住机会问:“你小子,瞒得好紧。打算把小姑娘怎么办?” 

    怀民酒意正浓,面带酡红:“这事情,用得着认真吗?” 

    “夏雪不错。但我是你和小白的媒人,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老兄,还执迷不悟呢?这哪里是什么现实?一场游戏,一场梦。我们都是快步入中年的人了!” 

    怀民的语调,冷静、残酷。我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去,见夏雪正穿过庸庸碌碌的一群人,飘然而至。她目光单纯,不似俗世中人。我想,有些人,是不该生在这平常环境中的。她们弱小而美丽。生活中,能把她们毁灭掉的陷阱太多,而她们只顾轻盈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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