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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卡玛娜就开始把全部家务承担起来。纳里纳克夏早已把廓子靠东的一部分用板壁隔起来,在地上铺上石块,算作他自己的起坐间。很久以来,每在午后他都要在这里坐坐、看看书。这天早晨他又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已收拾打扫得非常干净;他平常烧香的一只铜香炉简直是像金子一样在闪着亮;书架上的书籍和杂志也都已拂去尘土理得整整齐齐的了。早晨的阳光从敞开的门口照进来,这小房间里更显出了一派明净无尘的气象;纳里纳克夏,那时是刚洗完澡回来,看到一切这样井井有条,一时真感到不胜惊喜。
卡玛娜一大早就提了一罐恒河里的水送到克西曼卡瑞的床边来。老太太一看到她的脸似乎已经洗过,就大声问道,“啊,亲爱的,你一个人跑到河边去了吗?我清早一醒来,就一直在这里盘算,在我不能起床的时候,让谁领你到河边去哩。你年岁太小,让你一个人去——”
“妈妈,”卡玛娜说,“我叔叔的一个佣人昨天夜晚到这里来看我。我让他同我一道到河边去了一趟。”
“啊,”克西曼卡瑞说,“我想总是因为你婶儿对你放心不下,所以才派他来的;那也很好,就让他留在这里吧;他还可以帮你做做活儿。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叫他进来我问他几句话。”
卡玛娜把乌梅希领了进来,他立刻对克西曼卡瑞深深鞠了一躬。
“你好?他们都叫你什么?”老太太问道。
乌梅希在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先咧开嘴笑了一笑。
“这么漂亮的衣服是谁给你的,乌梅希?”克西曼卡瑞含笑问道。
“‘妈妈’给我的,”乌梅希指着卡玛娜说。
克西曼卡瑞眼望着卡玛娜,微笑着说,“我还以为是乌梅希的丈母娘送给他的礼物哩!”
乌梅希很快就得到了克西曼卡瑞的欢心,并在她家长住下来。
有了他的帮助,卡玛娜更是很快就做完了家里的活儿。她亲自把纳里纳克夏的卧房打扫干净,把被褥拿到太阳地里去晒着,把房子里的东西都整理好。纳里纳克夏的脏衣服全堆在一个墙角里;卡玛娜把它们拿出去洗干净后,又把它们晾干、叠好,挂到衣架上去。即使一点尘土也没有的东西,只要它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也要把它从原地方拿下来看一看,然后再恭敬地放回去。床头靠墙边立着一口衣柜。她打开柜发现里面是空的,只有最低层的架子上放着纳里纳克夏的一双木板鞋。卡玛娜立刻拿起那双鞋来把它放在自己的头顶上;她像抱孩子似地抱着它,然后又用自己的衣襟把它拂拭干净。
那天下午,卡玛娜正坐在克西曼卡瑞的床边,替老太太捶着腿,汉娜丽妮却拿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一进门她就伏身在克西曼卡瑞的床边,对她行礼。
“快来,汉娜,”老太太说,一边在床上坐起来,“快过来坐下。安那达先生很好吗?”
“他昨天感到有点不很舒服;所以他没有能够过来看望您。不过他今天已经好一些了。”
克西曼卡瑞开始向她介绍卡玛娜。“你知道,亲爱的,”她说,“我妈妈死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不料过了这么多年,她又忽然活过来了,昨天我在路上又忽然碰到了她。我妈妈的名字是哈瑞巴基尼,现在她却改名叫哈瑞达西了。不管怎样,你从来见到过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吗?汉娜!你且说说!”
卡玛娜立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很久都觉得坐在汉娜丽妮的前面很是不安。
接着,汉娜丽妮问起了克西曼卡瑞的病情。
“一个人到了我这个年岁,”老太太说,“你光是关心她的病情是没有用的。我现在还能活着,我就应该感到很满意,可我决不能永远蒙哄着时间之神老这样活下去呀。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现在提起了这个问题。好几次我都想和你谈谈,但一直都没有机会。昨天夜晚我这老病又发作了,我马上感到这事是决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你知道,亲爱的,在我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谁要是和我谈起我的婚姻,我差不多就会要羞死,但现在你们这些女孩子受的教养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你自己曾受过高等教育,而且已经不是个小孩子,我应该可以开诚布公地和你谈谈这一类的问题。因此我现在就想和你谈谈这件事,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问你一句话,亲爱的。前天我向你父亲谈起的求婚的事,他已经对你说过吗?”
“是的,他说过,”汉娜丽妮低着头回答说。
“但显然你不同意这桩亲事,亲爱的,”克西曼卡瑞接着说,“如果你同意,安那达先生一定会立刻到这里来告诉我的。你认为纳里纳差不多是一个苦行主义者,整天整夜只是在各种宗教仪式中消磨掉他的时间,因此你觉得你就不可能和他结婚。一个只是从外表来了解他的人,一定会认为他这样一个人决不可能有什么爱情生活,但你们这种想法恰恰错了。他的一切生活情况我是知道得最清楚的,所以你必须相信我的话。他不但懂得爱情,而且过度强烈的爱的冲动已使他自己感到恐惧,使他不得不极严厉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了。谁要能打破那苦行主义的外壳,接触到他的心,就马上会发现他实际是一个非常多情的人,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汉娜,亲爱的,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你曾经受过高等教育,而你又很愿听纳里纳的话。如果我能够看到你住进这一所屋子里来,我也就可以极安心地死去了。我希望能亲眼看到你们结婚是因为我完全知道,我死后他自己是永远也不会结婚的。这情况我真是连想都不敢想!他将会孤苦无依地混过一生。我知道你对纳里纳非常尊敬;但你告诉我,亲爱的,他究竟有什么地方使你不满意呢?”
“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如果您认为我适合做他的妻子,妈妈,我并没有反对意见,”汉娜丽妮眼望着地回答说。
克西曼卡瑞一听到这话,立刻把汉娜丽妮拉到自己的身边来,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此后,彼此再没有说什么。
“哈瑞达西,来把这些花拿去——”老太太回过头一看,发现“哈瑞达西”已不在房间里了;她在她们谈话的时候,已悄悄溜了出去。
在上面所讲的那段谈话结束之后,汉娜丽妮慢慢坠入沉思状态中去,克西曼卡瑞也露出了倦容。因此汉娜丽妮决定及早结束这一次拜访,她站起身来说,“我今天得早一点回去,妈妈。爹还病着。”
“再见,亲爱的,再见,”克西曼卡瑞用手抚摸着这姑娘的头说。
汉娜丽妮一走后,克西曼卡瑞马上叫人把纳里纳克夏找来,他一进门,她就大声对他说,“纳里纳,我实在不能再等待了!”
“等待什么?”纳里纳克夏问道。
“我刚才已经和汉娜谈过了,”他母亲说,“她已经表示同意,所以我决不要再听你的那些反对的话了。你必须了解我是如何关心这件事。你的婚事一天不正式谈定,我就一天不能安心。我常因为想起这件事半夜不能睡觉。”
“很好,妈妈,”纳里纳克夏说,“好好地睡觉吧,别再为这事儿烦心了。你愿意怎么做我都同意。”
他出去以后,克西曼卡瑞喊叫“哈瑞达西,”卡玛娜立刻从隔壁的一间屋子里走过来;午后的阳光已渐渐暗下去,屋子里几乎都快黑了。“把这些花拿去放在水里养着,亲爱的,”克西曼卡瑞说,“各个房间都放一点。”她摘下了一朵玫瑰,然后她把其余的花都交给卡玛娜了。
卡玛娜拿几枝花放在一个小碗里,摆在纳里纳克夏的书桌上。她又拿一些花插在一个花瓶里,摆在他卧室里的桌子上。然后她打开那靠墙立着的衣柜,把剩下的花都撒在那双木板鞋上并立刻低下头去,对那鞋行了一次礼。她这样做的时候,因为想到这是在这个世界上她所仅有的东西,想到此后她要想对他脚部所著的东西表示一点敬意都将不可能了,两眼里立刻充满了眼泪。
有人向门口走来的脚步声使卡玛娜忽然一惊。她匆忙地关上柜门,转过头来一看——纳里纳克夏!这时要想跑出去已经不可能了,在万分惊惶中,她真希望自己能消融在即将来临的黑夜的暗影中。而纳里纳克夏因看到卡玛娜在屋里,立刻就转身走开了。
卡玛娜趁这个机会走了出去,纳里纳克夏等她走后又回到屋子里来,因为奇怪那女孩子不知在屋子里干些什么,为什么一见他来就那样匆忙地关上了衣柜的门,他走过去打开柜门一看,却只看到他的木板鞋上撒满了新摘来的鲜花。最后,他把柜门关上走到窗户前面去。他站在那里注视着窗外的天空,很快,黑夜已经来临,黑暗已将落日的最后一线光亮吞没了。
第五十六章
现在汉娜丽妮既已同意和纳里纳克夏结婚,她于是就尽力想象自己确乎是非常幸运;她一再对自己说:“旧的婚约已对我完全失去效用;弥漫在我眼前、挟带看风暴的乌云已经消散了。我现在已是完全自由,不必再为过去的事悔恨终身了。”她反复思想着这一段话,慢慢真感觉到了由于彻底弃绝过去而得到的欢乐。火葬场停止冒烟的时候,人世间各种错综复杂的纷扰会被人暂时遗忘,哭丧的人——几乎会像在放学时忽然看到学校的大门已经打开的小学生——暂感到一阵轻松;汉娜丽妮这时的心境也正是如此。一个人的生活中的一章已告一结束,随之而来的宁静对她正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那天晚上,她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心里想,“如果我妈妈还活着,她听到我现在要对她讲的这些话,该会是多么高兴啊!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把这个消息向爹说明。”
安那达先生说自己感到很疲倦,那天晚上很早就上床了;汉娜丽妮于是躲进自己的卧室里去,拿出日记来,写下了她自己的感想。“我早已断绝尘缘,割断了和一切人的关系,”她写道,“真没想到在今天上天却又把我从那种境地中救拔出来,重赋我以新的生命。我这里先匍匐在上天的神坛前,虔心礼拜,准备即日踏上这将给我带来新的责任的生活道路。命运之神赐给我的恩惠实远非我所应享。但愿上天给我力量使我能终身不负她所加予我的这种殊恩。我完全相信,我的卑微的生活和他的生活连接起来以后,他一定能使我的生命变得充实而丰富。我现在只祈求上天让我也能够使他的生命变得同样的充实、同样的丰富!”
她关上日记本后,又独自跑到花园里去。在冬夜布满繁星的晶莹的夜空之下,她沉思着漫步在铺满碎石的小道上,一直到夜深时分,深夜中央编译局写的说明。每卷卷末附有注释、人名索引和其他索,无垠苍穹的悄然私语,更安抚了她的烦恼的心灵。
第二天午后,在安那达先生和汉娜丽妮正准备到纳里纳克夏那边去的时候,一辆马车忽然在他们的门口停了下来;纳里纳克夏的一个仆人爬下车来告诉他们说,他家老太太来了。安那达先生立刻赶出去迎接克西曼卡瑞,她那时正走下车来,安那达先生一见到她就欢呼着说,“这对我们真是莫大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