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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永远和所有的人断绝关系,永远居住在屋顶上以天上的星辰为伴;我要用我的心作为一个神坛去供奉那个下流骗子的形象’;但我们这些人可真要羞死了。找上一个规规矩矩的人结了婚,赶快结束你这一套可笑的戏文吧。”
汉娜丽妮完全明白如果自己的行为真会被看成是在人前扮演戏文,那该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所以卓健德拉讥刺她的话真像一把刀子一样扎伤了她的心。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弃绝人世,永远也不再结婚呢?”
“如果你并没有那个意思,那你就赶快结婚吧。当然如果你说除非有一个近似神灵的人,你就决不能爱他,那你还是去谨守着你的独身主义吧。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能遇到的如意的事是并不多的。我们既活着作人就必须迁就我们所处的实际环境,凡事忍耐些。”
“你为什么对我讲这些话?”汉娜丽妮一时颇觉难堪,不禁大声嚷嚷说。“我什么时候和你谈过什么爱情问题吗?”
卓健德拉:“我承认你从没有谈过,但有很多情况是凭眼睛可以看得出来的。有时,你为了某种荒唐的或极不公正的理由,就会对某些好心为你的朋友表示厌弃,毫不犹豫地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感情来。你必须承认,在你所有的朋友中,只有一个人,不管别人说你好还是说你坏,不管你处在顺境还是逆境中,他总始终忠心于你;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都对他怀着极大的尊敬。如果你真需要找一个丈夫,你当然知道什么人才真会为了你的幸福甘愿牺牲自己生命。但如果你一定要演你的这一套戏文——”
汉娜丽妮立刻站起身来。“请你不要这样对我讲话。如果爹命令我嫁给谁,我一定遵从他的意思。等我不肯听他的吩咐的时候,你再来和我谈什么戏文不戏文这一套话吧!”
卓健德拉立刻把声调缓和下来。“汉娜,亲爱的,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你知道我心里一烦,说话就常常没边儿,有些话连想都没想就随口说出来了。我们兄妹俩原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你素来深明大义,也很爱爹的。”说完他就跑出去找他的父亲。
安那达这时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想着卓健德拉一定正在威逼他的妹妹,心里感到很不安,而在他正预备要前去打断他们的谈话的时候,卓健德拉却进来了。他静等着看他的儿子怎么讲。
“爹,汉娜已经同意结婚了,”卓健德拉开口说。“你也许以为我曾多方逼迫她才得到她的同意,事实上我并没有那样作。现在如果你肯明确地告诉她,要她和阿克谢结婚,她一定不会反对了。”
“要我去告诉她?”
“是的,你当然不能希望她自己自愿地跑来问你‘我可以嫁给阿克谢吧?’如果你觉得不好当面和她讲,你可以派我去转达你的意思。”
“那决不可以!”安那达先生立刻大叫着说。“有什么话要说,我自己自会对她说去;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忙?我认为我们应该稍微等几天再看情况。”
“不行,爹,如果再等待下去,一定又会出什么麻烦的。
我们实在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
卓健德拉如果打定主意要做一件事,家里任何人都常会感到拿他没有办法;他会说什么也不放开手,因此,连安那达心里有时都还惧他三分。
“好吧,我回头去对她说吧,”他说,意思想且把这个问题暂时搁开再说。
“现在就是最好不过的一个机会,爹,”卓健德拉说,“她正坐在那里等你。最好想法今天就把这件事说定了。”
“嗯,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卓健,我一个人和她谈去。”
“那也好吧,你回头还到这里来找我好了。”
安那达先生发现起坐间里完全漆黑。有一个人匆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带哭的声音迟疑了一会儿之后说,“灯灭了,爹。我要不要喊佣人再把它点起来?”但安那达完全明白灯所以灭掉决不是一件偶然事。
“没有关系,亲爱的。”他说,“我们不需要灯,”他慢慢摸索着走到他女儿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太不当心自己的身体了,爹,”汉娜丽妮说。
“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亲爱的。我的身体很好,实在也用不着照顾。倒是你,的确应该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你们全都这样说,爹,”汉娜丽妮暴躁地说。“这实在太没道理了。说实在话,我哪一样事没有听从你们的意思!爹根据什么说我不注意自己的健康呢?如果你要我吃一种什么药,那你只要告诉我就行了。在你的面前,我还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爹,不是吗?”接着是比刚才更响的一阵咽咽啜泣声。
“从没有,亲爱的,从来没有,”安那达连声叫着说,他现在唯一关心的事是使她心安。“无论什么事,你从来不等我吩咐就自己做了。我心里想的事你都全知道,好像妈妈熟悉孩子的心思一样;你常常做的许多事都是我想要你做可还没有说出口来的。如果一个作父亲的衷心的祝福真会有什么作用的话,那你一定会一生都过着幸福的日子。”
“你不愿我老和你在一起吗,爹?”
安那达:“当然愿意。”
汉娜:“我可以——至少等到卓健结婚以后——一直和你住在一起吗?我要不在这里,有谁来照顾你呢?”
“照顾我?我你倒不用管,亲爱的。我可不能为了照顾我把你留下。”
“屋子里太黑了,爹,我得去拿个灯来,”说着,她就到隔壁屋子里拿来一盏油灯。“最近几天,大家心里都乱得很,好几个晚上我都没有给你读报了,我现在来给你念一点,好吗?”
安那达站起来说,“很好,亲爱的,但你先等一等,我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你再念吧,”说完他就又回到卓健德拉那边去。他原预备对他说:“那件事今天没法提,我们最好等过天再说吧,”但听到卓健德拉一叫喊,“怎么样,爹?结婚的事你和她谈了吗?”他却连忙回答说,“对,我已经和她谈了,”
他怕不这么说卓健德拉又会要责骂汉娜丽妮一顿。
“她当然同意了?”
“是的,在某种意义上说。”
“好,我去告诉阿克谢,”卓健德拉大声说。
“不,不,现在千万还不要对阿克谢提起!”他父亲连忙拦住说,“你知道,卓健,如果你这样急躁,一定会把事情弄糟的。你现在最好对任何人都还不要讲,一切等我们到北方去一趟回来之后再作最后决定。”
卓健德拉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开了。他拿起一条围巾向脖子上一绕,就一溜烟向阿克谢的家里跑去。到那里以后,他发现他的朋友正埋头读着一本用英文写的簿记学。卓健德拉把那本书一把推到一边去。“现在先别看那个,我们且来商定一下你结婚的日子。”
“啊,天哪!”阿克谢大叫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早晨,汉娜丽妮很早就起身来去看她父亲。她在卧室里看到了安那达先生,他那时正坐在窗子后面的一把躺椅上,在那里静静地沉思。
房间里家具很少,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橱。一面墙上挂着一个不大的镜框,里面嵌着汉娜丽妮已死去的妈妈的一张已褪色的相片,对面墙上挂着她织的一件羊毛衣。衣橱里装着她的一些装饰品和她生前用的一些东西,那些东西自她死后就一直放在那里。
汉娜丽妮站在她父亲的身后,好像是为要给他拔去灰色的头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爹,”她说,“要是今天早晨我们能早一点吃茶,我就到你的房间里来坐,你再给我讲讲我们家从前的那些老古话。你不知道我多么爱听那些故事。”
安那达先生一向就很能理解女儿的心思,他立刻就明白说那话不过是希望赶快把早茶吃完了事。阿克谢一会儿就会在茶桌边露面,汉娜为了避开他,希望能够尽快躲到她父亲的卧房里去。
女儿的这种精神状态真使他感到悲痛万分:她已经变得像一只惊弓之鸟了。
走下楼来,他发现水还没有开,于是认为这是仆人的过失,就对那个倒霉的仆人大发脾气。仆人分辩说,他怎么知道今天他会这么早就要吃茶哩,也完全无用。安那达先生对佣人们本来早有成见,现在更借这个机会大声嚷嚷,说现在的佣人们都不肯安分了,说他的仆人还得要人侍候,每天得有人把他们从甜睡中叫醒才行。开水很快就送来了。安那达先生一向喝茶总是慢条斯理地细细品着,喝一口要咂咂嘴唇细尝一尝,还要和他的女儿闲谈几句。
但今天他却显出十分匆忙的样子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
“你有什么事急着要出去吗,爹?”汉娜丽妮奇怪地问。
“哦,没有!天气这么冷,我愿意一气把这茶喝完,热茶能够发汗,这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她父亲回答说,但汗还没有发出来,卓健德拉却早进来了,阿克谢紧跟在他的身后。
阿克谢今天已经特别打扮了一番;手里挥动着一根银柄手杖,胸前挂着一条非常漂亮的表链;左手里还拿着一个棕色纸包。他不在他一向坐的地方坐下,却拖过一张椅子来坐在汉娜丽妮的身边,同时咧开嘴笑了一笑说,“你们的钟今天好像太快了一点儿。”
汉娜丽妮既没有对他转过脸去,也没有意思预备回答他的话。
“汉娜,亲爱的,我们上楼去吧,”安那达先生说,“我们得把我冬天的衣服拿出来,放在太阳里晒一晒了。”
“你没有必要这么匆忙,爹,”卓健德拉生气地说,“太阳一下不会跑掉的。汉娜,你不给阿克谢倒一杯茶吗?我也要一杯,但你知道,我们总得先敬客人!”
阿克谢大笑着转过脸来望着汉娜丽妮。“你曾经见到过如此伟大的自我牺牲精神吗?他真称得上是菲利浦·锡德尼爵士①了!”
①菲利浦·锡德尼爵士,英国十六世纪作家。据云他曾有一次在战场受伤,渴极思水,后有人送少量水来,锡德尼见身旁有一受伤士兵,当即以水相让,并对他说:“你对水的需要比我更大。”后世因以其名为慷慨之代称。
对于阿克谢的这些玩笑话,汉娜丽妮连理也没有理,她倒出两杯茶来,递一杯给卓健德拉,把另一杯推到阿克谢的面前,然后就抬起头望着她父亲。
“如果再等一会儿,屋顶上就会热得没法上去了,”安那达先生说。“走吧,汉娜,我们最好现在就上去吧。”
“啊,先别管那些衣服吧!”卓健德拉大叫着说,“阿克谢是来——”
安那达先生现在真是怒不可遏了。“你们两个人简直是有意在欺负我们!别人精神上正感到非常痛苦,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威逼她,要她听从你们的意思。一连好几天我都忍耐着没有讲什么,现在可真叫我实在不能再忍耐了,汉娜,亲爱的,以后我们两人就在楼上吃茶。”
他意思要把汉娜拉出去,但她却打断他的话安详地说,“先别忙,爹。你还没有喝完茶哩。阿克谢先生,我可以问问你那个神秘的小包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吗?”
“你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