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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暮霭消散了,银色的月光遍洒在广阔的沙滩上,好像让它穿上了一身白得耀眼的寡妇的丧服。河面没有一条船只,甚至看不见一丝微波;河心河岸,到处是一片宁静,这宁静有如死亡带给受尽苦难的病患者的一种无尽无休的安宁。
哈梅西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沙滩的边缘上。最初,他竟没有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等到那不幸的遭遇像一个恶梦似地在他的脑中重现的时候,他便一跳脚站了起来。他的第一个思想是要弄清楚他的父亲和他的朋友们现在究竟怎样了。他向四面望去,什么地方也看不到半个人影。他放开脚步沿水边走了一阵,也仍一无所见。这一片雪白的沙滩,像躺在大人手臂中的孩子,静躺在大巴达马河——恒河的一支流——的两个小支流之间。哈梅西走完了小岛的这一边,正打算开始搜寻小岛的另一边的时候,却忽然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好像有一件红色的衣服,他加快脚步走近前去,竟看到一个年轻姑娘,穿着新娘子的红装,好像已经死去的样子躺在沙地上。
哈梅西曾学过一套办法,可以叫这个显然是溺死的人复活。为使她恢复呼吸,他坚持不懈地一下又一下用力先把女孩的双臂向她的头的方向推去,然后又把它们扳回来压到她身子的两边,这样,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终于缓过气来,微微睁开了眼睛。
但哈梅西这时却真是疲惫已极,好一会,他连想要问她几句话的气力都没有。同时那女孩子也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知觉,她的眼睛刚要睁开,一下又气力不支似地阖上了。不过哈梅西仔细观察了一阵之后是“生命”“劳动”“人”等概念成了最流行的概念。通过对,知道她现在呼吸已没有什么困难。他于是就静坐在苍茫的月色下,长时间呆呆地望着她。
他们俩第一次真正见面竟想不到会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这片躺在水陆之间的荒无人烟的土地,恰像是介于生和死之间。
谁说撒西娜不漂亮呢?月亮的皎洁的光辉遍洒在空旷的大地上,复顶的苍穹是那样辽阔无边,但这大自然的一切壮丽的景色,在哈梅西看来,只不过是用来衬托一个入睡的小姑娘的娇小面孔的花饰。
其它的一切已全被遗忘了。“我很高兴,”哈梅西心里想,“在那嘈杂喧闹的婚礼进行中,我一直也没有看她一眼。要不然,我决不可能有机会以我现在的眼光看她了。我现在救活了她的性命压缩激震波锥面的照片,并推得锥角和超声速倍数的关系,,这比在举行婚礼仪式时念几句别人编就的誓词更为有效地使她从此属我所有了。念诵一段誓词只不过是为别的人承认我和她的关系,而我像现在这样得到她,她却等于是仁慈的上天赐给我的一件特别珍贵的礼物!”
慢慢那姑娘完全恢复了知觉,坐了起来,她把胡乱裹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理了一理,把面纱拉起来蒙住了头。
“你知不知道船上其他的人现在怎样了?”哈梅西问。
她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你一个人在这儿呆一会儿好不好?我去找一找他们。”哈梅西接着说。那姑娘仍没有回答,但她身体的瑟缩却比语言更明晰地表示出了她心里的意思:“不要离开我!”
哈梅西完全了解她这种无言的恳求。他站起身来向四面望去,在闪着微光的荒凉的沙滩上,哪里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叫着每一个朋友的名字,尽力提高嗓子喊叫着,但始终也得不到任何回答。
叫喊无效,哈梅西只得又坐了下来。这时,那女孩子正双手捧着脸竭力想忍住哭泣,但她的胸部却止不住在那里起伏波动。他本能地感到现在空洞的安慰之辞是没有用的了。于是便紧偎着她,温存地抚摸着她低垂的头和后颈。她再也不能止住自己的眼泪了,心深处的悲哀立刻变成了有声无言的低诉,倾泻出来。哈梅西的眼中也流出了同情的热泪。
当他们哭了个痛快的时候,月亮已经落了下去,在黑暗中望去,那一片荒凉的土地,有如一种险恶的梦境,沉入阴暗中的白色的沙滩更显得鬼影幢幢。海面的水波映着微弱的星光,时而一闪一闪,那样子直像一条巨蛇身上的黝黑光滑的鳞甲。
哈梅西把小姑娘因恐怖而发冷的娇小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并把她向自己的身边拉过来。她丝毫没有抗拒,她现在只盼望有人和她相守在一起,恐惧已使她失去其它一切本能了。在无边的黑暗中,哈梅西的包藏着一颗温暖的心的胸怀,便正是她所渴望得到的容身之所。现在已不是害羞的时候,她立刻舒适地安然依偎在他的怀中了。
晨星消失了,在一片灰暗的河滩上,东方的天空渐透出一线白光,不久更变成一片红色。哈梅西倒在沙土上睡着了,躺在他身旁的年轻的新娘子,也把头依在他的胳膊上沉沉睡去。直到晨曦轻抚着他们的眼皮的时候,他们俩才从梦中惊醒过来。刚睁开眼,他们都只有惊愕地向四面望去,但很快他们就记起了自己坐船遇难的事,记起了这里离开自己的家还很远。
第四章
没有很久,点点渔船的白色轻帆在河面上出现了。哈梅西叫过来一只渔船,在渔夫们的帮助下终于雇到一条可以送他们回家去的划子。在离开这里之前,他把情况告诉了警察局,请他们代为寻找他的不幸的同伴们的下落。
当这只小船到达村子边的码头的时候,哈梅西知道警察局已找到他父亲、岳母和另外几个本家的尸体;有几个船夫可能已幸免于难,但所有其他的人却完全不知道下落了。
哈梅西的祖母原是留在家里的。她大声号哭着迎接她的孙儿和新娘子的来临,此外,所有那些同去参加婚礼的人的家里这时也全是一片哭声。没有人吹一声喇叭,也听不见一声惯常用来迎接新娘子的欢呼。没有人设宴邀请她;事实上,人们是连看也不愿看她一眼。
哈梅西决定丧事一完便同他的妻子离开家乡,但在走之前,他却不能不把父亲家事料理出一个头绪来。他本家一些因这次灾难变成孤寡的太太们,都请求他让她们去进一次香,这件事也须得他来作一番安排。
他在料理这些悲惨事件的时候,偶有闲暇,当然也不能完全无意于房帷私情。新娘子并不像传闻所说,只是一个幼小的孩子——实在说,村子里的妇女们还直嘲笑她,说她已超过了习俗中的结婚年龄——但一接触到爱情问题,这位年轻的学士只苦于过去所念过的书本竟不能对他有任何帮助。冷静的理智坚决认为,他现在既不可能也根本不应该留意这类事情,然而奇怪的是,尽管他的学识在这方面对他毫无帮助,他仍感到那小姑娘对他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他那学问渊博的头脑竟也无法抗拒那种诱惑。
在他的想象中,她已变成了他未来的贤内助。终日在他迷惘的眼睛前面展现的,是关于她的各种幻景——她作为他的年轻的新妇,作为他所十分敬爱的妻子,以及作为他的孩子们的慈母时的情景。画家把他所想象的最完美的景色,诗人把他所想象的最完美的格调供奉在自己的心中,并对它们献出无限的热忱,现在哈梅西则把这个小姑娘在他的想象世界中供奉起来,认为她代表着他的真正的欢乐,她是给他家带来幸福和繁荣的神灵。
第五章
料理父亲的事务和给老太太们安置好进香的事一共花了哈梅西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邻居中现在有些人已开始和那年轻的新娘子比较接近了一些。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把她和哈梅西连接在一起的情感和锁链,原来虽是松软无力的,现在却也慢慢地扣紧了。
这一对青年夫妇常喜欢在屋顶上铺上一点草垫子,在空旷的天幕下,共同度过黄昏的时刻。哈梅西现在也常和她调笑;他有时会悄悄地从那女孩子的后面走过来,双手蒙着她的眼睛,把她的头拉到自己的怀中来。有时,她晚上没有吃饭就躺下睡着了,他为招她笑骂几句,会故意大叫一声把她惊醒。有一天晚上,他顽皮地抓着她的卷曲的头发,晃摇着说:
“撒西娜,我真不喜欢你今天梳的这个式样。”
那女孩子却立刻坐直了身子问道,“我问你,你们为什么老叫我撒西娜?”哈梅西惊奇地两眼望着她,完全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改换我的名字也决不能改变我的命运,”她接着说。“从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认人们在历史发展中的能动作用和创造作用,人们在认识和,我的遭遇就非常不幸,将来我一生也决不会有幸运的日子。”
哈梅西的心惊恐地急跳了几下,他的脸色立刻变了。骤然间,他已经极明确地感觉到,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你为什么说你一生都非常不幸?”他问道。
“我出生以前,父亲就死去了,在我还不满六个月的时候,我妈妈也死了。我一直在我舅父家里过着痛苦不堪的日子。后来,我忽然听说《春秋释例》、《春秋长历》等。成一家之言。其中《集解》是,你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到我们村子里,对我发生了好感。两天之后,我们就结了婚,以后的事情,你自己是完全知道的!”
哈梅西茫然无措地仰身倒在枕头上了。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但它似乎完全失去了光彩。他不敢再问她任何问题,只是想把刚才所听到的情形看成是一个梦,一个幻境,尽量从脑子里抛开。一股温和的南风轻轻地吹过来,像刚从梦中醒来的人发出的一声叹息,月光下,一只不寐的杜鹃正唱着它的单调无味的歌曲。从停泊在近处码头上的木船边,传来船夫们的歌声。那女孩子发现哈梅西好像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于是轻轻推了他一下问道,“要睡了吗?”
“没有,”哈梅西说,但此外他也没有再讲什么。不久,她也就安静地睡去。这时哈梅西却坐起身来,静静地凝视着她。在她的前额上,他实在看不出命运之神暗记下的悲惨的痕迹。如此可爱的面容,为何竟可能掩盖着那么可怕的一种命运!
第六章
哈梅西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女孩子并不是他的妻子,但要弄清楚她究竟是谁的妻子,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有一次,他故意问她,“你在婚礼中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心里怎么想?”
“我没有看你,”她回答说:“我一直都没有抬起头来。”
哈梅西:“你连我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吗?”
那女孩:“我只是在我们结婚的前一天才听到说起你;我的舅母是那样急于把我送出门,她根本就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哈梅西:“嗯,可我听说你是识字的;让我看看你会不会写你自己的名字。”他递给她一张纸片和一支铅笔。
“敢情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哩!”她赌气地叫着说。
“碰巧儿,我的名字还很容易写,”说着,她大大地写下了“斯瑞马蒂·卡玛娜·德贝”几个字。
哈梅西:“现在你再写一写你舅父的名字。”
卡玛娜写下“斯瑞久克塔·塔瑞尼·卡润·卡杜瑞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