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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辆崭新的红色HondaAccord准确地停在两条黄线中间,不偏不倚。赵小明把车子锁好推开车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他皱了皱眉,把车门碰上,抬腕一看表,蓝色的新款G…shock指示:下午一点二十分。
走了几步,赵小明又走了回来,开了车门,在车斗里翻出一个讲义夹。匆匆关了车门,小跑步穿过停车坪。正午的阳光下他在水泥地上身影很短,和他瘦长的身材开着玩笑,打了发胶的短发看上去湿漉漉的。进了4号Terminal的玻璃自动门,大厅里扑面的冷气又把他包围,赵小明才停了下来。7号门抵港出 口在陆续地往外走人。一大群阿拉伯人戴着头巾穿着西,几个不知道日本还是香港人,还有东欧不知哪个小国的空姐穿着大红的制服贯挺胸而出。赵小明知道坏了,他要接的人的班机已经放过站了。
十二点半的上海经东京到纽约的班机已经准时到达。 赵小明看了看荧光屏上闪过的航班信息。“他妈的,要知道95公路受费站堵那么多人,我一定十点半出发。” 小明想。事实上今天赵小明是十点半起的床,在周末这已是破例。赵小明是个黑皮小帅哥,头发短短,先洗再吹,把额头前的头发吹得翘起来,然后上发胶,喷上hairspray,直到十一点十分才宣告结束。又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五分钟,这才灌了一杯冰牛奶出了门。
赵小明有点急,他知道国内刚来的学生有的连英语都听不懂的。他在大厅里窜到东,窜到西,除了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老太太象是在等人以外,没有一个象中国学生的。转了一圈又回到7号出口,赵小明的长长睫毛的大眼睛满是失望。他的任务是接一个叫“周天”的新学生,在中国学生会的头小李子转过来的妹儿中,在N大没有一个熟人的他希望有人来接他一下。暑假里闲得发慌的赵小明回了一个妹儿,说他可以去接,问周天是什么航班,以及中文名字以及性别,以便在机场联络暗号。那个叫“zhoutian”的学生马上回了一个妹儿,一开头是“Dear Xiaoming”,虽然小明知道出国前每个中国学生写的英文信都是Dear打头,但是他也知道,每个中国学生到美国后就从来不用Dear打头写妹儿,一律“HI” 起头,好像跟你亲密无间,其实,哼哼……。
比如远在加洲的老胡算是很好的哥们,每次也就“Hi;buddy〃,所以这个无心的Dear还是让赵小明觉得比较爽。还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极其富有同情心的赵小明眼里倒是心知肚明,求人嘛还不就该低三下四一点,往后谁知道谁呢。妹儿的末尾是
P。S。 My chinese name is Zhou Tian。 Zhou is Zhou zongli de zhou; tian is 〃tian tian xiang ni〃de tian 。 I am male 。
倒把赵小明看得乐半天,好,咱就来见识一下这天天想你的male是啥样的天,难不成还好过解放区的天?
然而这解放区的天没了踪影。赵小明想起他手里的讲义夹,打开来是一大张纸,上面用 Mark 笔粗粗地写着“周天”两个大字。他把它举在胸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的打算是这样等10分钟,他的希望是那个“天天想你”只是去上洗手间而已。他只有这样消极的等,活受罪的等。在大厅里,赵小明应该很是显眼的,白色镶蓝边的cK 加一条半长的热裤,多去了几次海滩显得更黑的胳膊和结实修长的的小腿,一双不能再短的袜子在Nike球鞋口只露出条厚厚的白边,早上出来碰到Ah…May,她说这叫“挑逗”。
赵小明说,对啊ah…may,可真难为我,我就是为了想挑逗你来着。
这时候的赵小明没有网球场扣杀的勇猛,也见不到游泳池里破浪的雄姿。他就象一个倒霉的渔夫,对着空空的大海发呆。他的视线随旅客的人流机械地游走,更不可忍受的是,诺大一个厅里,竟然没的一个像样的……帅哥。──搞错,国际机场?
过了十分钟,赵小明决定让那位倒霉的“天天想你”流浪在他所不能及的角落。他是无能为力。虽然,我赵小明是来晚了,但是你也不能瞎跑哇。你要是大姑娘,倒是可以学学出国头一招,拿着F…2,一到机场就没人影子。咱跟你没有这利害关系。赵小明把讲义夹收起来,最后在大厅里荡了一圈, 失望的走往入口。透过出口的茶色玻璃,可以看见,有一个男孩坐在外面台阶上,身边是两个大箱子和一个双肩包。赵小明心说妈呀,
敌人总是隐藏在最容易忽视的地方。
飞奔过去,到那个人跟前,赵小明妈呀又差点叫了出来。──赵小明呀,赵小明,现在你终于知道了你不是世界上第一帅哥了。
他的眉毛象两片柳叶刀,黑黑又长长。
他的眼睛弯弯又亮亮,象一汪桃花潭。
他的鼻子挺挺又有点翘,他的嘴角抿的紧紧却带着笑。
他的汗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赵小明在两秒钟内迅速恢复常态,打开讲义夹,知道自己一定语无伦次,索性摆酷,
指指他,再指指纸。
“是我,我就是周天。”他咧开嘴一笑, “你是赵小明吧?”
“齿如编贝”!打小看书就知道这词儿, 赵小明今天头一遭看到了活标本。
周天指指讲义夹,“反了。”笑容更灿烂 了。
赵小明一看,可不是,反了。忙收住念头 :咱小明可不是好色之徒。镇定下来,“呵呵,是,你叫我小明吧。我进来时咋没见你啊 ?”
“我们班机提前到了,我怕你接不到,就站到门口来等。”
“哎呀,你真是的,里面凉凉的不好,非要到外面来受罪。害得我好找。来,我帮你推行李,咱们走。”
“你不是说你开车来的吗?”
“废话!”赵小明话到嘴边,看着周天可爱的脸和疲累的表情,硬生生把两个字咽了下去。
“是啊,车在停车坪,我们要走过去。”
赵小明推着行李车,周天背起双肩包,侧过脸在印有佐丹奴标志的汗衫上搽了一下汗水。
赵小明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有过这样一件汗衫,只是颜色不同,他的是粉蓝色,自己的是大红的。国内流行这牌子,还有的上面印个癞蛤蟆,恶心的很。但是小明的和周天现在穿的都只有商标没有蛤蟆。这叫有区别的有选择的跟随潮流。从这一点上赵小明发现了自己和周天的第一个共同点。
上了车,赵小明发动车子,把冷气开到最足,沿着原路飞驰,向N大学进发。一路上,周天颇为拘谨,可能是新来乍到,赵小明则克制着保持一般的亲善。看到一条大鱼,笨的渔夫是急猴猴撒网,最后鱼死网破,聪明的渔夫呢,放长线啊,欲擒故纵。赵小明的决定是做一个比较聪明的渔夫。他和周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周天则是有问就答,不问不答。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周天好像有些累了,从车窗向外静静地看着高速公路的两边,赵小明正盘算着下一个问题该问年龄呢还是问家里兄弟姐妹几个才又不过份热烙又不生分,一时间落了闲,车子里除了唰唰的冷气声,只有王菲在又似念经又似深情地唱着:
“不知为什么,心安理得,天晓得,既然说,你快乐,于是我快乐,玫瑰都开了,你还想怎么呢……”
二
阿嚏——!
周天打了一个喷嚏。赵小明这才意识到冷气还在最强档,忙减了一半。
“God bless U。”
“你说什么?”周天转过脸。
“这是洋话,你听不懂的。”赵小明歪着嘴一乐。
“你是赵老太爷的本家吧。”周天斜着眼,轻轻地说。两人不禁大笑起来。彼此之间多了一些默契以后,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一搭一档开始说起笑话。
“你是哪里人啊,周天?”
“西安的。”
“西安的?”赵小明明知故问,“倒要请教一下西安话。你们西安人管“水饺”叫啥?”
“水饺啊,就是水饺罗。”
“我是指你们西安话怎么发音来着?”
周天开始吃吃吃地笑,“怎么,你想来一碗啊?(一晚)”
赵小明咬着嘴唇屏住笑,“我啊,只要馍馍(摸摸)就好了,水饺(睡觉)太贵了。”
“好啊,10块钱摸一摸,”周天哈哈哈地笑,前仰后合。“谁告诉你这个笑话的?”
“呵呵。你说你是西安人,不知不觉就想到这个笑话。哎,西安人真管水饺叫睡觉啊?”
“摁,”周天还在笑个不停。“可惜你和我说这个笑话占不了什么便宜,以后留着给女生讲吧。”
赵小明的第一发炮弹,就这么给挡回来了。想要贫嘴再说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占不了便宜?”
想起自己是个聪明的渔夫,来日方长。周天啊周天,你要真不是,我赵小明服你,你要是个小狐狸,嘿嘿,再狡猾我赵小明也要……哼哼,看谁笑到最后。
这一笑把周天刚才的疲惫全驱走了。赵小明手把着方向盘,眼睛不时地斜一眼过去。坐在右座的周天,穿着一条宽宽松松米色的长裤,纤长的指头象夏日里一朵洁白的百合,清香绽放。真想挪一只手过去攥住,又不敢。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赵小明仿佛回到了那十七八岁的年纪,想着,如果在当年那样的年纪遇见他,自己一定是个愚蠢的渔夫。如果当年的鱼也十七八岁的,说不定也就上钩了棗一对年少,两小无猜,然而谁又能说将来呢?渔夫和鱼就这样的错过了各自的轻狂年少,渔夫变得聪明了,鱼也狡猾了,那么现在该是庆幸还是失望?然而这棋逢对手的一天终于要来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赵小明神游于他的寓言故事之间,8号出口一闪而过。该死!只好从9号出去再折回来了。这样也好,他转念一想,多一分钟是一分钟。“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呢?”赵小明从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感情上,对于那些脉脉含情的女孩子们,他是无比吝啬的。对于那些默默无情的丑(臭)男人,他同样的无比吝啬。对于“馍馍”有请的周天,小明我“把青春赌明天”,甘愿付出一把!
车子开出高速,走上Local。从车窗向外看,不再是高速两边无聊的景物,道路狭窄起来,路两边绿树成荫,一座座小木版房子掩映绿树和花丛中间,温馨又漂亮,象是小时候在童话书里看到一样,又象是用积木搭成一般。周天不禁看的有些眼直。“这里真漂亮,”他喃喃自语,又象是问赵小明,“我们学校也是这样的吗?”
“新泽西就是这样的啦。美国越是乡下越漂亮,有钱人都住在乡下。”赵小明说。
“摁,我有个同学在芝加哥,他说他们学校周围住好多黑人,治安不好,又脏又乱。”
周天说,“那你也是有钱人罗?”
“我是学生,穷死了,哪里来的钱?”
“哦,穷死还买这么好的车。我同学来了两年,才买了一辆破车,他说大夏天空调都不能开,车子开起来声音象拖拉机。”
“我那是傍女大款傍来的,正当劳动所得。你刚来,先养好身子,回头我也给你介绍一个,不收你介绍费。”
“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