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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仍一语不发。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我走了!”我毅然推门而去。天已黑了,下起了小雪,我匆匆走向胡同口,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母亲就在后面。我停住了回头一看,昏暗的路灯光映照着小雪,母亲呆呆地站在路中,没有一个行人,我只要再多看一秒我就会扑过去抱住她痛哭,可我这个无耻的忘恩负义之徒竟然转身大步走出了四条。我心里已在盘算着怎么收拾我三姨。
年三十夜照例吃饺子,我的到来使三姨父和三姨兴奋莫名。酒过三巡吃上饺子,三姨父满脸笑容地开口了:“宝昌,你这次回来,是还想跟着你妈过呢?还是投奔我这儿来呢,还是有什么打算?”
我再次问及我亲生母亲的下落,回答依旧:下落不明。我沉不住气了。
“姨父,我当年是八十块钱卖到沙城吧?”
“是啊,沙城火车站站长吴家。你三姨当时就骂你妈,太狠心了,怎么卖儿子呢?是我借了钱把你赎回来的。”
“转手又卖给了郭家?”
“那不是你妈非要你吗,这才送过去。”
“送去?卖了多少钱?”
三姨父低着头扒拉着盘子里的饺子不说话了。
我狠狠地说:“卖了二百,您赚了一百二!”
姨父的脸涨得通红,我起身告辞,还拿了一饭盒饺子,准备给那些牛棚里不能回家的难友吃。走到门口,姨父突然叫住我说:“宝昌!你今天来,我本来挺高兴,可你刚才说了些子话,我是很不爱听!”
“姨父!我今天来没想说您爱听的话!”我转身走了。直到姨父去世没再去过高家。只通过几次信,仍是问我亲生母亲的下落。
第九节
《大宅门》
节选——
大兰:“要不是我把你赎回来,你也不知道流落到哪儿去了。”
天意:“你是八十块钱把我赎回来的吗?”
大兰:“是啊,借的钱啊,穷啊,你妈心太狠了,穷也不能卖孩子呀!”
天意:“你两百块又把我卖给李家?”
大兰:“那是你这个妈非要你呀!”
天意:“你从中赚了一百二十块现大洋,是吗?”
大兰没想到天意这小子会如此混不论,立即呆住了。
大兰:“啊……我不愿意听你这些混话。”
天意:“人贩子!……二姨,帮我找到我们家的人,只要找到了我再给您一百二十块!”
大兰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天意转身走了,大兰惊魂未定地望着。
一九六九年三月,我到了张家口四六一九部队干校,扎营在腰占堡。前边我已说过在部队干校那段日子里,我和亲生母亲、亲哥联系上了。
我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家伙,一下干校,我以为找到了贫农的亲生母亲自己就是革命群众了,再也没有了劳改的矜持,说话、行动逐渐嚣张起来,终于在抓“五·一六”的运动中,我又被当做杀鸡给猴看的鸡被抓上了审判台,每天撅着屁股挨批斗。原来我不是什么“没事儿了”,是“戴帽儿”下放,继续接受监督改造。我的女友也被逼在批斗会上揭发批判我,使我丢尽了人,那侮辱远远超过我在农场劳改所受的委屈。
一个多月,度日如年。我从来没有这样颓败过,前途一片渺茫,我注定要当一辈子“老运动员”、“反面教材”、“死老虎”、“活靶子”!这时竟然有一位少年时代的朋友来看我,令我异常感动。人在危难之时啊!而且他告诉我,在北京他去看了我母亲,她因为想我,哭得双目已近失明,我从心底里震惊了。
由于我的女友也深深受到了伤害,她请了探亲假,决定离开连队回去散散心,临行前问我有何事要办?我悄悄地说,路过北京请去看看我的母亲,我写了信并装了四十元钱,不料女友在火车上被偷,连信带钱全丢了。她只记得草厂四条,便一路找去。进了四条却不知门牌号,便问路边一位扫街的老大妈:“郭榕住在哪儿?”老大妈警惕地问她是谁?她说是郭榕儿子的女朋友,老大妈说跟我来吧。两人一起来到下四条的简易房,开了最里面的门。我女友不知所措,老大妈说:“我就是郭榕。”我女友半晌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天下有这样的巧事吗?我母亲说,她扫街不属于劳改性质,是街道照顾每月给六元钱生活费,这笔钱也是从查抄我母亲的财产中扣除。女友提及我,我母亲说不认识,早就断了关系了,也不想再来往。我女友只有悻悻地走了。
我从女友信中知道了这一切,便叫她探亲完毕返程时到北京再去看我母亲。我料定,我女友一走,我母亲肯定会后悔的。再次见面,我母亲的热情叫我女友受宠若惊。我母亲的眼睛确是不行了,我女友带她去医院看了几次,大概是心绪好了,眼疾得到了控制。女友回连队时还带了一大饭盒土豆沙拉,我母亲做给我的,那真是天上美味,可我吃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生活是不是太残酷了点儿!
第十节
我按捺不住了,冒着挨批斗的危险去连部请探亲假,理由是要回老家看我的亲生母亲,连部居然批准了。
我又回到了北京,这一下又是三年。一进家门,我看到床上摆了一个小炕桌,上铺红纸,摆着四干四鲜八个小果盘,这是我母亲所能表示的最隆重的欢迎仪式了。一进门我与母亲抱在一起,母亲的头抵在我的肩上,轻轻地说:“不许哭,不许哭,我的眼睛不行,不能哭……”我用力咬着舌头,不使眼泪掉下来。我在家里呆了两天,其乐融融,娘儿俩不提过去,不说未来,我一味地讲笑话哄我母亲高兴。
第三天我不得不告诉我母亲,我必须回老家见我的亲生母,因为我向连里请假就是为了探亲生的妈。我完全没想到这一举动所带来的恶果,我很蠢!我以为母亲会理解我这一举动,完全不!我母亲的真正悲剧实际上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她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两眼发直。
第二天一早我便踏上了回乡探母之路。在火车上我思绪万千,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我的亲生母亲。我很好奇,想知道亲生母亲什么样儿,我非常恨她,怎么可以把亲生女儿卖进窑子呢?生活再难再苦,这种缺德事是不能做的!虎毒不食子,这不是连畜牲都不如吗?我哥绝对是高智商的农民,他摸透了我的心思,有意安排我在外面一位朋友家里住。村子里轰动了,奔走相告说李家那小子在北京发了大财回老家找他亲妈来了。我妈初时兴奋,继而发现了我无比的冷落。
在家呆了五天,我几乎无法与亲母对话。她哭,她诉苦,我都无动于衷。她甚至说要跟我走,我说不可能!我不可能和你生活在一起!这就是我与亲生母亲的惟一一次相会。
我回到北京,第二天在院子里刷牙,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母亲一人在屋里狠狠地自言自语道:“狼!养了一只狼!狼是养不熟的!”我知道坏了,我的家乡之行深深伤害了我的养母。我做梦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我想对我母亲解释我对生母并没什么感情,甚至恨她;我想告诉她我回家乡看生母只是出于好奇,我想告诉……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说不出口。我知道母亲的养育之恩我终生难以报答。我自幼便有严重的“恋母情结”,直到十四岁,每晚还要母亲哄我睡觉。我睡熟之后,母亲才悄悄离去,每夜三点钟她都要到我屋里给我盖一次被子、关好窗户。
高中二年级我留了一级,我喝得大醉嚎啕大哭,她说:“留了级心里不好受是吗?你还小,再上一年怕什么!”从小到大她不曾骂过我一句,打过我一下,十四岁她教我喝酒,十六岁教我抽烟,她说,是爷,就得抽烟,就得喝酒,否则无法应付家庭内外的社交活动。她教我买东西、下馆子,她说不会花钱的人就不懂挣钱,她用一种极特殊的方式培养教育了我,使我终生受用不尽!我犯了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
第十一节
一九七三年我娶妻生子,分配到南宁广西电影制片厂,老太太有了孙子,家庭关系有了缓和。老太太疼孙子,将孩子留在北京一个人带。疼得过分了,数九寒天每天夜里三点去春明食品店排队买面包。惯得我儿子除了高级面包什么都不吃。老太太累垮了,孩子八个月我不得不领回南宁抚养。到两岁半,老太太想孙子,竟然千里迢迢来到南宁,显然老太太对我已不大感兴趣,进门抱起孙子第一句话就是:“孙子!我想你!就想你一个!”我知道老太太依然记恨我,可我这个混蛋依然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没多久,风闻要落实政策了,老太太风风火火离开南宁返京。北京确实正在落实政策,归还查抄的财产。我母亲满怀希望地要重建新的家庭,可一个巨大的阴谋在等待着她……两年的时间她一无所获,终于一病不起。
一九七八年元旦,我接到朋友急电:母病危,速归!我当即借钱买了火车票,当我登程北上时,母亲竟已仙逝,守在她床前送终的竟是我三姨!我问三姨我母亲临终前说了什么,三姨说她只有三个字:“无牵挂!”这分明是说给我听的,她不想我!可这三个字恰恰说明她想我,是恨到了极点的想我!我哭,哭到医生说你的两只眼睛要保不住了,我当初为什么不向母亲解释清楚这一切?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她临终前竟没有听到我的一句忏悔!
一九八0年我离婚后,妻带儿子出了国,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九八五年我亲生母亲也去世了,我哥哥甚至没有通知我。他知道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从小到大,我的所谓“家庭”经历过近十次的大变迁,却从来没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庭。
“家庭”究竟是什么?是一笔说不清的孽债,“家庭”于我如钝刀子割肉,疼死你,却不叫你死!
但愿人人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第二部分:书结·书劫·书节
事后大家谈活思想时,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想法一样:别人跪我才跪,别人不跪我也不跪。红卫兵们愤怒了,举起各种武器冲向第一个反“改造”分子,乱棍齐下,他跪下了。鲜血溅到第二个人身上,他也跪下了,于是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依次都跪了下去。
第一节 书结
我自幼嗜书如命,有浓浓的“恋书情结”,谓之“书结”。
说来也怪,我从小不喜欢看小人儿书。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在北平街头到处充斥着小人儿书摊,可交钱坐在书摊旁边看,也可以多交点钱,租回家去看。一个孩子租回书来,便会有一群孩子拥来,大家传阅,看得慢的孩子便经常被看得快的孩子催促、谩骂等。我只看过一次便不再看了。那些小人儿书,基本上是些武侠、怪诞、低俗和粗制滥造之作。自从我小学的老师侯远帆第一次把我带进新华书店,买了第一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以后,我的视线立即转向了大部头的文学作品。
我有了一个小小的书架,书架上逐渐出现了《暴风雨里诞生的》、《卓雅和舒拉的故事》、《古丽娅的道路》、《普通一兵》、《远方》、《青年近卫军》等等一系列前苏联的当代优秀作品,以及《白毛女》、《李有才板话》、《小二黑结婚》、《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