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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什么事情都有个有一天——…罗老师生日,叫几个玩得好的老师上他家吃饭,我也是其中一个。吃饭吃到一半时,大家因喝了点酒,就开起了玩笑。首先,几个人都承认罗夫人的菜做得好吃,不是恭维,而是真的做得好吃。比如炒肚片、爆炒腰花。还比如炒豆壳和凉拌海带等等。罗夫人十分谦虚,而罗老师却分外得意,因为几个人都在赞美他老婆。
你是怎么追上你老婆的?一个老师非常好奇地问罗老师。
哦,这个这个,嘿嘿嘿。罗老师笑笑。我也关心这个话题,马上抓住这个话题不放说:你要老实交代,你是下什么钩子钩到唐丽丽的。罗老师名叫罗平,而他妻子名叫唐丽丽。
罗平又嘿嘿嘿笑着。我也记不得了,主要是我胆子大,而别人胆子小。
哪个胆子小?我趁机问。追她的那些伢子。罗平说。我们都笑了。罗平又说:当时我们班上就有三个追求她的男同学,我是其中一个。体育系还有五六个,还有音乐系的一个年轻教师也追求她,给她写爱情信。
我们大笑。
罗平高兴了,又说:还有中南工大的一个学生也追求过她,给她写爱情信,信里还夹着爱情诗。那个人家里还是部队里的高级干部,父亲好像是军区后勤部长。
他越说越玄,但我相信。我说:我相信,我相信。
罗平的妻子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漂亮女人的身边拥有一打男人追求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很多男人都想占有漂亮女人,任何男人都以自己的妻子漂亮为荣。这是常识。罗平说的话,我相信。我问罗老师:那你是怎样追到唐丽丽的?
罗平的妻子唐丽丽是学游泳的,当然身材就很好。你看见过游泳运动员又肥又胖的吗?我没看见过。唐丽丽现在当然不游泳了,夏天里也难得游一次泳。她大学毕业后到县体校教书,后来又调进了县电视台做文体栏目的节目主持人。不久又被一个搞电视的导演看中了。那个导演三十多岁,有一点才,在省内有一些名气,拍了一部曾获得国家奖的电视剧,为此评了一级导演。一级导演来我们县城拍什么电视,在看本县的电视节目时一眼就看中了她。一级导演觉得她适合演他将执导的一部十集电视连续剧里的女配角。就找到了她,并吹嘘说可以把她捧红。后来那部电视连续剧里的女配角果然是她。但一级导演不是张艺谋,也不是陈凯歌,拍的那部片子很臭,没人看。虽然也在省电视台播了,但没人对唐丽丽有印象。这是说并不是所有的漂亮女人都会演戏,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导演都能导出好戏来。唐丽丽看了在荧光屏上哭哭笑笑的自己,深感自己不是演员的料子,所以就放弃了当女明星的梦想。唐丽丽现在仍在县电视台干,仍主持那档节目,拿比罗平多三倍的薪水一月。这让罗平觉得很有压力。好在罗平在艺术上有些追求,造诣也在一般人之上,书也读得好,且常常有些大作发表在报纸或美术刊物上,两人才算扯平。
罗平说:当年好多男人追求她,遇到她的冷脸就退却了。我没有。我第一次对她说我爱她时,是一天晚上,她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我拦住了她。我说我为她睡不着觉……
真有这事?一个同事抢着问,看着唐丽丽。
唐丽丽咧嘴一笑,说:我忘记了。罗平很得意,说:唐丽丽当时对我说:那你去看校医吧,说完就转身走了。我第二次向她表白时,她说她有男朋友了。我第三次约她时,她跟着我在湘江边上走了很长时间,这一次她同意了。所以我说,男人不要在女人面前气馁。
二十年前的老三,面对爱情却没有罗平的胆量,更没有罗平的自信。老三不像罗平,生性要自卑得多,这是他生于资本家家庭。老三的父亲在四九年前,在镇街上开了一家卖咸鱼和腊肉的店子,为此雇了两个店员。然而在划成分的五十年代初,由于资本家的名额多了,而在黄家镇能配得上这个称号的人却没几个,情急中就把其中一顶资本家的帽子安插在老三父亲头上。为此还做了不少工作,说大家都清楚他不是资本家,但称你是资本家总比说你是小商小贩要好听些儿,就这样定了吧。然而在“文化大革命”中,这顶帽子却很不好戴。解放初期这顶帽子并没什么重量,但在“文革”中这顶帽子却沉甸甸的,压得他一家人抬不起头来。我们读中学时,政治老师告诉我们,资本家靠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才成为了资本家。这就正应了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句老话。“文革”中,老三的父亲没少挨红卫兵的批斗,因为他竟敢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老三一家人的身份自然就比工人或干部家庭的子女低一个等级,这就养成了他自卑的性格。二十年前的那天傍晚,老三掷了五分的硬币后,便信心十足地走到大院门外等着孙妹子。他穿着灰色的假文工团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穿上了他哥哥的黑皮鞋,手上攥着两张电影票,心潮澎湃地在大院门外走过来又走过去,等着孙妹子迈出大院的木门。那是两扇很厚的木门,常常是开一扇关一扇。对于老三来说,春天就在里面,走进去就是了。但是他不敢走进去,他当然就错过了春天。
孙妹子走了出来,不是走出来会他,而是将去什么地方。那是六月份,天气不算太热。老三迎了上去,很激动,因为他面对的是他的热恋的姑娘。
喂,孙、孙、孙……他没有说出她的全名,便红着脸说:看电影去罢?我有两张电影票,是朝鲜电影《摘苹果的时候》。
孙妹子不屑地横他一眼,只是瞟他一眼,说道:你没病吧?
一句话就把老三的满腔热情堵住了,就好像黄继光挺胸堵敌人的机枪口一样堵住了。老三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她,满肚子甜言蜜语都被堵在喉咙里了,犹如机枪卡壳了似的。孙妹子见他瞪着她,忙转身走开了,走的时候脸上还笑了下。那也许是一种感到他模样好笑的笑容,也许是一种不屑于和他约会的笑容。老三愣愣地盯着孙妹子的背影,一脸羞红,好像自己被当众剥光了裤子。接着,他迅速逃离了那儿。从此他再也不敢走进大院半步了。
这就是老三的初恋。一个流产的初恋。
五
老三和周萍过了三年幸福生活。他们养下了一个儿子,儿子名叫旺旺。儿子出生后,老三的负担加重了,周萍仍没工作,而老三一下子得养活三口人,光靠那点工资是很难养活三口人的。八十年代中期,有一些工人由于在厂里怄了气,或者与厂领导关系闹僵了,率先离开了工厂。他们开始了自己办厂的生涯。老三所在的工厂就有两名工人由于在提级上受到厂领导刁难,与厂长吵了两架后就索性停薪留职,利用迎宾路小学的几间破房子办起了一家模具厂。老三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就去那家模具厂打工,常常要干到深更半夜。
八十年代中期,县城跳舞的风刮到了我们镇。于是镇上的年轻人就纷纷喜欢上了跳交谊舞。先是这家工厂、那家单位把会议室改成了舞厅,对本单位的职工开放。后来有几家舞厅索性对外营业,自然就出现了舞厅爆满的情况。跳舞的人成群结队。于是街上也相应有了几家舞厅,有两家舞厅还装修得很漂亮,走进去跳舞的年轻人自然就络绎不绝。
一些能跳几步慢三或伦巴的男女开始邀周萍跳舞了。他们觉得周萍应该学会跳舞,他们说跳舞很好玩,跟着旋律起伏真是愉快极了,一个下午一闪就过去了,一个晚上不晓得讯就过去了。不晓得讯是镇上的土话,也可以说讯都不晓得,两者都是表示很快的意思。周萍觉得每天的日子都很漫长,用我们的话说叫做“不得完”,就是不得它结束的意思。时间在她身上变慢了,对于一个无聊的人来说,时间会在她身上放慢速度。老三的一天都是不晓得讯就过去了,但周萍却不得一天完。周萍生了孩子后,身体迅速就得到了恢复,这是她为了保持体形不愿意奶孩子的缘故。她看见人家一对对地去跳舞,心里就痒痒的,好像别人得了路一样。得路也是我们镇上的土话,有占了便宜的意思。
有一天下午,周萍午睡醒来,懒懒地站在门口,见街上的两个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便问她们到哪里去,因为她心里痒痒的也想出去玩玩了。一个女人对她说:跳舞去,去吗?
我不晓得跳舞,周萍说。我教你跳就是了,又不是跳芭蕾。那女人回答她说。
周萍去了,也像她们一样打扮了一番,然后三个女人进了镇电影院的舞池。那两个女人一个叫黄妹子,一个叫刘妹子,很早就出来跳舞了,她们对跳舞情有独钟,因为她们热爱舞场的这种气氛,喜欢听圆号、小号和黑管吹奏舞曲,喜欢跟着慢三或快三舞曲翩翩起舞。她们觉得这是人间的一大享受,假如碰到一个男士会跳的话,那就更是人间的享受了。她们认识很多跳舞的男士,她们一走进去就有男士邀她们跳舞,很快又有男士走过来邀周萍跳舞。周萍不会跳,但那些男士极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教她跳,马上又带她跳,要她踩着节拍跳。周萍很快就学会了跳慢三,马上又学会了跳伦巴。周萍很兴奋,这个男士刚刚走开,另一个男士就跑上来邀她跳,她简直应接不暇。一个下午真是不晓得讯就过去了。第二天下午又是不晓得讯就过去了,第三天下午还是不晓得讯就过去了……
舞场里的女人跳舞都穿得很时髦很漂亮,周萍立即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落伍了。光裕里的那两个沉迷于舞场的女人,开始为她的衣着操起心来。她们给她设计时装,判断她穿什么式样的衣服好看,给她当参谋。于是周萍上裁缝店做了两套时髦衣服,穿在身上觉得自己靓丽多了。在她怀旺旺的时候,某些男人的目光离开了她,现在这些目光又回来了,盯着她看,又觉得她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了。
哪里去?我不准你去。老三见她晚上也要出去跳舞,就阻止她去。
我已经同黄妹子和刘妹子约好了。周萍对老三说。
跟哪个约好了都不能去,老三说,你要在屋里带崽。
黄妹子和刘妹子来邀她,被老三断然拒之门外。她不去,老三对两个女人说。你们去吧。他又回了句:你们以后不要来叫她了,招呼我发宝气就是的。
黄妹子吐了下舌头,表示不理解。刘妹子却说了句:鬼相样子。
周萍从屋里冲了出来,我要去,她说。老三大声吼叫:你敢去,你去了就莫回来了。
那天晚上周萍果然就没回来。她跳完舞,在街上缓缓走着,走到油义巷里敲开了母亲的房门。第二天一早,老三跑到油义巷岳母家去寻她,她睡在床上还没起床。
罗平于那天早晨起来,觉得自己手的握力很大,他试着用手握着椅子把,椅子把似乎都被他拧得叽叽响。罗平觉得老易这狗娘养的是太欠揍了。他觉得他该干一件鱼死网破的事情,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他想他今天要打这狗娘养的老易一顿,让他进医院去躺一个月,或者躺半年也行。他二十多年没打过架了。回想起来,他只是在小学打过架,而且吃亏的是他。那个跟他打架的同学是个留级生,一拳把他的左眼睛打出血了。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打过架了。在大学里时,他曾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