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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已无心为之。如果卢方所言属实,将离休交给宁王爷他做不到。
一片坦荡忠诚,最后败在私心下,只因不愿他出任何差池。
卢方挥动手中刀刃。“你空手应战要如何胜我?”他可不想胜之不武。
“徒手就能赢你。”
“那就别怪我。”怵言的轻视成功惹恼卢方,逼他先行出手,挥刀向他直冲。怵言扬掌,冲向他应战。
离休只能在原地焦灼不已。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那边已陷入激烈交战。
然而,才过片刻,只见怵言一招空手夺刃混以内力一使,竟将卢方的刀折成两段,同时顺势转动刀锋方向反刺进卢方左胸,深入心坎。
卢方单手扣住怵言的肩好一会儿,身子终于不甘心地滑下,倒地不起。
他万万没想到曾败在他手上的人其实武功不亚于他,那次交锋的得胜只是侥幸而非实力。以为得持续一阵子的刀光剑影结束得如此之快,快得让观战的离休不知该如何面对得胜走向他的人。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消减来人的怒气。
转身一步步朝离休走来的怵言停在他面前,神色复杂难解地凝视着动弹不得的离休半晌,解开穴道前撂了话:“今生今世别让我再见到你。”
这句话,是他俩最后的交谈。
或者该说,是怵言留下的惩处。
让愕然留在原地的人心痛,也心有不甘!
???数月后,长安城内两件命案惊动民间,震撼朝廷——一是德王爷半夜遭人暗杀,赤身裸体死于新买进门的侍妾床上。
一是宁王府深夜遭盗匪洗劫,而宁王似乎因为发现窃贼而惨遭灭口。
此二案由当今圣上钦派大臣明查暗访,但经过一个寒暑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最终还是成为两桩悬案,宁、德二府也因无人承继而没落,令人徒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感叹。
又过一个寒暑,这些事早为朝廷及百姓淡忘,在长安城内起而继之的是——美女如云,非王公子弟、天皇贵胄不得其门而入的“春阁坊”。
其主事者正是春阁坊当家花魁——姓离,单名休。
又据有幸入得其室、见得其貌的王公子弟对这离休姑娘相貌的形容,长安城内遂有形容她的诗歌在大街小巷中流传——春阁坊内有佳人,金钿云鬓面芙蓉;黛眉微挑风情俏,菱唇淡抿牡丹红……
辗转流传,春阁坊的名声也日渐广为人知。
北方入夏,仍然微凉,不见一丝闷热。如此节令,最适花草林木生长,是故山野幽林处处充满绿意生机。
野林里,一名男子独自跪坐在远离群林的一处空旷的树旁,动也不动,似是陷入沉思中无法自拔。
这名身穿白毡衣衫的男子,一头令人诧异的金发如羽扇般贴在挺直的背脊上,如金箔抽出的细丝般闪动着如阳的耀眼光晕。
他,正是契丹王与掳来的怛罗斯女子所生之子,姓夏侯单名焰。
细长白皙的十指,一回又一回抚过面前的石碑,始终不忍收手离去。
就这样持续许久,也不见他有起身的迹象。
直到另一名身穿暗黑棉布所制的衣衫的男子自林里走近他,听见身后足音时他才如梦初醒。“怵言吗?”
“殿下,时候不早,该回城里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怵言看了看天色。“黄昏。”
“黄昏吗?那是什么样的景色?”他看不见,只能听身边的人形容,然后在脑海中想象描绘。
但是四年前意外在山里相遇、最后成为他护卫的怵言,却不是个擅长用言语表达的人。因此——“殿下……”怵言严肃的脸露出为难神色,仿佛被迫做什么难事似的。
“呵呵!”夏侯焰光洁白晰的额头轻贴在冰冷的石碑上,遮去令人惊艳的绝丽容貌。“谢谢你。”
“殿下何出此言?”
“若没有你,我便不能常来找娘;你知道的,在营州城没有人愿意委屈自己跟随一个眼盲又受族人轻蔑的杂——”
“殿下!”怵言及时出口打断主子欲说出口的词汇。
“是我失言。”今日被太多烦心事困扰,让他变得自嘲,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唉。“怵言,我不想回城里,我不属于契丹一族。”
“但您的确是契丹王的儿子。”
“是吗?”夏侯焰在怵言搀扶下起身,抬起碧绿的眸子浅笑。“你看我长得像我父王吗?”怵言无语。
“我长得像娘,没有一处与父王相似,被怀疑是野种也怪不了他人。”
“您——”
扬掌挡住意料中的声音,夏侯焰笑言:“我无意自贬,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在说一项事实。”
“怵言以为,能自得其乐就不必在乎他人的蜚短流长。”
“没错,这一路我都是这么走来的,只是——”夏侯焰叹了口气,“只是我不想回王城,你也明白,与被囚禁在王城里相较,我宁可外放流落天涯。那儿像处牢笼,不单单困住一个毫无用处的瞎子,也曾困死一名流落异乡、有家归不得的怛罗斯女子。我不要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只想带着娘一起离开。”
我不希罕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夏侯焰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将身边护卫的思绪拉扯回将近五年前的记忆。
一张俊秀的面容忽而占据脑海,任凭他怎么甩就是甩不开回忆的纠缠。
五个春夏交替,为什么还忘不掉?
见不到人,印象中的容颜理当随时光飞逝淡忘,为什么反倒愈见清晰,就像昨天才见过一样?
为什么就是忘不掉?那张在听见他离去前最后一句话时的伤痛表情,日日夜夜浮现在脑海,不停啃噬他的神魂。
怎么亟欲挣脱,就怎么紧跟着不放,纠纠缠缠,已是五年光景流逝。
当年他仓皇逃离长安城,漫无目的的一直往北行,途中不时有查探跟踪他的人。料想应该是宁王府的人,直到某日出手捉来跟踪的人一问,才知道是他派来查探他的下落的,逼得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北上甩开身后密探,直到在营州城郊意外救下险些遭人强掳欺凌的夏侯焰,之后他便隐身在营州城成为夏侯焰的随身护卫。
担当护卫想图什么?
不为名、不为利,他只想有个栖身之所;不为人、不为财,只因为放心不下眼盲势弱的夏侯焰。
夏侯焰身为契丹皇子却不曾得到疼爱,更成为后宫争斗的牺牲品,这都跟……啧,又想起他。
能不能别再让他想起他?那张怅然欲泣的脸,他始终丢不开、抛不去。
能不能别再缠着他不放?
为什么要这般执着?他怵言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又是个男人,他紧追不舍是存心和世俗过不去吗?能不能放过他,别再逼他?
“怵言、怵言?”
喝!思绪猛地清醒,怵言低头,看见夏侯焰望向他的凝重,似是担忧。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失焦的绿眸解不开对惟一交心的人的忧心,虽然怵言总称自己是名护卫而叫他殿下,但对他夏侯焰来说,怵言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自己曾要他别理会主从之别,可是他执意拘礼,他也只能由着他去,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没事。”
“那就回去吧。”十指向前探索移步慢行,夏侯焰虽然眼盲,骨子里的傲气却不容他依赖任何人的搀扶。
怵言知他傲骨深藏,跟在身后暗暗注意夏侯焰,随时准备在意外时出手相助。“怵言。”
“殿下有何吩咐?”
“那日到东山一游遇见的人,你有没有看见他的脸?”提起那人,不知怎地便令他心中直打颤,但还是要问清楚。
东山是契丹族人的领地,可那日遇见的男人说的是汉语,又自称西门独傲。西门独傲?那人要他记住这个名字,本来他想忘,但愈是刻意,记得愈是清楚。那个人说他是怛罗斯人……
“怵言赶到时只剩殿下一人,所以不知道那人长得什么样。”
“是吗?”夏侯焰随口应了声,小步伐地走着。
正当默然无语的主仆俩沿山路直下,眼见契丹王城就在眼前时,不料——王城狼烟窜起,烽火又生。
再定睛一看,远处大黄旗旌上有红线绣成的“唐”字。
听见战鼓齐鸣的夏侯焰在旁问道:“战况如何?”
“殿下,唐军已经攻进王城。”此时,正是离开营州的好时机。“殿下,不如乘机离开——”
“回王城。”夏侯焰打断他的话,一反平日悬着要离开的念头。
“现下这情况,契丹族被灭是迟早的事。”
“正因为如此才要回去。”夏侯焰伸手向他。“王城里还有娘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我必须拿回来,不能落入别人手里。”
“是。容怵言冒犯。”将人打横抱起,怵言施展轻功飞跃,以极快的速度闪过大唐军旅潜进王城。
谁也没想到,这竟是改变两人命运的开端——???奉命离开校场回到镇远府,一路上,怵言心思百转千回,频频猜想西门独傲命人传话唤他回府的用意。
难道是公子出了什么事?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跟西门独傲有交集的地方。那日大唐肃杀军攻入契丹王城,带头的镇远将军西门独傲掳走他的主子,为了保住主子的性命,他不得不转投西门独傲麾下,位居校尉。
然而他还是他,忠于夏侯焰,凡事以他为主。
也不知道西门独傲脑子里在盘算什么,竟然容他有二心,甚至不在乎他时时因为公子的事直言责骂、甚至违抗他所下的命令。
这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西门独傲对主子做了什么,可是——也因为知道主子一身傲骨,要是得知他早知道这件事,恐怕再也不会让他留在身边,所以他故意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但是这样下去好吗?
西门独傲到底把公子看作什么?玩物?还是真心想要公子待在他身边?
真奇怪,将军闲在府里的时候身边总少不了女人,怎么现下全变了样?
想起不久前丁忠和其他府内巡卫交头接耳的话,对西门独傲如此的转变他不知道该说是喜还是忧。
他只能静观其变,一切还是以护卫公子为先。
但西门独傲对公子……同为男儿身的两人,难道西门独傲不知道这事若被人发现,他镇远将军的位子就会不保?
还是他压根儿不把镇远将军的名位放在眼里,为了公子,他可以丢掉这个让众人眼红的权势,不觉得可惜?
那么,这种种是否意味着西门独傲对公子动了情?就像他对离休……猛然摇头甩开紊乱思绪,怵言的眉头深锁。
西门独傲做的事与他何干?怵言甩甩头,拒绝再想。
加快往镇远府的步伐,固执己见的心,绝然不肯承认自己揣测西门独傲种种作为后对他燃起的佩服,也不肯承认他对于不顾世俗目光、恣意妄为的西门独傲的羡慕,甚或是嫉妒。人生在世,各有取舍。
他怵言既然选择固守世俗礼规不放,也只能舍去心中所动,谁教他动情的对象是他。回到镇远府,跨过厅堂的门槛,不见西门独傲坐在主位,只见一名身穿玄黄衣裙的女子背对着门坐在右侧。
还说不近女色?他才刚对西门独傲改变看法,现下全被打散成碎片,再也不剩。“将军人呢?”他问负责守卫在厅堂外的步卒。
“将军在半刻钟前已离开厅堂。”
既然离开又为何传他到厅堂?正欲跨出厅堂的脚步立刻被坐在右侧胡床上的女子叫住。这柔细娇腻的声音是——猛地旋身,背对门的女子在此时站起,面对他。
“你……”
离休!
第八章
五年,足足五年的时间。
寻他、觅他,找到他、又让他逃开;前前后后,追赶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