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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道:“因为这里原就在群山包围之下。平时烟雾都终日不散,下雨天反而例外。”
独孤雁道:“在这里是不是已经安全?”
老丁又是那一句:“可以这样说。”说话间小舟并没有停,速度不变,周围也仍然烟雾弥漫,很难看得远。
独孤雁半眯着眼睛,一再左顾右盼,始终看不出什么来,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老人家,我实在有些佩服你了。”
老丁道:“我也有些佩服你。”
独孤雁道:“天涯亡命,有什么值得佩服的。”
老丁笑笑道:“若是换成我,就没有胆量将大理王国的储君刺杀刀下。”
独孤雁苦笑。老丁又问道:“在下手之前,你已经想到将会有什么结果的了?”
独孤雁点头。老丁又道:“你认为他们该死。”
“实在该死!”
“你却是罪不该死。”
“所以我逃命,否则,一定在家中等候他们的到来。”
老丁盯着他,半响才说道:“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独孤雁苦笑道:“现在我无论怎样看来都只像一个女人。”
老丁笑笑道:“这一点我也是很佩服你的。”
独孤雁道:“佩服我贪生怕死,不惜委屈求全。”老丁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一顿道:“我佩服你的不是这些。”
独孤雁道:“然则哪些?”
老丁道:“在此之前,你竟然可以半天不发一声。”
独孤雁道:“因为我虽然看起来很像一个女人,一开口。就变回男人了。那些大理武士看来已肯定我就在那附近一带,大举搜索。”
老丁道:“这一路之上,沿岸已经有四次奔来大理武士,盘问我们了。”
独孤雁道:“看来他们已动员了不少人。”
老丁道:“以我所知,单就是风入松率领去搜捕你的,就已有一千五百武士之多。”
独孤雁耸然动容.道:“真的这么多。”
老丁道:“附近一带多的是山林。只凭一千五百武士要搜遍这附近,仍然是大成问题。”他笑笑接道:“所以这一千五百武士,并不足为惧。”
独弧雁一怔,道:“哦?”
老丁道:“比起千万对眼睛,那的确不算得一回事。”
独弧雁不明白.征怔的望着老丁。老丁解释道:“段南山在追杀令之外,还颁下通辑令,重赏通风报信发现你的人。”
独孤雁叹息道:“你说的千万对眼睛,原来指这件事。”
老丁道:“重赏之下,你若不先易容改装,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很快就会有大理武士找去。”
独孤雁道:“这就是说,天下虽大,已无我藏身之所了。”
老丁道:“也未必。”
独孤雁道:“相信就只有一个万花谷。”
老丁笑笑,道:“未必。”
独孤雁苦笑道:“老人家的说话,我总是不明白。”
老丁道:“很快你就会明白的了。”
独孤雁只有苦笑。
老丁一面说一面手不停,操舟如故。
独孤雁实在佩服极了,他方待说什么,眼前的烟雾突然一开,一股冷风迎面扑来。
森寒的冷风,刀一样砭入肌骨。独孤雁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目光及处,脱口就一声惊呼。
这刹那之间,烟雾已完全不见,他又看见了水,晶莹碧绿的水,天反而看不见了。
小舟赫然已进入一个山洞之内。那个山洞异常的宽敞,例垂着无数石钟乳,在山洞两侧,每隔一丈就嵌着一盏长明石灯。灯光明亮。那些石钟乳映着灯光,晶莹苍翠,再与水光辉映,异瓦流转,七彩续纷,美丽之极。这简直已非人间境界。
独孤雁半生闯荡江湖,什么地方都去过,却就从未到过一个这样的地方。造化之奇,有时实在匪夷所思,难怪他脱口惊呼了出来。
钟乳洞中异常的静寂,小舟滑过,戛戛然有声。独孤雁一时只觉得眼花缭乱,不由自主又东张西望起来。这个钟乳洞看来也相当深,小舟转了几个弯,竟然还未到尽头。独孤雁回头望去,哪里还见有烟雾,却连方向也分辨不出了。
老丁即时问道:“你是否还分辨得出方向?”
独孤雁摇头。老丁接道:“这是一个天然迷宫,苦不是有熟人接应,进来之后,相信就只有在洞中团团打转。”
独孤雁道:“以我看来.周围都差不多,你老人家是如何辨别的,是不是那些长明灯……”
老丁摇头道:“你若是跟着那些长明灯前进,亦只有打转的份儿。”
独孤雁这时才留意到,那些长明灯触目皆是,根本就杂乱无章。他好奇地追问下去:“那是凭什么?”
老丁笑笑,道:“你若是有知道的必要,我一定告诉你的。”
独孤雁一怔,歉然道:“老人家恕我多口。”
老丁道:“换转我是你,初进这种地方,也一样会问问的。”
独孤雁叹了一口气,道:“有一件事我却是非问问不可。”
老丁替他说了出来,道:“这里到底什么地方?”独孤雁道:“不错。”
老丁道:“万花谷就在这之上。你说这该是什么地方?”
独孤雁惊讶的道:“什么,这上面就是万花谷的所在?”
老丁点头,道:“现在万花谷的外面,相信已经有不少大理武士来往搜索,风入松也许亦在其中,从陆路,你兄怕进不去了。”
独孤雁道:“风入松当然想不到在万花谷之下,有这样的一条路。”
老丁道:“这条路根本就很少用。”
独孤雁道:“看来,为了我,你家姑娘实在费了不少心思。”
老丁道:“这个还用说?”
说话间,突然传采汩汩琮琮的一阵琴声。由低而高,清脆悦耳。独孤雁更感诧异,不由又问道:“是谁在弹琴?”
老丁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句话说完,小舟已穿出钟乳,进入了一个小池。那个小池约莫有十来丈方圆,其上也是洞壁.吊满石钟乳,一滴滴的水珠正从那些石钟乳滴下,滴在池中汩琮作响。这也就是独孤雁所听到的琴声。
那些水珠滴过不停,仿佛就像在水池之上垂下了一道珠帘。独孤雁看在眼内,不禁叹为观止,失声道:“怎会有这样子的地方?”说话间,小舟已穿帘而过,泊在水池的彼岸。
旁边一道石级在石钟乳中穿过。
老丁即时道:“总算到家了。”
独孤雁道:“辛苦你老人家。”
老丁道:“你现在可以拿下脸上的那块人皮面具了。”
独孤雁反手将面具揭起来,也连随取下头上的那个发笠。此时,他才真的松过一口气。老丁道:“你给我拿着,至于衣服,这儿却要欠奉。”
这句话听来并没有什么,但在独孤雁耳中,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不寻常。那与他一直所听到的老丁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同,但他却又不知道不同在哪里,这念头一动,他不觉怔怔的望着老丁。老丁接道:“还有你的弯刀。都可以拿出来的了。”
再听到这句话。独孤雁总算听出不同在什么地方。那是老丁的语气。隐约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已不像是一般的说话,已简直就是命令。他奇怪的望了老丁一眼,仍然俯下身,将那块板揭起,拿出藏在舟底的那把锁链弯刀。
老丁连随道:“到石级上面等我。”
独孤雁点头拔起身子,掠上了石级,他忽然变得这样服从,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的目光终始停留在老丁身上,眼瞳中充满疑惑。老丁旋即将手中竹竿穿过舟头方洞,插进水里,那艘小舟也就停泊在那儿。他连随飞身掠上石级,落在独孤雁身旁。独孤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忽然道:“老人家,很奇怪——”
老丁接口道:“你是否忽然觉得与我似曾相识?”独孤雁道:“不错。”
老丁道:“是事实。”
独孤雁道:“我们到底在哪里见过面?”
老丁道:“万花谷。”
独孤雁摇头道:“我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老丁道:“因为我也是易容,你现在所见的并不是我本来的面目。”
独孤雁道:“有这需要?”
老丁道:“否则又何必多此一举?”
独孤雁叹息道:“我看不出。”
老丁道:“若是你这种外行人也看得出,最好的也是第八流的易容术而已。”
独孤雁道:“你这是第一流?”
老丁道:“第二流。”
独孤雁摇头苦笑。
老丁道:“因为我的本来面目并没有改易,而现在我这张脸并不能够保持多久。”
独孤雁道:“那么第一流的易容术又该是怎样?”老丁道:“整个人都变成了第二个人,甚至于肌肤。”
独孤雁摇头道:“我不明白。”
老丁道:“我会让你明白的。”
独孤雁忍不住再问道:“老人家到底是哪位?”老丁一笑,道:“你看。”
语声甫落,他整张脸庞突然蜘蛛网般裂开。独孤雁看在眼内,大吃一惊!
灯光明亮,钟乳苍翠,池水碧绿。老丁的面上也谈淡的蒙上了一层碧绿色,蜘珠网般裂开,看起来就更加诡异了。他那张蜘蛛般裂开的脸庞旋即簌簌的落下来。独孤雁只看得心惊肉跳,却又奇怪之极,一双眼再也移不开,盯稳了老丈。
——这到底是谁?
他心中这个念头不住的浮起来。老丁忽然又笑笑。
这笑容你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他笑着抬起右手,往头上一抹,那一头白发立时被他完全抹落。白发之下是头黑发,立时瀑布般泻下。乌黑的长发,就像是缎子一样,那么的光滑,那么的柔软。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梳子,轻梳在那头黑发上。这完全是女性化的动作。
独孤雁目定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再看,老丁双手的皮肤亦开始蛛网般裂开。
“琮”一声,他忽然将手中那把梳子抛进了水中。那把梳子在水中荡起的涟漪尚未消失,老丁双手已互揉,将那蛛网般正在裂开散落的皮肤完全揉落。一双白玉晶莹的素手出现在独孤雁的眼前。
老丁跟着缓缓转过了身子,双手在脸上轻揉。
独孤雁没有跟着转过去,他整个人都已怔住。也不过片刻,老丁就将身子转回来。
这片刻之间的变化之大,实在惊人!老丁转回来的时候,已不再是老丁,也竟然不再是一个男人。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女人。
一个天姿国色的女人!
美中不足的只是,她实在太冷,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简直就像是冰雪凝成了一样。一直到她笑,那冰雪才稍为溶解了一些!
独孤雁目不转睛,他那双眼睛,简直就像是已经凝结。在那刹那之间,他心中的惊讶,已不是任何语言所能够形容的,幸好他的心脏一向都很好,否则那刹那之间怕已经迸裂!他的心在跳,跳得很厉害,“卜卜”的作响。
那个女人也听到了,倏的“噗哧”笑了出来。这一笑,就像是春风解冻,她冰冷的眼瞳已变得春风一样轻柔,春光一样明媚。却只是片刻,又冷了下去。独孤雁看着她,面上的肌肉忽然颤动起来,整个身子也在颤抖,一声呻吟,倒退了好几步,挨在石级的石壁上,一双眼睛始终不离那个女人的脸庞,也居然到现在都未一眨。
他当然认识这个女人。亡命百十里投奔万花谷,他要找的也就是这个女人!
“慕容孤芳!”他终于叫出了那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