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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俞道丕完全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薛人杰和戈新元已经结成同盟,不但在此
次改革方案问题上联手,日后可能还有更多反控制他这个院长的地方呢。而且俞道
丕相信在薛戈联手行动中,薛人杰是主动方,戈新元属于投机行为。薛人杰不是早
就想当院长吗? 俞道丕没有正面回答薛人杰戈新元的提议,冷冷一笑道:“那这件
事就先放放再说吧。”
十一
公共汽车驶进站道时,戈新元习惯地往后退了几步,没有跨上这辆空调车,反
正只坐几站地,空调车两元,普通车一元,戈新元便选择普通车。自丈夫离去后,
戈新元很多时候都注意节省这种一两块的小钱,积少成多嘛。比如此时,她的大拎
包里还装着中午剩下的半盒米饭。学院每天向每位教师提供免费午餐,菜马马虎虎,
米饭倒是上好大米,戈新元吃不完,舍不得扔掉,带回家烧成稀饭,够自己和老母
亲对付一顿的了。没有人会想到戈新元一个人到中年的大学教师,至今过着二三十
年前家庭妇女般精打细算的日子。法语系教师学生向来以时尚洋派闻名全校,品咖
啡吃奶酪喝葡萄酒洒法国香水是法语系最常见的大众化爱好。然而这些东西都与戈
新元不沾边,她只想把自己的法语课上好,至于个人生活方面,就没有必要让别人
来欣赏。
戈新元把米饭煮成很烂的稀饭,拌人虾仁鸡蛋葱花,还淋上少许香麻油,这样
的稀饭母亲很爱吃,也有利于消化。母亲吃着稀饭,戈新元趁机替母亲按摩双腿,
常年卧床不起的母亲小腿肌肉已明显开始萎缩,细得像两根棍子。母亲吃完稀饭,
不停地吧嗒着嘴,一如品尝完山珍海味般的满足。碰到戈新元上课的日子,母亲只
能在晚上吃到热乎饭菜,中午以饼干加保暖杯里的开水对付。此时母亲想跟女儿聊
聊她白天看的那些电视连续剧,看到女儿一脸倦容,又把话咽了下去。
戈新元知道母亲如今的生活天地已经狭小到极点,除了看电视,再也感受不到
屋子外头的生活气息。戈新元对母亲说:“妈,我们学校很快就要评职称了,今年
我很有希望的。等升了正教授,工资津贴都要上一个档次,我给你请个钟点工来,
想吃什么就让钟点工做,也好有人陪你说说话。”
母亲叹了口气:“妈拖累你好几年了,还要什么钟点工。倒是你自己要上点心
思,总不好一个人过到老吧。将来艺艺那代人,不拿爷娘当佣人使就算孝顺的了,
哪里还会来照顾你。女人总要嫁了男人心里踏实,身边有个男人好有依靠呀。”戈
新元拦住母亲话头:“妈,我还没吃晚饭呢,我到厨房去吃噢。”
厨房里冷冰冰窄荡荡,戈新元给自己下了一碗速冻饺子。冰箱里还有女儿艺艺
吃剩的半块蛋糕,蛋糕发硬了,戈新元将它放在饺子汤里浸了一下,就这么糊乱打
发了自己肚子。从前丈夫在的时候,晚餐是一家人最快乐的时光,吃完饭还得同着
餐桌聊老半天,聊到眼皮合拢才收拾桌子太睡觉。现在戈新元晚上用餐时问不会超
过十分钟,周末女儿回来她才会在餐桌边多坐会儿。
戈新元不是没有考虑过母亲的提议,可她这样四十好儿的中年女人,上有生病
老母亲要服侍,下有上大学:女儿要供养,哪个男人肯一娶就娶进三个女人呢? 要
是换了四十多岁丧偶的男教师恐怕就不一样了.没准那些花季女学生都会争先恐后
向前冲。这年头不知怎么有点身份财力的男性知识分子越来越吃香,九州大学多少
中年男教授蹬了自己的黄脸婆娶女弟子,还是件挺荣耀的事情呢。戈新元好歹是个
知识女性,体面的大学教师,总不见得为了有个男人来分担生活重担,就把自己贱
送出去吧。
一年一度的职称评审工作开始了。薛人杰算是个仗义男人,打算使劲帮戈新元
一把,他见不得一个女人活得太累。外语学院本年度只获得一个正教授名额,除了
戈新元,日语系一位年轻副教授也颇具竞争实力。凑巧的是薛人杰搞到一个去日本
进修半年的机会,一切费用由日方承担。薛人杰就把这个机会让给那位年轻副教授,
又做了些工作,副教授一口答应今年退出正教授评审竞争。反正还年轻,早一年晚
一年晋升无所谓,去日本进修的机会倒不想错过。这样一来戈新元没了竞争者,变
成等额评审,只要评委会通过,这个正教授名额非她莫属。
薛人杰利用一切他认为合适的机会,分别向评委会成员打招呼,替戈新元拉票。
评委们也不觉得意外,戈新元现今是外语学院副院长了,薛人杰替她拉票很正常,
正说明这个班子的团结,反过来倒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薛人杰本身是评委会成员,
他估计通过这番做工作,戈新元得票超过半数应不成问题。为保险起见,投票前一
天,薛人杰见到俞道丕,想为戈新元再落实一下他认为很可靠的一票,说:“俞老
师,这次戈老师申报正高职称,我们总要努力一把吧。一个女同志,家庭负担又这
么重,还能有这点学术成果真是不容易。”俞道丕没答腔,只是朝薛人杰笑笑.这
种事情本来只能点到为止,薛人杰将俞道丕的笑脸理解成默认赞同。
俞道丕没想到薛人杰这么快就与戈新元结成了钢铁同盟,在中国高校里还有什
么比评职称更重要更敏感的事情。薛人杰肯替戈新元出面说这种话,可见两人关系
之密切,至少已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易。俞道丕想,你薛人杰仗着洋博士正教
授招牌,差点儿抢了我的院长位子,现在若是让戈新元也评上正教授,你们两个正
教授联手跟我作对的话,我还有什么手段来揿平你们呢。眼下戈新元看到俞道丕总
是一脸谦恭,无非因为俞道丕还是职称评审委员会成员,掐着她穴位呢。俞道丕庆
幸薛人杰向他露出了底牌,薛人杰大概以为俞道不跟他想得一样,总要帮自己班子
成员的忙。
评委会无记名投票的结果让薛人杰傻了眼,十一位评委中有五人投了赞成票,
五张反对票,一人弃权,也就是说戈新元最终得票末超过半数,外语学院这个宝贵
的正教授名额被白白放弃掉了。
薛人杰打过招呼的那几个评委事后都表示自己投了赞成票,投反埘票的估计是
来n 其他院系不知戈新元为何人的评委,到底戈新元的学术成果小算太多。据说有
些评委专投女教师的反对票,在他们看来女人通常会在这种时候不择手段,甚至出
卖自己最原始的资源。可是薛人杰万万想小到,那张弃权票正是外语学院院长俞道
不投给戈新元的。俞道丕不想让戈新元太过顺利晋升正教授,投反对票吧良心上又
过不去,于是选择了弃权票偏偏这张弃权票致使戈新元无法超过半数,天意明。
薛人杰在投票后好些日子都不敢正眼去瞧戈新元的脸,好像他欠了戈新元一笔
良心债。、而戈新元则后悔自己只开口求薛人杰帮忙,没有很郑重其事地去求俞道
丕,这绝对是个错误。薛人杰在评委会中的影响力还是有限的,不能跟俞道不相比。
若让戈新元此时的想象力再扩展无数倍,也不会想到恰恰是俞道丕的弃权票注定了
她的命运,她事先即使求了这位大评委也不会起作用的。
每隔两三个星期,戈新元都会去校医务室为母亲配药,母亲从未参加过工作,
不能亭受医保,戈新元就用自己的医保卡为母亲配些常用药。戈新元身体尚属健康,
医保卡里的钱大多奉献给了母亲。有些处方药外面药房里得凭医生处方才能购买,
而校医务室大夫都是脸熟的,明知不是教职工本人所需之药,也眼开眼闭给开处方。
戈新元刚把医保卡塞进挂号窗口,聂惠萍的笑脸就贴在窗口玻璃上:“哟,戈
老师,哪儿不舒服吗? ”
戈新元认出这位挂号护十是俞道丕院长夫人,也赶紧回以笑脸:“噢,聂医生,
我自己配点药。”聂惠萍喜欢听人叫她聂医生,在这个挤满知识分子的大学校园里,
医生才可与老师的称呼相匹配。
聂惠萍替戈新元挂了号,再次将笑脸贴上玻璃:“戈老师,配完药请到我这里
来一下,有话对你讲。”
聂惠萍做了个手势指指挂号间的门,意思让戈新元待会进里丽去说话。
戈新元其实与聂惠萍并不太熟悉,呵现在她知道聂惠萍与俞道丕这层关系,戈
新元就是装也得装出同她十分相熟。戈新元配完药走进挂号间,聂惠萍请另一名护
士顶替她坐到挂号窗口前,自己拉着戈新元来到里间。聂惠萍一脸神秘:“戈老师
呀,我和老俞早就想关心一下你的事情,可是你看老俞整天那么忙,又是男人,不
太方便张口,所以才让我来找你的。”
戈新元明白聂惠萍的下文了,她本想一口谢绝。
她此时真没有心思听聂惠萍说下去,这本来就不是件容易事,尤其像戈新元这
种条件的中年女人。聂惠萍见戈新元不出声,以为她有兴趣听下去’神情顿时兴奋
起来。“这人原是我们九州大学经济系的,六十一岁,刚退休,现在上海一所大专
学校里兼职,蛮赚得动钞票的。他妻子去世十年了,一个儿子定居美国,家里人口
清爽简单,配你戈老师再合适不过的。”
戈新元听说那男人比自己大十五六岁,心里不免有点委屈,町她知道要是与她
年龄相仿的丧偶男人有这等条件,娶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都不是件难事。戈新元淡
淡一笑:“聂医生,谢谢你和俞老师,我最近实在没空,我母亲躺在床上还等我回
去照顾呢。”
聂惠萍打断戈新元的话:“戈老师,你再忙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女人老得飞快,
错过机会后悔来不及。等我约好对方就给你打电话吧,都在一个小区里住着,费不
掉你多少时间的。”戈新元无奈应承下来,她不是正想靠拢俞道丕吗? 怎好不给聂
惠萍面子呢? 几天后戈新元刚吃完晚饭,聂惠萍的电话就跟来了,请戈新元去一趟
她家。这个住宅小区不算太大,从戈新元家去聂惠萍那儿,不过走四五分钟。戈新
元放下电话,出于礼貌考虑换了件衣裳,对着镜子梳了梳头,拔掉头顶处两根醒目
的白发,在脖子卜系条新买的彩色丝巾,这才觉得差不多了。她看到母亲用欣慰的
同光看着她做这一切,心里突然有种即使为了母亲她也应该尽早把自己推销出去的
愿望。
聂惠萍很热情地等候在自家门口迎接戈新元,进屋后俞道丕亲自为戈新元倒了
杯茶,说:“好龙井,尝尝味道。”同时顺手将一盒巧克力放在戈新元面前。戈新
元多少年没消受过男人的殷勤,脸涨得通红,她没想到在院长办公室里成天板着脸
难露笑容的俞院长,居然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居家男人。
聂惠萍大概也很少看到丈夫为这种琐碎小事动手,心里感觉怪怪的,便指指里
面书房:“去,把牛老师请出来呀,戈老师来了,他躲在里面干什么? ”
俞道丕接夫人指令进书房去了,其实他今天之所以在替戈新元介绍对象这件事
情上很起劲,是因为在评职称时他投了弃权票,客观上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