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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雨声小一点了。黑云带着雷电慢慢往远处滚。远处的山尖上,忽然在灰云边上露出一缕儿阳光,把椰树照得绿玻璃似的。
张秃子听着雷声小了,叹了一口气。忽然由山下跑来一个猴儿兵,跑得满头是汗,喝喝带喘。见了张秃子,张了几次嘴,才说出话来:
“大,大,大王!不好了!东山的兵们一打雷全吓傻了,叫狼兵把他们生擒活捉全拿去了!”
“你怎么能跑回来呢?”张秃子问。
“我吓晕了,倒在地上,狼兵以为我死了,所以没拿去!”张秃子回头喊:“三营马兵赶快到东山,救回他们!快!”
三个营长上了马,带着队伍往西去了。一边走一边说:“西边比较的平安一些!”
又跑来个猴兵,也跑得惊鸡似的,跪在猴王面前:“报告!
北边的军队全投了狼王,带着狼兵快杀到王宫了!”
张秃子的颜色转了,低声的问小坡,“咱们也跑吧?”“非打一回不可!”小坡很坚决的说。
说话之间,又跑来一个小猴,说:“大王,不好了!狼兵已打进王宫!那个嗗拉巴唧原来是狼王变的,他已经把大王的香蕉全吃净了!”
张秃子吓得手足失措,正想不起主意来,只见西南北三路,猴兵全败下来,有的往树上逃命,有的往绿棵子乱藏,有的坐在石头上遮着脸等死,只有南路的兵还好一些,且战且走,没完全溃散。
小坡由猴兵手里抢过一条木棍,对张秃子说:“走啊,帮助南路的兵去啊!”
张秃子上了战马,带着卫队和一些马兵,随着小坡往南杀。一会儿就和他们自己的兵合在一块,小坡手抡木棍,冲上前去,众猴兵齐声呐喊,跟着往前杀。狼兵是一声不出,死往上攻。小坡的木棒东抡西打,口邦,口邦,口邦!在狼头上乱敲。狼们一点不怕,钩钩着眼睛,张着大嘴,往前叼猴儿的腿。
猴兵退了三次,进了三次,双方谁也不肯放松一步。
小坡正打得高兴,忽然背后大乱,回头一看,可了不得啦!北方的狼也攻上来,把他们夹在中间,跟着,东西两面的狼兵也上来了,把猴兵团团围住,没法逃生。小坡闭上眼睛,双手抡木棍,只听见口邦,口邦,口邦,口邦乱响,不知到底打着谁了。张秃子也真急了,把王冠也扔了,一手拿着一枝木棍乱抡。抡了一会儿,哼!跨下的山羊被狼叼了去;幸而跳得快,还没倒在地上。小坡呢,抡着抡着,手中的木棍碎了!睁眼一看,四面全是狼,全红着眼睛向他奔。小坡也有点心慌了,东遮西挡的不叫狼咬着。“张秃子!咱们怎么办呢?!”张秃子还抡着木棍,喊:“换片子啦!”
这样一喊,忽然狼也没有了,山也没有了,树也没有了,张秃子也不是猴儿了,依然是张秃子。
远远的嗗拉巴唧一瘸一拐的来了。
十六 求救
小坡和张秃子坐在地上,张着嘴喘气,谁也说不出话来。嗗拉巴唧跑过来,坐下,一声不发;只由张秃子脸上把眼镜摘下来,他自己戴上。三人这样坐了好久,每人出了几身透汗,张秃子说了:
“嗗拉巴唧!你还算个好人?好好的款待你,你反倒变成狼王,抢我的王宫!”
嗗拉巴唧的眼珠转得很快,带出很惊讶的样儿,说:“我什么时候变狼来着?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变狼?就是我爱变着玩吧,什么不可以变,单单的变狼?嗐!”
“大概是狼王变成嗗拉巴唧,诈进了王宫,嗗拉巴唧并不知道。”小坡给他们调解:现在咱们已经换了片子,就不用再提那些事了!”
张秃子慢慢的站起来,瞪了嗗拉巴唧一眼,说:“小坡,再见吧!我还是回狼山去!”
“你?一个人去打狼?”
“非报仇不可!非夺回王宫不可!”张秃子晃着秃脑袋,似乎有作王的瘾头儿。
“你打得过他们吗?”小坡还没有忘记狼兵的厉害。“我自有办法!我也会变成嗗拉巴唧,去和狼王交朋友,乘冷不防咬下他一个耳朵来!”
小坡虽然以为张秃子的计划不甚光明正大,可是很佩服他有这样的胆量。
嗗拉巴唧委委屈屈的叨唠:“你也嗗拉巴唧,他也嗗拉巴唧,谁也不来帮助帮助嗗拉巴唧!”他捶了胸口两下,捶出许多怨气。
小坡看他怪可怜的,赶紧说:“我帮助你,嗗拉巴唧!不要发愁啊,愁病了又得吃药了,多么苦哇!”
嗗拉巴唧听了这片好话,更觉得委屈了,落下好多大颗的眼泪来,摘下草帽来接着,省得落在衣服上。
小坡看他哭了,自己也好似有点难过,也红了眼圈。“再见,小坡!”张秃子挺着胸脯儿就走,也没招呼嗗拉巴唧一声儿。
“我说,张秃子,咱们学校里见啦!”小坡说。“不用再提学校!作了猴王还上学?”
“先生要问你呢?要给你记过呢?”
“给我记过?带些猴兵把学校拆了!”
“你敢!”小坡也立起来。
“你看我敢不敢!”张秃子一边说一边走。
“好啦,等着你的!看先生不拿教鞭抽你一顿好的才怪!”
“不怕!不怕!”张秃子回头向小坡吐了吐舌头。“爱怕不怕!破秃子,坏秃子,猴秃子!”小坡希望张秃子回来,和他打一场儿:可是张秃子一直走下去,好象很有打胜狼王的把握。
小坡看张秃子走远啦,问嗗拉巴唧:“你刚才上那儿了?叫我各处找你!”
“我上那儿了?你上那儿啦?我问你!”嗗拉巴唧撅着乖乖说。
“我上狼山找你去啦!”
“我上虎山找钩钩去啦!”
“找着了她没有呢?”
“找着她,我正在这儿干什么,糊涂!”
“老虎把她留下了?”小坡忍着气问。
“钩钩自己不愿意回来!”嗗拉巴唧把草帽一歪,倒出一汪儿眼泪,然后又接好,新落比花生米还大的泪珠儿。“这么说,不是老虎的错儿了?”
“那还能是钩钩的错儿吗?”
小坡有点发糊涂,没说什么,看着自己的手。两手,因和狼们打了半天,很不干净,拿起草帽用眼泪洗了洗。嗗拉巴唧的眼泪很滑溜,好象加了香胰子似的,洗完了,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剔着指甲,叨唠:“到底是谁的错儿呢?我的?你的?他的?我们的?你们的?他们的?张秃子的?南星的?三多家里糟老头子的?”
“正是他!”嗗拉巴唧忽然站起来说:“要不是他给老虎出主意,老虎那能留住钩钩?”
“你刚才不是说,钩钩自己不愿意回来吗?”小坡问。“你要是这么来回绕圈儿问我,我可要疯了!”嗗拉巴唧急扯白脸的说。
“你要是这么绕着圈儿回答我,我可也要疯了!”小坡笑着说:“我要是疯了,要变成一钉点的一个小蚊子,专叮你的鼻子尖,看你怎么办!”
“不要变吧,我好好告诉你!”嗗拉巴唧似乎很怕蚊子,赶紧用手遮住鼻子说:“钩钩自从到虎山上,就想回来找我,老虎也有意把她送回来。可是那个糟老头子给老虎出了主意,叫他留住钩钩,给山上的小老虎们作衣裳,洗袜子什么的。于是老虎就变了卦,天天假意的带着她逛山,给她拿树叶作了件花袍子,又给了她许多玩艺儿。可是钩钩还想回家,老虎就又和糟老头子要主意,糟老头子就偷偷的给钩钩一碗迷魂药儿喝。”
“什么是迷魂药呀?”小坡问。
“就是龙井茶里对点冰吉凌!喝了这个,她就把家也忘了,把我也忘了,把什么都忘了,一心愿住在山上!你说怎么好?!”“可怜的钩钩!喝龙井冰吉凌!”小坡低声儿说。
“怎么办呢?”嗗拉巴唧没有注意小坡说什么。“咱们走哇,打倒老虎去!”
“不行啊!干不过他呀!”
“咱们不会向他捏鼻子吗?他最怕那个,是不是?”小坡问。
“捏鼻子也没用了!糟老头子给他出了主意:叫老虎向我捏鼻子!你不知道,老虎捏鼻子比什么也可怕!”嗗拉巴唧说着,直打冷战。
“糟老头子是老虎什么人呢?他为什么不在三多家里,去到虎山呢?”
“他是老虎的老师,白天他教三多,晚上作梦的时候就来教老虎。老虎不怕别人,就是怕他,糟老头子!”“那么现在咱们是作梦哪?”
“可不是!生命是梦的材料作成的,莎士比亚这么说。你知道莎士比亚?”嗗嗗拉巴唧点头咂嘴的说。
“知道!我喝过‘莎士’汽水!”
“呕!”嗗拉巴唧颇有点佩服小坡的知识丰富。待了半天,他说:“小坡,你得想法子多多的找人去打老虎啊!”“一定!”小坡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这么办吧,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南星他们。南星会驶火车,也坐过火车。还有两个马来小姑娘也很有‘杜撰儿’。妹妹仙坡也会出主意。”
“人越多越好呀!你去,我在这儿等着你!”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呢?”小坡问。
“那张地图呢?”嗗拉巴唧想起来了。
“哟!哟!”小坡的脸红得象个老茄子似的:“在狼山打仗,丢了!”
“好啦!以后只有狼们知道地名了,地图一定被他们捡去了!这么办吧,你一直往东去,到了新加坡,再一直的回来,直来直去,还不容易吗?”
“不用拐湾儿行吗?”
“行!小孩儿们都应当走直道儿!”
“那么,我就走吧?”
“快去快回来!要是等我把钩钩忘了,你回来可也没用了!”嗗拉巴唧本想和小坡拉手,无心中打了小坡一个耳瓜子。
小坡也跳起来,给嗗拉巴唧一掌。两人分了手。小坡踢着块砖头儿,踢一下,往前走几步;又踢一下,又往前赶几步,这样,不大一会儿,就到了新加坡的大马路。正是半夜里,街道两旁的灯光很亮,可是除了几个巡警,和看门的老印度,只看见些关着门的铺户,一点儿也不象白天里那么花哨好看。小坡心里说:我要是赶明儿开个铺子呀,一定要黑天白日老开着;关上门多么不好看!
房脊上有些小猫,喵喵的叫着,大概是练习唱歌呢。小坡不由的叫出来:“二喜!二喜!你也在这儿唱歌哪?”等了会儿,小猫们全跑开了,他说:“二喜大概和妹妹一块睡觉呢,赶紧走吧!”
走到了家,街门已经关好,小坡用头轻轻一碰,门就软乎乎的开了。他轻手蹑脚的去找仙坡,仙坡正睡得很香,小鼻子翅儿一松一紧的有些响声,哧呼,哧呼,哧呼,小坡推了她一下,低声的说:“妹妹,仙!起来,到虎山去救钩钩,快!”
仙坡坐起来点了点头,并没睁眼。小坡把小褂给她披上。她一声没出,拉着小坡便往外走。
出了门,本想先找南星去,没想到走了不远,正遇上他。不只南星一个,两个小印度,(印度小姑娘可是没在那儿。)两个马来小姑娘,三多和妹妹,全在那块学猫叫呢。小坡喵了一声。
大家看见小坡,全扭过头去,给他个脑飘儿看。小坡很纳闷,为什么大家这样对待他。
“不用理他!不跟他玩!”南星细声细气学着猫的腔调,这样故意的卖嚷嚷。
“过生日,不告诉我们一声儿,一个人把好东西都吃了!”两个小印度帮着腔儿。
仙坡睁开一只眼,过去问两个马来小妞:“是不是二喜告诉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