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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千年獭翁喜往上户之家求乞,不觉行到一座高大的宅子,入到里面求乞。内中走出一个丫环,施他米饭。翁喜立在檐下,偷眼一看,只见花厅上有二老丈在那里饮茶谈话。
翁喜坐于阶下,有意细听,丫环出来叫曰:“你这乞丐,好没道理,我既有米饭施你,你为何不去?”翁喜曰:“姐姐,非是乞丐不去,我等来到此间,腹中有些微痛,容暂息片时即起身。”那丫环亦不睬他,进入里面去了。翁喜听着花厅那个老丈曰:“仁兄,你想去岁洪水滔天,浸害田苗,今春又亢旱,大小麦无收,禾稻播插不下,米粟高贵。穷户人口饿死者,尸积如山;幸得皇天庇佑,我家余存者约有一千余石。不知仁兄有几多粟?”那老丈曰:“不瞒老兄说,你弟家中足足存有三千外石。”两个老丈说说笑笑,一问一答。翁喜听完,牢记在心,即便起身出了大门。心中时思这里现有许多米粟,不知他姓名,难回复上台。忽见前面有一年少者来,翁喜陪个小心,嘻笑问道:“贤官,这座贵宅上,长者姓甚名谁?乞望指示。”
那少年曰:“你这乞丐,倒是多端,欲问人家姓名做什么?”
翁喜曰:“非是乞丐大胆动问宅上姓名,早间乞到里面,多蒙厚施,借问姓名,念念于心,以尽穷人之意。”那少年曰:“你这乞丐,甚是知人情者,你岂不晓这座第宅是我揭中第一个上户,姓吴名世毫,职列员外郎?”翁喜曰:“荷蒙指示,实感于怀。”那少年言后往前去了。
翁喜得知姓名,在乡中寻见戴德,说知缘故。戴德大喜,二人回寓收拾,明早回归潮州。进入内堂,禀知刘镇。刘镇闻说大喜,重赏二人酒肉银饯。二人退出帅府,回至军房,是夕畅饮,饮得酩酊大醉。明早刘镇召二人入府内,嘱咐曰:“你等领帖往曲溪乡请吴世毫到潮城帅府相见。”翁喜等领帖至曲溪乡,将名帖送入吴宅。吴世毫见刘镇有请帖,接待来人往西轩暂坐,即唤两个儿子到花厅商议。
长子吴平忠,次子吴平孝,兄弟二人见父亲有唤,同至堂上礼毕。世毫曰:“我子今日潮镇大人有名帖来请,我家并无官府往来交接,今日忽然来请,未知何意?”平忠曰:“启父亲,官府相请,必非好意,定是欲借银两,父亲你可发付来人回去便了。”平孝曰:“哥哥,非是这等说。我思刘镇比别位官府不同,他自到任,矜恤人民,目下米粟高贵,贫户之家,终致饿死,闻刘镇命各县发粟赈饥,今有名帖相请,父亲理当进见,方是正理。”世毫曰:“我儿言之有理,可办酒席款待来人。”平忠兄弟陪宴毕,于是收拾行李,带家人下船往潮城而来。
翁喜先回告知刘大人。大人喜之不胜,速命千总林五常迎接至帅府内。两人相见序礼茶毕,刘镇曰:“长者车到,有失迎迓,休得见怪。”吴世毫曰:“不敢不敢,小民蒙大人呼召,未知大人有何谕命?”刘镇闻言曰:“启长者,本帅奉命来守潮州,意望与人民共乐。谁料去岁秋间大雨,洪水滔天,浸害田苗,今春尤旱,大小麦无收,早田又播插不落,米价高贵,穷民饿死者不可胜数。本帅瞒过广东督抚三司,上疏达部,奏知天子,先将各县仓库两空,米价未平;外郡米船无到,贫户光景如前,终致饿毙,前功尽费。本镇闻知长者有余粮三千多石,祈恳借谷一千五百石,救济人民,候冬下收成,本镇自当如数送还,分粒不敢拖欠,俯望准诺。”世毫听了一惊,答曰:“启大人,乡民家中并无存积,不过老少免用缺乏而已,望大人莫听旁人之言。”刘镇见不允,心生一计,把将筵席款待。
言曰:“久闻潮州胜景有名,今日同长者登高玩赏,请长者展锦绣之心,咏诗玩景何如?”世毫不知其意,便恭谦曰:“乡民愚拙不晓题咏。”刘镇曰:“有所闻,不必太谦,情长者即景咏写一首,本帅亦咏和一首。”说过次日,命千把中与他盘桓交谈,使他多住镇署;次日刘镇又与世毫邀游金山,饮酒做诗,世毫也勉强应承云:“大人有命,安敢违逆。”遂写一首截句呈上,其诗云:
金山酌酒惠泉深,玩刻川前鸟自吟;
酒作生涯忘岁月,棋为乐事疲春阴。
刘镇看完赞曰:“长者高才佳句,与杜工部争光,可敬可敬。”世毫曰:“岂敢,大人莫要取笑,请大人咏一首指教。”
大人亦应手题云:
一杯一刻一场亲,勘破金山愁转新;
淮阴皆从此中出,漂母高义有几人。
吴世毫看罢曰:“大人题玩景佳句,何作愁饥之诗?”刘镇曰:“长者呵!宦豪,只知饮宴之乐,谁悲饥民之苦?”世毫听着此言,亦知其意,默然无语,仍就席饮酒,至日落西山回归帅府。
只说刘镇得见了世毫诗句笔迹,密台稿房徐光入内,令他修书一封,假世毫笔意,嘱他两儿子平忠、平孝装押干谷一千五百石,到潮州帅府赎父回归,徐光领命。
这徐稿公名光字奇亮,又号赛萧让,专惯笔墨,假天下贤人笔迹,难认真伪;即日修成,送上刘帅一看,文字与世毫一般,即暗嘱翁喜赍书到曲溪吴世毫家中,诱平忠、平孝兄弟装载一千五百石谷,至帅府赎父回家。翁喜戴德领命,实时起身来到吴家,将书送进。
平忠兄弟接见书,拆开观看,问平孝曰:“父亲老年颠倒无端,将家中米谷献借刘镇。”平孝曰:“明系父亲的笔迹,勿言一千五百石,就是二千石,亦当听从押去。难道我父亲值不过一千五百石谷子?况且家中羡余之物我兄弟若押粟到城,便是逆子不成?又不是刘镇敢来强取的!”平忠听弟所言有理,吩咐办酒席待来人,一边准备船只开仓量谷,如数下船,同来人押粟至府。
戴德守船,翁喜先至帅府禀知刘镇。刘镇听说米谷来到,喜之不胜,急命人挑入仓中。郡城之人闻之,老少男女喜悦相称说。刘镇一面请吴长者到堂中序坐,茶罢说曰:“今日欲同长者出衙外玩赏三街六巷光景,尊意如何?”世毫一听,本来久住帅府纳闷旬日,因大人说出外玩赏街道,便喜出望外,答曰:“乡民从命。”乃换衣裳同刘帅出了大堂。吴长者同家人吴瑞步出东辕门外,看见平忠、平孝两个儿子到来,仓皇惊恐问曰:“我儿,你兄弟何事至此?”平忠曰:“父亲如何这等说话?有书札回家,命我兄弟装押一千五百石粟前来,赎回父亲。”世毫日:“你中刘大人之计了,我并无信札回家。”说话未毕,刘帅来到背后,拊其背曰:“长者何必太息!今日二位令郎驾到,本帅府内与令郎饮宴谈谈如何?”遂手携其父子之手入内堂,以宾礼序坐。茶毕入席,酒至数巡。吴世毫起身至大人席前双膝跪下,刘帅一见仓皇惊恐,忙离席上。正是:忙乱矜恤施恩仆,惊动赈济仗义人。
毕竟世毫跪下说些什么言语?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刘总兵三番赈济 义成王奏住公旗
话说当时吴世毫跪在大人席前曰:“启大人,小民有言在先,今已知罪了,米谷今亦愿献,望大人开恩,释放我父子回家,感恩不浅。”刘镇慌忙出席,双手扶起曰:“长者何出此言?候本帅选吉日,饯行长者旋里。”即再入席饮酒,酒罢送入卧室,父子安寝。
刘镇又令堂官千总梁成龙命匠人作匾额一个,金书四大字“奕世载德”,旁有题“潮州总兵刘进忠拜赠”,择一吉日,帅府门前演戏,铺毡挂彩,大吹大擂;堂上设宴,众文武官齐集。
刘镇请世毫父子出堂,亲自把盏与吴长者,簪花红缎挂背,请他坐上四抬大轿,世毫谦让不敢,刘帅再三恭请方敢坐下。
平忠、平孝各乘白马跟随轿后。刘大人命把总詹世奇、李云贵、黄启明、施名义四人,随伴送他下船回家。街上百姓观看,真乃压肩迭背,挨塞不离,世毫父子何等光荣。闲话休题。
且说潮州各县、市、镇、乡村上户之家,听得刘帅送吴长者之事,这般爱惜子民,人人欢悦,个个快意,家中存有二千石者,准备一千石送上帅府,或存一千石者,准备五百石送上,纷纷送至帅府赈济,约一个月余,共得米粟三万余石。
刘镇不分轻重,一样施待,与吴长者一般无二,城厢内外众百姓观看者,莫不钦服。刘镇即命各府县至帅府内领米到本县放赈,出示晓谕,饥民纷纷到县前来领受粮食,不计其数,不在话下。
再说刘镇寻思米价高贵多时,农夫之家安得留有种籽,心中忖思一策,命稿公徐奇亮修文书一角,令千总赵世春往广东布政司支领自家俸银,往江西省籴种籽到来,赵千总领命带几名随从登程前去。茬苒光阴,过了一月之久,赵世春将得种籽到潮,禀知刘镇。刘镇即命徐光办文书分行各县,命吏科书吏差役将种籽照粮分配。不在话下。
只说次年庚戌,五谷丰登,获大有之年,外郡米船纷纷大至,不计其数。其时人心已定,又早冬各处,田苗大熟,米价大跌,每斛约止五、六分银之间,正是四维安辑、民庆重生,相与优游。旧地父老子弟无不欢喜曰:“自唐宋以来,未有如今日米价也。”人民安乐,颂王风者比户,歌帝力者童叟,各市镇乡村男妇老幼,无不一个个感念刘大人之恩德。
惠潮嘉的兵备道汪德平、潮州府吴科祥与众官,且称刘镇爱民如子,设法赈济矜恤百姓,俱各申文,报知两部院三司,称颂刘帅之德,两部院亦满心欢喜,各修奏疏进京,奏知圣上。
这且缓表。
且说康熙主至五更三点升坐保和殿,文武众官朝贺毕,只见军机大臣步出金阶,进上广东督抚奏章,龙目一阅,见系颂称潮州总兵官刘进忠赈济饥民一事,龙颜大喜曰:“刘进忠救济饥民之危,与朕分忧,国家之大幸也。”圣上之意,欲将刘进忠加升,但圣旨未尝降下,班中有一员大臣进上金銮殿奏曰:“臣义成王觉罗屈兴见驾,启奏陛下,潮州总兵官刘进忠在潮赈济饥民,此非是为国分忧,乃是买属人心,必有叛反之意,望我主敕命一员大臣镇守潮州,以防不测之变。”康熙主准奏,降旨查阅功臣后裔,未有受职者奏上,吏兵二部大臣应声领旨,当驾前检阅是康亲王长子沈永祥未有缺任,奏知圣上,康熙主闻奏降旨,召沈永祥见驾。
永祥进金銮朝见天子,康熙主曰:“卿乃勋臣之子,年已长成未尝受职,朕今封你为续顺公,镇守潮州,以防边界。”
永祥谢恩,天子退朝回宫,众文武各回府第。
康亲王归至王府,上堂坐定。续顺公至堂上见父亲礼毕,一旁言曰:“启父亲,今日子儿蒙圣恩封为续顺公之职,父亲因何愁容不乐,是何缘故?”康亲王曰:“今日圣驾早朝,军机房进广东省众文武疏奏刘进忠赈济饥民一事,龙颜大悦,圣上欲将刘进忠加升,谁知未曾降下,无奈奸臣觉罗屈兴妄奏圣上,敕吏兵二部,查是儿未见受职。为父本欲进奏,这事不可为,恐各部所笑。今儿奉旨领将佐旗军同眷属到潮赴任,为父有三件大事叮嘱于你,须当谨记于心,切不可忘今日之言,慎之慎之。”沈发曰:“子儿遵命。”康亲王日:“儿你若到任中:一者,须当按束众将与旗军勿得残害百姓,国家以民为邦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