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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举直错诸枉’,错非舍弃之,盖错置之错也。即诸枉者亦要错置之,使之得所,未忍终弃也。又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
‘只此一亲字,便是孔门学脉。
能亲便是生机。
些子意思,人人俱有,但知体取,就是保任之扩充之耳。“来示如此,敢以实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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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52
夫曰安饱不求,非其性与人殊也。人生世间,惟有学问一事,故时敏以求之,自不知安饱耳,非有心于不求也。若无时敏之学,而徒用心于安饱之间,则伪矣。
既时敏于学,则自不得不慎于言。何也?吾之学未曾到手,则何敢言,亦非有意慎密其间,而故谨言以要誉于人也。今之敢为大言,便偃然高坐上,必欲为人之师者,皆不敏事之故耳。
夫惟真实敏事之人,岂但言不敢出,食不知饱,居不知安而已,自然奔走四方,求有道以就正。有道者,好学而自有得,大事到手之人也。此事虽大,而路径万千,有顿入者,有渐入者。渐者虽迂远费力,犹可望以深造;若北行而南其辙,入海而上太行,则何益矣!此事犹可,但无益耳,未有害也。苟一入邪途,岂非求益反损,所谓“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者乎?是以不敢不就正也。如此就正,方谓好学,方能得道,方是大事到手,方谓不负时敏之勤矣。、如此,则我能明明德。既能明德,则自然亲民。如向日四方有道,为我所就正者,我既真切向道,彼决无有厌恶之理,决无不相亲爱之事,决无不吐肝露胆与我共证明之意。
何者?
明明德者,自然之用固如是也。非认此为题目,为学脉,而作意以为之也。
今无明明德之功,而遽日亲民,是未立而欲行,未走而欲飞,且使圣人“明明德”吃紧一言,全为虚说矣。
故苟志于仁,则自无厌恶。
何者?
天下之人,本与仁者一般,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自不容有恶耳。所以有恶者,恶乡愿之乱德,恶久假之不归,名为好学而实不好学者耳。若世间之人,圣人与仁人胡为而恶之哉!盖已至于仁,则自然无厌恶,已能明德,则自能亲民。皆自然而然,不容思勉,此圣学之所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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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焚书
妙也。故曰“学不厌,知也,教不倦,仁也。”
“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何等自然,何等不容已。今人把“不厌”
“不倦”做题目,在乎里做,安能做得成,安能真不厌不倦也!
圣人只教人为学耳,实能好学,则自然到此。若不肯学,而但言“不厌”“不倦”,则孔门诸子,当尽能学之矣,何以独称颜子为好学也邪?既称颜子为学不厌,而不曾说颜子为教不倦者,可知明德亲民,教立而道行,独有孔子能任之,虽颜子不敢当乎此矣。今人未明德而便亲民,未能不厌而先学不倦,未能慎言以敏于事,而自谓得道,肆口妄言之不耻,未能一日就有道以求正,而便以有道自居,欲以引正于人人。
吾诚不知其何说也。
故未明德者,便不可说亲民;未能至仁者,便不可说无厌恶。故曰“毋友不如己者”。以此慎交,犹恐有便辟之友,善柔之友,故曰“赐也日损”,以其悦与不若已者友耳。如之何其可以妄亲而自处于不闻过之地也乎?故欲敏事而自明己德,须如颜子终身以孔子为依归,庶无失身之侮,而得好学之实。若其他弟子,则不免学夫子之不厌而已,学夫子之不倦而已,毕竟不知夫子之所学为何物,自己之所当有事者为何事。
虽同师圣人,而卒无得焉者,岂非以此之故欤!
吁!
当夫子时,而其及门之徒,已如此矣。
何怪于今!
吁!
是亦余之过望也,深可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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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72
又答京友
善与恶对,犹阴与阳对,柔与刚对,男与女对。盖有两则有对。既有两矣,其势不得不立虚假之名以分别之,如张三、李四之类是也。若谓张三是人,而李四非人,可欤?
不但是也,均此一人也,初生则有乳名,稍长则有正名,既冠而字,又有别号,是一人而三四名称之矣。
然称其名,则以为犯讳,故长者咸讳其名而称字,同辈则以字为嫌而称号,是以号为非名也。若以为非名,则不特号为非名,字亦非名,讳亦非名。自此人初生,未尝有名字夹带将来矣,胡为乎而有许多名?又胡为乎而有可名与不可名之别也?若直曰名而已,则讳固名也,字亦名也,号亦名也,与此人原不相干也,又胡为而讳,胡为而不讳也乎?
甚矣,世人之迷也。然犹可委曰号之称美,而名或不美焉耳。然朱晦翁之号不美矣,朱熹之名美矣。熹者,光明之称,而晦者晦昧不明之象,朱子自谦之号也。今者称晦庵则学者皆喜,若称之曰朱熹,则必甚怒而按剑矣。是称其至美者则以为讳,而举其不美者反以为喜。是不欲朱于美而欲朱子不美也,岂不亦颠倒之甚欤!
近世又且以号为讳,而直称曰翁曰老矣。夫使翁而可以尊人,则曰爷曰爹,亦可以尊人也。
若以为爷者奴隶之称,则今之子称爹,孙称爷者,非奴隶也。爷之极为翁,爹之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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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焚书
老,称翁称老者,非奴隶事,独非儿孙事乎?又胡为而举世皆与我为儿孙也耶?
近世稍知反古者,至或同侪相与呼字,以为不俗。吁!若真不俗,称字固不俗,称号亦未尝俗也。盖直曰名之而已,又何为乎独不可同于俗也?吾以为称爹与爷亦无不可也。
由是观之,则所谓善与恶之名,率若此矣。盖惟志于仁者,然后无恶之可名,此盖自善恶未分之前言之耳。此时善且无有,何有于恶也耶!
噫!
非苟志于仁者,其孰能知之?
苟者,诚也,仁者生之理也。学者欲知无恶乎?其如志仁之学,吾未之见也欤哉!
复宋太守
千圣同心,至言无二。纸上陈语,皆千圣苦心苦口,为后贤后人。但随机说法,有大小二乘,以待上下二根。苟是上士,则当究明圣人上语;若甘为下士,只作世间完人,则不但孔圣以及上古经籍为当服膺不失,虽近世有识名士一言一句,皆有切于身心,皆不可以陈语目之也。且无征不信久矣,苟不取陈语以相证,恐听者益以骇愕。故凡论说,必据经引传,亦不得已焉耳。今据经则以为陈语,漫出胸臆则以为无当,则言者亦难矣。凡言者,言乎其不得不言者也。为自己本分上事,未见亲切,故取陈语以自考验,庶几合符,非有闲心事、闲工夫,欲替古人担忧也。古人往矣,自无优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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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92
担,所以有忧者,谓于古人上乘之谈,未见有契合处,是以日夜焦心,见朋友则共讨论。若只作一世完人,则千古格言尽足受用,半字无得说矣。所以但相见便相订征者,以心志颇大,不甘为一世人士也。兄若恕其罪而取其心,则弟犹得免于罪责;如以为大言不惭,贡高矜己,则终将缄默,亦容易耳。
答耿中丞论淡
世人白昼寐语,公独于寐中作白昼语,可谓常惺惺矣。
“周子礼于此净业,亦见得分数明,但不知湔磨刷涤”之云,果何所指也。
夫古之圣人,盖尝用湔刷之功矣。但所谓湔磨者,乃湔磨其意识;所渭刷涤者,乃刷涤其闻见。
若当下意识不行,闻见不立,则此皆为寐语,但有纤毫,便不是淡,非常惺惺法也。盖必不厌,然后可以语淡。故曰“君子之道,淡而不厌”。若苟有所忻羡,则必有所厌舍,非淡也。又惟淡则自然不厌,故曰“我学不厌”。若以不厌为学的,而务学之以至于不厌,则终不免有厌时矣,非淡也,非虞廷精上之旨也。盖精则一,一则纯;不精则不一,不一则杂,杂则不淡矣。
由此观之,淡岂可以易言乎?是以古之圣人,终其身于问学之场焉,讲习讨论,心解力行,以至于寝食俱废者,为淡也。淡又非可以智力求,淡又非可以有心得,而其所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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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焚书
得者,有故矣。盖世之君子,厌常者必喜新,而恶异者则又不乐语怪。不知人能放开眼目,固无寻常而不奇怪,亦无奇怪而不寻常也。
经世之外,宁别有出世之方乎?
出世之旨,岂复有外于经世之事乎?故达人宏识,一见虞廷揖让,便与三杯酒齐观,巍巍尧、舜事业,便与太虚空浮云并寿。无他故也,其见大也。
见大故心泰,心泰故无不足。
既无不足矣,而又何羡耶。若祗以平日之所饫闻习见者为平常,而以其罕闻骤见者为怪异,则怪异平常便是两事,经世出世便是两心。
勋、华之盛,揖逊之隆,比之三家村里瓮牖酒人,真不啻几千万里矣。虽欲淡,得欤?
虽欲“无然歆羡”,又将能欤?
此无他,其见小也。
愿公更不必论湔磨刷涤之功,而惟直言问学开大之益;更不必虑虚见积习之深,而惟切究师友渊源之自。则康节所谓“玄酒味方淡,大音声正希”者,当自得之,不期淡而自淡矣,不亦庶乎契公作人之微旨,而不谬为“常惺惺”语也耶!
答刘宪长
自孔子后,学孔子者便以师道自任,未曾一日为人弟子,便去终身为人之师,以为此乃孔子家法,不如是不成孔子也。
不知一为人师,便只有我教人,无人肯来教我矣。且孔子而前,岂无圣人,要皆遭际明时,得位行志。其不遇者,如太公八十已前,傅说版筑之先,使不遇文王、高宗,终身渭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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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13
老臾,岩穴胥靡之徒而已,夫谁知之。
彼盖亦不求人知也,直至孔子而始有师生之名,非孔子乐为人之师也,亦以逼迫不过。如关令尹之遇老子,拦住当关,不肯放出,不得已而后授以五千言文字耳。但老子毕竟西游,不知去向。惟孔子随顺世间,周游既广,及门渐多,又得天生聪明颜子与之辩论。
东西遨游既无好兴,有贤弟子亦足畅怀,遂成师弟名目,亦偶然也。然颜子没而好学遂亡,则虽有弟子之名,亦无有弟子之实矣。
弟每笑此等辈,是以情愿终身为人弟子,不肯一日为人师父。兹承远使童子前来出家,弟谓剃发朱易,且令观政数时,果发愿心,然后落发未晚。纵不落发,亦自不妨,在彼在此,可以任意,不必立定跟脚也。盖生死事大,非办铁石心肠,未易轻造。如果真怕生死,在家出家等,无有异。目令巍冠博带、多少肉身菩萨在于世上,何有弃家去发,然后成佛事乎?如弟不才,资质鲁钝,又性僻懒,倦于应酬,故托此以逃,非为真实究竟当如是也。如丈朴实英发,非再来菩萨而何?若果必待功成名遂,乃去整顿手脚,晚矣。今不必论他人,即今友山见在西川,他何曾以做官做佛为两事哉?
得则顿同诸佛,不理会则当面错过,但不宜以空谈为事耳。
答周友山
所谕岂不是,第各人各自有过活物件。以酒为乐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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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焚书
酒为生,如某是也。以色为乐者,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