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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唠叨过分了,马莉昂,唠叨过分了。”
“别麻烦人了,女主人。你不是雇我来做你‘三条鱼’中的一条鱼的,是吧?”说罢,马莉昂生气地沉默了三十秒钟。
“难道可以这样对女主人讲话吗?”悄悄进来的店主不以为然地说道。
“住你的嘴,”他老婆厉声说道,“用不着你来管这姑娘,她是你的好仆人。”
“怎么,雄鸡就永远不能啼,只能让母鸡整天叫?”
“你爱叫多大声就叫多大声吧,我的好伴——你到门外去叫。母鸡就是要说了算。”
“这方面我倒知道有句俗话。”杰勒德说道。
“你真知道吗?那么说来听听吧。”
“妇人希望在任何时候都做她家里的皇后。”
“这我以前还没有听说过,但它是一个福音书般的真理。嘿,那些最先说出些谚语的人真有眼光和口才、口才和眼光。我看一句古老的格言比什么都宝贵。”
“我看一个年轻的丈夫比什么都宝贵。”马莉昂说道,“本来你们都有机会,但谁也不开口。啊!现在太晚了,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对某一个可怜的人说来那就更好。”丹尼斯暗示道。
年轻的女主人,或人们称之为小女店主的到来,使得旅客、店主、女店主,甚至外围的仆人都像个快活的大家庭那样围着火炉坐着。大家讲故事,一直讲到就寝的光景。轮到杰勒德的时候,小伙子也从他的保留节目,即一份《圣徒列传》的手稿集中,选出一个有声有色的故事,讲得在场的人都乐滋滋地颤栗起来。我想,是由于费了不少气力而感到疲乏吧,讲完他就打起盹来了。小女主人看到后,给马莉昂使了个眼色。她马上点了一根灯芯草,把她的手搁在杰勒德的肩上,请他跟她走。她把他带进摆着两张白净的床铺的房间,要他选择。“每张都是天堂。”他说道,“我要这张。你知道,自从离开荷兰的老家以来,我从来没有睡过一张床。”
“哎呀!可怜的人!”她说道,“我的亚麻头发和你的绒毛(嘿!嘿!)越快挨在一起就越好,嗯——让我们开始吧!”说罢她就像伸手计账一样煞有介事地把她的面颊伸了过去。
“让我们开始吧?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良宵’的意思。哼!难道在你们那个地方人们就不对侍女表示点敬意?”
“并不都是草率行事。”
“怎么,难道他们把这当做很认真的事?”
“不是,你别歪曲我的话。我是说,我们和陌生女人不那么随便。”
“如果她们不认为你们是稀奇古怪的傻瓜,她们才真是稀奇古怪的女人。这下可真遇到了倒霉事。你要知道,在我们旅店住宿的脏老头都吻我们侍女。呸!我们这些可怜虫,除开偶尔有个把年轻漂亮的——还有什么来抵消我们的亏损呢?哎哟,时间过得好快,人家不会让侍女在育婴室久呆的,怎么办呢?”
“如果你高兴的话,你可以和我的同伴安排这事,由他代表我们两个好了。他骡里尔罗斯蒂(他喜欢女人),我可不。”
“不行,他需要的是马勒,而不是马刺。行!行!你可以不缴纳通常的通行税去睡你的觉。嘿,碰到一个顶得住这些古老的坏习气,而且敢顶撞一个浪荡的厚脸皮女子的年轻人,倒也是满有味道的。你将得到你的报偿。”
“谢谢你!不过,你动我的床干什么?”
“我吗?啊,我只不过是要把这床被单拿走,换上喝醉的磨坊主昨晚睡过的那条。”
“啊,别!别!你这残酷的、黑心肠的家伙!得了!得了!”
“早说就好了!坚持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你要小心一个疯姑娘的固执和任性!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这五年来我对这玩意已经感到十分恶心了。但是,你拒绝了我,于是我就硬要得到它,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唉,年轻的先生,我们女人都是难对付的牲口,可怜而乖戾的癞蛤蟆。原谅我吧,让我们保持我们低下的身分,也就是说,同我们保持必要的距离,敬我们而远之。好吧,晚安!”在门口,她转过身来,以完全变换了的态度和腔调说道,“愿圣母保佑你的头,愿神圣的福音传道师守护你这远离家门的年轻漂泊者躺着的床铺!阿门!”
接着,他听到她急促地跑下楼梯。很快从客厅里传来一阵笑声,说明了她的去处。
“这真是个不简单的人。”杰勒德深沉地说道,并伴随着这一发现打了个阿欠。
只几分钟后,他就在干净的冷被子里进行干浴。在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没有盖干净的被子以后,真使人感到难以形容的舒快。接着他感到一阵美滋滋的温暖,再就是——塞温贝尔根。
早晨醒来时,杰勒德觉得无限爽快,正要起床,却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无法逃身的俘虏。他的内衣不见了。这可真叫人动弹不得。睡衣是近代才时兴的。在杰勒德那个时代,甚至在很久以后,人们都不会不好好享受一下清洁的被子(要是他们能够获得的话),并像亚当那样穿着——纯洁的人类的原始外衣,即赤着身子钻进被子去舒服舒服。因此在离床的时候,他们似乎也最像亚当的长子。
杰勒德对着丹尼斯哭诉他被俘的遭遇。但此刻门忽然打开,马莉昂双手捧着他们刚洗过熨过的内衣飘然而入,把内衣搁在桌子上。
“啊,你这好姑娘。”杰勒德叫道。
“哎呀,你终于发现我是什么人了吗?”
“是的,一点不错。难道这是另一个习俗吗?”
“不。并不是不叫拿走就拿走。晚上我们都要问问旅客,他们是否愿意把他们的内衣拿去洗洗。所以我也走进来问你们,但你们都睡熟了。我便对小女主人说:‘唉!叫醒疲乏的旅客,问他们查理大帝是否死了,问他们更乐意穿脏的还是干净的内衣有什么好处?特别是叫醒乳色皮肤的那位旅客?’‘我要说,他的确具有乳色的皮肤。’小女主人说道。”
“这是指的我。”丹尼斯带着一种评论员的神气说道。
“再猜一次你就猜中了。”
“别睬他,马莉昂,他是个脸皮厚的人。我想我对你的善意是感激不尽的。我很遗憾拒绝了你——任何你觉得你想得到的东西。”
“啊,这下你放聪明了,”那女淘气鬼说道,“我理解这话意味着你很愿意像你那害臊的伙伴所说的那样,把朝露用胡子轻轻抹掉。不过,对不起,我想说这固然是符合惯例的,但并不是慎重的。我拒绝。小伙子,就算我们平了。”
“别走!别走!”正当她以胜利者的恣态要走开的时候,丹尼斯叫道,“我很想知道昨晚你们有多少人用眼睛欣赏我们两个来望梅止渴。”
“这是如此满意的一次‘望梅止渴’,不到半分钟就完了。哪些人吗?嘿,有大女主人、小女主人、让耐特和我,全部民防小分队都踮起脚尖看。我们多半是最后才巡房,以便检查灯火,防避火灾,而且要出动大队人马。这样似乎可以使我们胆子更壮一些,特别是在有弓弩手四处躺着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本来会睁着眼睛躺着。”
“好老爷,俗话说得好,眼皮一合,人就分不出好坏了。因此我们说:‘这是一个睡着之后最能为上帝效劳的人,不要打扰他的休息!’”
“她很风趣。”杰勒德断然说道。
“我必须要么风趣,要么要泼。”
“为什么呢?”
“因为‘三鱼’雇我就是为了要我风趣。你们走之前要吃早饭吗?好!我去照料一下,保证饭食配得上你们如此体面的牙齿。”
“丹尼斯!”
“有何吩咐?”
“我希望这姑娘是个大小子,和我们一道走,好使我们解闷。”
“我倒不希望如此。我希望她就像她现在这个样子跟我们一道走。”
“上帝保佑,那可千万不行!你会把你自己变成一个大傻瓜。”
他们吃了早饭,结了账,道了别。这时,他们才发现马莉昂并没有夸大“这个国家的习俗”。三个主要的女人都十分热诚地拥抱他们,亲吻他们,而他们也吻了店里的三个主要女人。店主同样搂着他们,吻他们,他们也吻了店主。店里的人喊道:“希望你们回来,越快越好!”
“不要过‘三鱼”而不人。要是你们的钱袋是空的,把你们的人带进来就行。对你们我们会按‘君子信用’办事。”
于是他们又重新上路。
他们来到一个小城镇。丹尼斯跑去买双鞋。店主也在门口,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他以一百八十度的鞠躬来迎接丹尼斯。店里的人马上给顾客试好鞋,把他送到街上,并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以优雅的姿势向顾客致敬告别。
两个朋友一致认为,跟这样的店主打交道真有福气。“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德国鞋可真耐穿。”杰勒德说了句公道话。
城外是条卵石铺的路。
“这为的是让市民和他们的家小礼拜天走路时不致把脚打湿。”丹尼斯说道。
丹尼斯这句简单的话,舌头的这一无心的动弹,给杰勒德的心中带来了“家”的感觉。“啊,多美!”他说道,“天啊!这是什么?一个绞架!上面吊着两个骷髅!啊,丹尼斯,这是多么叫人难受的悲惨景象!”
“不,”丹尼斯说道,“这是一个令人舒服的景象,因为一个无赖悬在空中,就意味着少一个无赖立足于地上。”
他们又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两根石柱前。两根石柱之间是一个密布铁叉的大轮子,而缠在这些铁叉中的是可怕地散布在轮子上的骨头和破布片。
杰勒德用两只手掩着面。“啊,想想看,这些破布片和骨头就是一个人——一个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剩下来的惟一东西!”
“对不起!这是个两腿走路、偷鸡摸狗的东西。难道我们只不过是这样一个东西吗?”
“你怎么知道他偷东西呢?难道老实人就从来不遭受死刑和酷刑?”
“就我所知,我的亲友当中没有一个上绞架的。”
“他们是运气好。请问,圣徒们是如何死的?”
“死得很惨。但不是在勃艮第。”
“你们在里昂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屠杀,而里昂在勃艮第的门槛上。对于你说来,绞架就证明有罪,因为你不读小说、传记。唉!要是你在我们至今为之悲叹不已的那个血腥日子里站在耶稣殉难地上,我真担心,你可能会看到竖立在那里的绞架而欢呼起来,因为马丁神父说过,十字架不过是罗马的绞刑架!”
“这亵渎神明的老狗!”
“瞎说,瞎说!他是个圣洁的、学识渊博的人。丹尼斯,要在当时,你恐怕会根据绞架本身来理解那十字架上的受难者。你会喊:把钉子钉进去!把矛戳进去!因为人们说这儿是三个歹徒、三个浪子。但是在那三个卑微的人当中,有一个是最早的基督教圣徒,另一个就是因为拯救这罪恶世界而被钉死的救世主耶稣。”
丹尼斯以人格向他担保说,在勃艮第,人们处理事情更近情理一些。沉思了一番之后,他补充说道,杰勒德所提到的耶稣受难的恐怖,他们本村的神父曾在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