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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从前几百万年,它都是苦的啊?”邪阙还在纠结,又信手抓了一个橘子下来,剥开一尝,竟然还是甜的满嘴糖,腻歪歪的让他有些想吐。
他站起身,踢了那桃树一脚,“呸呸!果然又变异了!”
逗的夙冰哈哈大笑起来。
她也起身,深吸一口灵气,看天高海阔,灵山毓秀,心头生出一股淡淡的满足感。
修仙,长生,从此又多了一番意义。
这或许才是大自在……
“咦。”
邪阙丢开橘子,突然摸了摸额头,煞风景的道,“怎么觉得识海有些痛?”
“是不是雷劫留下的伤?”夙冰一个激灵,如今神识受了伤,也无法替他诊治,就算神识没受伤,以他们之间修为差距,她也诊治不了,“一定是了,我就说被劈成这样怎么可能没伤呢。”
夙冰低头去摸储物袋,突然又想起一件大事!
如今渡劫期已过,他再也不能飞升了,灵力随时都有暴体的可能性!
一颗心再度吊在嗓子眼,但眼下邪阙不提,她也不好提,不过总有办法的。
“我想,我的妖识确实伤了。”邪阙运气想要窥探一下自身,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内视,疑惑的皱了皱眉头,“阿夙,将昆仑镜取来给我,那宝物能照出我哪里出问题了。”
“噢!”
夙冰取下脖子上的乌木珠,念力一动,手中现出一柄巴掌大的银色小镜,“这就是神器昆仑镜啊?瞧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她照了照自己的脸,这一照吓一跳,满脸血污,跟女鬼似的,也不知邪阙方才如何下得去嘴。
她顺了顺头发,正打算递给邪阙,突然,她的手开始僵硬……
她迅速收了回来。
背过身,偷偷照了照邪阙。
竟然什么都没有?
即便是鬼、是灵、是魂、是气、是什么都好,只要身在三界五行之中,怎可能会没有一丝痕迹的啊?
她迷瞪了片刻,又偷偷照了照。
真的……什么都没有……
“给我啊!”邪阙的手还在半空,哭笑不得,“怎么还是老样子,你若想要送你就是了,我只拿来看看也不行?”
“我还是那句话,给你肯定要不回来了。”夙冰忍下心中那道滔天波澜,故作无事,淡淡睨他一眼,“我看你生龙活虎的,能有什么事儿?既觉得不舒服,那就休息下。”
她又拍拍自己的大腿,大义凛然地道,“来,让你枕!”
“嘁!谁要枕啊,竹竿似的,硌得慌!
嘴里抱怨着,脑袋已经大咧咧的砸在夙冰大腿上。
这一砸,仿佛重重砸在夙冰心口上。
她双眼突然有些模糊,灵魂深处似乎有一颗种子,正在破体而出。
她颤颤的拾起手来,食指指尖细细瞄着他的轮廓,哀声问道:“大白,你游荡世间几百万年,阅历比我深太多,可知这天地间存在一种灵体,是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么?”
邪阙微微一愣:“你是说魅灵?”
“竟是魅……魅灵么?”
“一种只能存活一天的灵,你该知道的吧。”
“是啊,我知道……”情绪处在崩塌边缘,夙冰压着嗓子问,“可我只知道些皮毛,你能同我细细说说么?”
“容我想想。”
邪阙曲起指节,叩叩灵台,眼珠子转了转,“传说在很多很多年前,俗世之中出了一桩悬案。有一户人家办喜事儿,新娘是新郎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着长大,但因新郎是个残废,这其中便生出许多波折来,可喜的是两人最终还是结成连理。
然而拜完天地,送入洞房,等太阳落山之后没多久,新娘子却凭空消失了,包括那日送嫁的轿夫、喜娘,此事衙门查不出来,就请了道士,最后终于水落石出,原来在出嫁的路上,一行人全被妖怪吃掉魂魄,剥皮拆骨,魂飞魄散了。”
夙冰悄无声息的抬头,云霞已被夕阳余热烧的通红。
太阳,就要落山了么?
邪阙又叩了叩灵台,叹道:“师傅曾说,正是那新娘撼天动地的意念,使她在承受巨痛那瞬间,爆发出一种背离三界五行的力量,最终使其化身魅灵,拥有可以堪比神念的意念,创造出一个奇迹。更令众神费解的是,此女完全不知自己早已神魂俱灭,只是一道无法存活于三界之内、固守心念的灵,一旦当日太阳落山,一切,终将烟消云散。”
邪阙还没说完,就觉得脸上一热。
他抬手一摸,惊讶的抬头,立刻跳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你、你居然流泪了?!”
“或许是被那女子如此强大的念力震撼了吧?”
夙冰仰起头,她逼着自己笑,告诉自己人固有一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几个时辰已经是捡回来的了,不是么?
他这么辛苦的回来,自己应该笑给他看的,不是么?
只是这笑怎么会比哭还要难看,眼泪就像开闸的水,直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抱住邪阙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大白啊,我觉得元神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我难过,我怎么就这么难过,这不可能啊……”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你快走吧,我承受不住啊!
邪阙一把将她推开,火了:“那都是传说,你也信?”
“从前,我也不信的啊……”
“夙冰你也太过分了吧!老子之前差点被神雷炸到魂飞魄散,你眼泪都不落一滴!现在听个鬼怪故事,你竟然哭成这幅德行?你到底是有多不在乎我啊?之前还骗我,说你哭不出来!”
“从前,我确实哭不出来啊……”
“你必须给老子说道清楚!老子告诉你,这一回休想蒙混过关!老子有的是时间同你耗!”
“太阳就快落山了啊……”
“老子现在没心情看日落了!”
“大白,你快看啊,太阳就快落山了啊……”
太阳,就快落山了啊……
落山了啊……
直到最后,夙冰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她的元神躲在识海最深处,抱着膝,垂着头,只知道黑暗永无止境的袭来,一波波将她吞噬。如果是在几天之前,有人告诉她,她会因为一个人离去而变成这幅摸样,她想,她会大笑三天三夜。
她是谁?
她是冷心冷情,潇洒恣意的夙冰。
就算当初知道师傅的死讯,她也只是悲痛。
她从前活了一千多年,她以为自己偿遍了人生百味,她以为她早已看透了生死。
原来比生死还大的,是失去。
比失去更大的,是失而复得之后,再得而复失。
如果邪阙在天劫中就那么死了,或许她会难过一阵子,悲伤一阵子,最后渐渐开始麻木,修炼,飞升仙界,再修炼,努力成神。她不需要谁的保护,谁的陪伴,她坚信弱肉强食,她的目的,从来都是成为修士中的最强者。
但是现在,她彻底被邪阙的心念击垮了。
她开始重新定义最强者的概念。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力量,是可以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
化神算什么,大乘算什么,成仙算什么,那是再怎么修炼,也追赶不上的一种力量。
那种力量,近乎于道?
那种力量,堪比神念,神念又是什么?
是悟道封神者的意念么?
不知不觉,一颗橘子滚来她的脚边,夙冰茫然的捡起来,剥开来咬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脑子瞬间一个激灵。邪阙没有撒谎,这橘子果真是苦的。
她抬头,眼里的茫然仿佛驱散了些。
渐渐的,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心里什么味儿,这橘果便是什么味儿。
邪阙从前心是苦的,所以吃了几百万年的苦果。
而历劫陨命之后,他的怨念消散了,化而成魅,心中只余下了甜。
桃花,橘果……
开桃花,结橘果……
因果……
大白,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我明白的道理么……
夜晚的凉风拂过面庞,夙冰忽然一个瑟缩。
她从黑暗中挣扎着起身。
“何人?”
她穿的还是那一套残破的宗门弟子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头发已经长到了小腿弯儿处,浓浓密密,似海藻一般,“阁下一身凛然正气,为何要做此暗中偷窥之事?”
一个浓醇的声音,在这静谧中悄然响起:“莫慌张。”
半空中,渐渐现出两道身影。
竟是两个人?
一位是眉眼柔善的佛修,二十七八岁的面貌,身披素色袈裟,侧坐在一只吊睛白虎背上,只对她微微点头,便不再多看。夙冰微微有些惊讶,此佛修的修为,她是半分也看不透的。
再转眸望向另外一人。
只一眼,夙冰原本涣散的眸色,如这夜色一般,陡然浓郁了起来。
……
世间季节变换,花开花落,花落花开,而九霄峰顶上的那棵桃花树,永远一树芳菲。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落在九霄外侧,目光幽深的望向峰顶。
“整整一百年了。”
“是啊。”
“自从大人的灵体消散之后,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在树下闭目打坐整整一百年,是准备结元婴么?”赤狐望向树下盘膝而坐的女子,散开的长发似绸,或垂、或被风轻轻吹起,白皙洁净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令人哀伤的痛色,“竟连结界都不设,就算九霄峰是咱们南疆禁地,她胆子也真够大的了。”
“不像是在修炼,应该是在悟道吧。”
“悟道?”
“恩,这世间成仙者甚多,但悟道者寥寥。”黑蛟斟酌片刻,模糊的说,“据说真正的道,不在于力量的强悍,不在于体魄的强大,不是修炼出来的,而是领悟出来的。身具慧根之人,若是一朝得道,是可以直接跳出轮回白日飞升的。”
“不必苦哈哈的修炼,就只冥想,也能飞升啊!”赤狐震惊。
“说得轻巧,悟道可比修炼艰辛多了!世间有灵根者万里挑一,而有慧根之人,百万年不一定出一个,因为灵根生于肉体,慧根则长于元神。一旦悟道,升仙算什么?日后那是势必封神、掌控天道的!”
黑蛟背着手,目光深邃的望了望天际,“我曾听大人隐约提过,大人的师傅当年就是在这怪异的桃树下悟道飞天,而今已经位列神君,司天火一脉。再说佛修界的始祖,似乎也是在一棵菩提树下悟得佛道。”
赤狐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棵桃树,横看竖看,那都只是棵树。
……
夙冰怔怔望着那人。
只见他盘膝端坐在一朵红云之上,一袭红衣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