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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了再找我。”小曹一下子扑了过去,把烟一把夺下,大声喊:“百合,你这是害他你知道吗?!”
百合也不搭理小曹,对杨错说:“你可看好了,我已经给你了。”杨错瘫软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里射出骇人的光芒,尖叫着喊道:“小曹,给我,给我!!”小曹两眼死死地盯着百合,一句话也不说。我看着扭曲了脸的杨错趴在地下又流泪又气愤,心里象被猫抓了一样难过,腾地站起来过去把百合一把揪起来,挥手朝她脸上狠狠地甩去。
“啪”地一声,百合随即捂住脸,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我,半天才说:“打得好,够朋友。”我嘴唇不住地哆嗦,颤抖着声音说:“百合,你好歹和他相爱一场,你这样做……还他妈算人吗你?!”百合冷冷地笑笑,说:“以前是他不要我,现在是我不要他。我这样做,就是为了看看他杨错怎么过来求我!”小曹在一边沉着嗓子说:“百合,真你妈逼狠。”
场面一直僵持着,杨错忽然又发作起来,喉咙里嗬嗬有声,在地上不停地左右滚翻,象蛆一般地扭曲着身子,作出种种奇形怪状的姿势。愣着不动的小曹被我使劲一拳打醒,拿着烟转头看我,我看着痛苦的杨错无比急躁,大喊:“先给他抽了再说!”
小曹迟疑了一下,慢慢把烟送到杨错嘴里,我颤抖着手给他点上,不一会,他渐渐平静下来,一句话也不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靠在床边一动不动。我心里缓缓冷静,走到百合面前说:“你什么时候给他吸上的?”她看我一眼,冷冷地说:“就是你嫖我的那次。”
一边的小曹听得直叹气,点燃一支烟自言自语地骂道:“什么玩意儿!”我没理会他在说谁,死死地盯着百合,说:“算我求你了,以后别给他了。”百合一摊手,故作轻松地说:“你也看见了,我没给他,这是他问我要的。”
眼前的百合在眼里逐渐地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魔鬼,我一股怒气升上来,一把抓住她嚎着喊:“百合,我操你大爷!”她也不抗拒,只是向我微微一笑,说:“韩笑,你倒是挺够哥们,但你是个傻逼。”我咬着牙问:“什么意思?”百合指指杨错,说:“你为他可以卖掉生命,他会知足吗?不会,永远都不会。”我刚要发作,她继续说:“上次找你借钱也是假的,他根本没炒股,挪用公款也是瞎编的,知道吗,你被涮了——知道为什么找你吗?因为你是个傻逼。别怪我坦白地伤害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曾经也跟你一样。”我听了五脏六腑象猛地被倒转一般,眼前一黑,差点一头载倒到地上。
第四部分
第38节 高小三自杀
今年我31岁了,我今生的感情游戏已经全部结束完成。我呆呆地站在镜子前,看着那曾经无比清澈的眼神已经变得苍老、浑浊。多少年来我一直深深地厌恶平淡不堪的生活,甚至有时候会渴望一种实实在在的痛——但不是任何人都能亲身切肤地享受痛的滋味;那种感觉,几乎能让人崩溃。
我知道,什么都回不来了,我的朋友,爱人,还有我的青春。他们象一只只美丽的蝴蝶从我生命中浅浅地飞过,在我最无知的时候跟随着它们一起翩翩起舞,而当我发现所有一切事物的真实时,却发现它们已经无情的飞走了,仿佛只是为了点拨什么,或者又在提醒着我什么。我痛恨这种感觉,因为它让我感受到了欺骗。
放下心情,我把冰箱里的所有啤酒都找出来,窝在沙发里无所事事地翻弄影集,看见里面很多的照片,我没有清理掉的所有记忆。它们象一张张让我熟悉的面孔,乖巧的睡在那里一动不动。翻开第一页,里面是我和林艺在桃树下的合影,她依在我肩膀上,长发披散下来,显得非常甜蜜,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微风,我们都眯着眼。两个人望着镜头傻乐着,好象捡到了金元宝一样。翻过照片,背面是她纤细的字体:爱情之春。
第二张是我和她的童年照,被林艺拿去做了电脑处理,两个小孩子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睁着一双纯洁、天真而又迷惑的大眼睛望着这个眼前的世界,眼神里一片清澈。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他的眼睛也应该同样的清澈。
记忆随着照片一页页的翻过,象一群老朋友一样在我眼前飞快闪现:毕业的前一年,我们参加大学生足球联赛,我站在高小三的旁边,两个人的脑袋都高高扬起,嘴角边露出不自然的微笑,身后是一脸严肃的杨错,最边上是傻呵呵的小曹,他是守门员;毕业大照片里,一脸胡子的高小三坐在系主任旁边,看上去象个迂腐的夫子,我站在杨错身边,留着长长的头发,后面是一脸纯情的陈小南,再后面是小曹,哪天正好毕业论文被刷下来,脸阴得象个茄子。
最后一页还是那棵桃树,还是我和林艺,我把她背在身上,两个人笑成一团。但照片是谁拍的,拍的地点在哪里,却怎么也想不出。近来我悲哀地发现自己突然在瞬间忘记了很多东西,包括儿时的记忆、初恋的情形、与林艺婚姻的过程,统统消失不见,搞得我象一个不见了影子的人一样地惶然,老是愣愣地望向自己的身后,却一无所获。
合上像册的时候一张照片掉了下来,上面是高小三在深圳时邮寄回来的图像。照片里高小三孤独地站在茫茫人群中,用一种我并不了解的怪异神色看着我,太阳非常刺眼,他的身影在太阳下面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我直直地盯着他,心里突然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下来。他昨天跑来给我放下一堆书,说他也不需要了,留给我做个纪念。我和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到最后我也象现在一样哭得不能自已,高小三却笑着说:“离别表相逢,瞧你那熊样儿。”临完时他说他要去西藏,圆一个梦,能在有生之年画下雅鲁藏布江,是他最大的梦想。走的时候他把单薄的身子裹在微风里,留给我一个无比苍凉的背影,一种说不出来的感伤。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高小三。
第三天我收到了高小三从拉萨寄来的信。信上他的字迹有些潦草,也许是因为高原反应所造成的不适。在这封或许可以称之为遗书的信上,他这样写着:拉萨的太阳比任何时候都明亮,我终于来到了梦想中的西藏……我在这条街上走了两个小时,周围到处是一些听不懂的话和一些穿着鲜艳服装的藏族人……我终于明白了,色彩才是真正自由的,除了它,什么都不是,包括生命。著名的布达拉宫就在我的头顶上,像一个神祗一样不可一世地看着他的子民。蓝天纯净,阳光灿烂。我真的感到自己的渺小……明天,我会去纳木错。这片藏族人称之为天湖的地方,确实是世界上最纯洁的水域。然后我会到天葬台那边去,看升起的桑烟,并且许下我的愿望。不久以后我会回来,然后准备下一次的出发。
我知道,他所谓的下一次出发,实际上是对自己的一个安慰。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再也没有回来,这一去,就永远的离开了我。
高小三最喜欢的诗人是海子,但最钟情的并不是他的诗,而是他的某些想法。我翻开他留给我的书里,看见高小三对海子生死意识的崇拜:生与死都是极其自然地,都是一种必然;凡是畏惧死亡的人,都会被死亡所奴役,凡是不畏惧死亡的人,都会去奴役死亡。他特别欣赏海子在后来面对死亡时,能表现得那样从容、坦然。我相信,高小三也走上了这样一条路。
三月是海子诞生和离去的月份,三月承载了一代诗魂人生的两个极端。在三月温馨的胸怀里,海子走完了短暂而又辉煌的人生,过早的凋谢了;在三月里,我也失去了最好的一个兄弟。
1988年,海子一个人前往西藏,在那里他写下了《黑翅膀》、《西藏》等经典的短诗;1988年,高小三正在一个贫困山区的野地里,挥汗如雨的耕种着对未来的希望;
1989年,海子捧着一本厚厚的《圣经》来到了山海关冰冷的铁轨上,坦然地睡到了上面,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铁轨,染红了西隅的那抹天空;1989年,高小三第一次看到海子的诗,激动的浑身颤抖,不能自拔。
高小三也去了西藏,也选择了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旅游局的人发现他的尸体和一封留给我的信,上面除了简单的交代,只有海子写的最后一行诗:“在春天,野蛮而悲伤的海子/就剩下这一个,最后一个/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
我捧着信笺痛苦得不能自已,心里一阵一阵的酸苦。我没有告诉杨错高小三的病,只是把信给他看了。我认为就会像小说中所写的那样,杨错会一点都不哭地没有表情地看着我,只是苍白着脸。但是他却大哭起来,声音和一个婴孩一样嘹亮。我想我真的明白了高小三的话,杨错是一个真正的孩子,无法掌握。杨错说青春可以用一幅画形容,那就是梵高的盛开的桃花——如果活着的人还活着,那么死去的人就不会死去。我无比沉痛地看着他,心里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难过。
第四部分
第39节 这里发现毒品了
高小三自杀后不久,我到了新的一家公司里开始上班。杨错还不了米兰钱,但我不能不还。小曹打来电话说他打听到广州有一家强制戒毒所,效果还不错,问什么时候把杨错送过去。我挂了电话去找杨错,他正睡在家里看电视,见我进去后扔给我一截绳子,说:“等会我熬不住的时候把我捆起来,三个小时后再给我解开。”
我坐下来给他点了一根烟,说:“小曹给你联系了一家戒毒所,地点在广州,去不去?”杨错想了半天,说:“能不能就在北京?我不想去南方。”我问他为什么,他久久地看着我,轻轻地说:“到了那边,我就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杨错吸上毒之后变化很大,情绪越来越喜怒无常,本来还满脸笑容,瞬间就会歇斯底里的发作,亲娘老子都不认,疯起来见谁打谁,见什么砸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废了。现在毒瘾发作时谁都不敢去招惹他,我、小曹,包括对他又爱又恨的百合,都只是远远地看着,要不就是把他反锁起来,谁都不敢近身,上一次从杨错家出来后小曹心有余悸地告诉我说:“以后操点心,上回有一个吸毒的发起瘾来,把自己的母亲活活的劈死了。”
杨错一生揽女无数,最后一个留在他身边的,只有百合一个。我反复去了他家好多次,每回进去都能看见百合蹲在地上给他费劲的擦身子,抹脸,自己却象个孤老婆子。那天是一个周末,电视里正在放某著名高校的同学会,我看了后脊梁猛地一凉,顿时想起了狠毒的陈小南。
爱是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就会划伤自己。我满怀感慨地看着在地下忙前忙后的百合,心里不由自主地扭成一团,说不出来究竟是难受还是同情。她这样一个为了爱可以付出一切的女人,也许天生就是为杨错而生,为杨错而活着。
罗曼罗兰说:只有生命是神圣的,对生命的爱是第一美德。要是按照这句话说,杨错还不是最彻底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