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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之明证亦即梦境艺术的高峰和精髓。您看到形象化的舞台境界,可是您否定它。您见到眼前的悲剧英雄具有史诗的明确性和美,可是您对英雄的灭亡感到快慰。您极其深入地了解剧中情节,可是您愿意逃入不可知的境界。您觉得英雄的行为合情合理,可是当这些行为促使英雄灭亡时,您反而更为精神抖擞。您对于英雄所受的苦难悚然惊心,可是您预感到英雄将带来一种更强烈的快乐。您比平时见到更广更深,可是您宁愿视而不见。我们如何推究这种奇异的自我分裂,这种梦境高峰的崩溃呢,它可不是由于酒神的魔力吗?这种魔力虽则表面上掀起梦境情绪,使它达到顶点,却能够强迫过分的梦境力量为它服务。所以,悲剧神话只能理解为以梦境艺术为媒介的酒神智慧之象征;神话把现象界引到它的极限,直到它否定自己,而竭力再度投奔真正唯一的实在之怀抱,于是它象绮瑟那样,似乎要高唱它的超脱的辞世曲了:
在欢乐之海的
澎湃波涛中,
在大气之流的
宏亮回声里,
在宇宙呼吸的
吹拂的一切,
沉溺了,淹没了。
无常识的,最高的狂喜!
所以,我们从真正审美观众的自身经验,可以想象出悲剧艺术家本身:他象一个多产的个性化之神,塑造出他的人物形象,在这意义上,他的作品就很难说是〃模仿自然〃了;另一方面,他的强大的醉境冲动吸取了整个现象界,以便预示在现象的彼岸,因现象的毁灭,将出现太一怀抱中之艺术根源的最高快感。当然,关于梦神和酒神亲如兄弟的关系,他们如何重返故乡,以及观众的梦境的或醉境的兴奋,我们的美学家不能撰一词,可是他们却不厌其烦地缕述英雄与命运的斗争,道德世界的秩序之胜利,悲剧所起的感情净化作用,而视之为真正的悲壮。这种老生常谈,使我想到他们可能是毫无美感的人,他们在听悲剧时,堪称为卫道之士。自亚里士多德以来,从没有人提出一种关于悲剧效果的解释,根据艺术实况,根据审美活动,以推断观众的心理。有时,人们认为〃怜悯与恐惧〃是庄严剧情所促使的,减轻痛苦的感情渲泄;有时,认为我们看到良善高尚的道义的胜利,看到英雄为道德的世界观而牺牲,便感到扬举和兴奋。固然,我深信,对于大多数人,悲剧的效果正是这点,而且仅仅是这点;但是,由此可见,这些人,连同对他们解释的美学家,并没有把悲剧作为最高的艺术来欣赏。所谓病理的渲泄,亚里斯多德的catharsis-,——语文学家不知应该把它归入医学的,还是道德的现象,——使人想起歌德那有名的猜断。他说:〃我对于病理学不大感兴趣,我也从未成功地写出任何一种悲剧场面,所以我与其探讨,毋宁避免这个问题。也许这是古代人的另一优点吧:在他们最高的感染力不过是一种审美的游戏;在我们,就必须借助于逼真的描写,始能产生这样的作品?〃就歌乐悲剧而论,我们往往发现最深的感染力其实只是审美的游戏。现在根据我们这辉煌的经验,就可以肯定歌德的意味深长的问题,现在根据我们这辉煌的经验,就可以肯定歌德的意味深长的问题,所以我们颇有理由相信:现在我们可以初步成功地描述悲剧的原始现象。现在,如果还有人总是高谈那些在美感领域以外的代替的效果,觉得自己不能超过病理学道德学的解释,他定必对自己的审美能力感到失望;那末,我们就劝告他依照格尔维诺斯(Gerinus)的方法解释莎士比亚,努力去探讨诗的正义,这是无伤大雅的。
所以,随着悲剧的再生,审美观众也复活了。以前,代替他们坐在剧场里的观众,往往是道貌岸然自命博学的quid pro quo(鱼目混珠)的怪人,即所谓〃批评家〃。以前,在他的范围内,一切都是矫揉粉饰的生活假象。演剧的艺术家真不知如何对付这样吹毛求疵的观众;所以演员,以及鼓舞他的剧作家或曲作家,都要煞费苦心地在这样无聊、自负、不识鉴赏的观众身上,寻找一点残余的情趣。然而,向来就是这类〃批评家〃构成观众:中学生,小学生,甚至最无害的妇女,已经不知不觉地被教育和刊物养成这样的艺术观。艺术家中的优秀份子,对付这样观众,唯有指望唤起他们的道德宗教情操;在其实应该以强烈艺术感染力使真正观众心荡神驰的场合,剧作家反而要乞援于道德世界的秩序,或则要鲜明地刻划一些重大的,至少是激动人心的,当代政治社会倾向,例如,爱国运动或战争时代,国会辩论或犯罪裁判,使观众忘记了挑剔而被这类感情吸引;——这已经去艺术的真正目的甚远,而必然直接陷于对这种倾向的迷信。然而,向来一切假艺术所遭遇的命运,在这里发生了:这些倾向非常迅速地衰落了,譬如,使用戏剧为民众教育的手段,这种倾向,在席勒时代是严肃对待的,现在已落于不足为训的古风废习之列。当批评家雄霸于剧场和音乐厅,当新闻记者控制了学校,报纸支配了社会,那时艺术便沦为茶余酒后的闲谈,审美批评被目为结团虚荣、狂乱、自私、加以毫无创见的可怜虫之手段。叔本毕曾用豪猪来比喻这种人的性格;其结果,是艺术从来没有被人谈论这么多,但受人敬重这么少。然而,我们还能够交上一个懂得谈论贝多芬或莎士比亚的朋友吗?让每个人照自己的感想答复这个问题吧:他无论如何会用他的答案表示他对〃文化〃的认识,要是他至少肯尝试解答这问题,而不是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的话。
另一方面,许多得天独厚的人,虽则已经逐渐变成批评的蛮子,有如上述,但他们也许还会谈谈例如〃罗恩格林〃①的成功表演对他们产生那料想不到莫明其妙的影响:不过这也许因为没有任何人的手在指点他,提携他,所以当时使他激动的种种不可思议,无可比拟的感觉,始终是独立的,宛若一颗神秘的星光,在刹间一闪之后,便熄灭了。然而,唯有那时,他才揣摩到审美观众的心情。
①罗恩格林(Lohengrin)是德国中古时代一种传奇中之男主角,瓦格纳著有歌剧〃天鹅骑士〃(Schwanenritter)传世,其主角即为罗恩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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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的诞生
第二十三章
谁想严格地考验自己是不是类似真正的审美观众,抑或属于苏格拉底式批评家之列,只须抚心自问,他欣赏舞台上表演的奇迹时的感触如何:他是否觉得他那坚持严格心理因果律的历史意识受到侮辱呢,他是否善意地承认这些奇迹是儿童所喜闻乐见,但对他格格不入的现象呢,抑或他能从其中取得一些别的经验?因为这样,他才能够测量他了解神话的能力毕竟有多少。神话是集中的世界画景,作为现象的缩写来说,是不能缺少奇迹的。然而,很有可能,几乎每个人在严格检查之下,总觉得自己被现代文化的历史批判精神腐蚀得这么深,以致只有在学术上,通过间接的抽象,才相信昔日也许有神话存在。但是,没有神话,则任何一种文化都会失掉它的健康的、天然的创造力,正是神话的视野,约束着全部文化运动,使之成为一个体系。正是依赖神话的救济,一切想象力,一切梦境的幻想,才得免于漫无目的的彷徨。神话的形象,必须是肉眼不见,但无所不在的护守神灵:在神鬼的庇佑下,年轻的心灵逐渐长成;凭鬼神的指点,成年人明白了自己的生存和斗争的意义;甚至国家也承认,最有力的不成文法莫过于神话的根据,它保证国家与宗教的联系,证明国家从神话观念长成。
另一方面,我们试设想不靠神话指导的抽象的的人,抽象的教育,抽象的道德,抽象的正义,抽象的国家;我们试设想,不受本国神话约制的艺术想象力如何想入非非;我们试设想这样一种文化:它没有固定的神圣的发祥地,而命定要耗尽它的一切潜能,要依靠一切外来文化艰苦度日,——这就是今日的时代,苏格拉底主义因为铲除神话而招致的恶果。今日,丧失神话的人们,总是饥肠辘辘,徘徊在过去时代中,竭力去探寻,去掘发一些根苗,哪怕是必须向最遥远的古代探掘。我们如饥如渴的现代文化的强烈的历史兴趣,我们集无数其它文化之大成,我们如火如荼的求知欲;——这一切表示甚么呢,可不是表示丧失了神话,丧失了神话的故乡,丧失了神话的母怀吗?试问这种文化的狂热不安的兴奋,不是像饥者贫得无厌,饥不择食,还像甚么呢?这样一种狼吞虎咽,不知餍足的文化,即使接触到最滋补最有益的东西,也往往把它化为〃历史与批评〃,试问谁愿意给它更多一些营养呢?
我们也定必为德国民族性惨然感到失望,如果它已经陷入这种文化的樊笼而不能自拔,甚或与之同化,像我们触目惊心地见到文明的法兰西就是这样情况。长久以来,法国的最大优点和巨大优越性的原因,在于人民与文化之一致,但是今日我们见到这点,反而不禁为自己庆幸:我们那颇成问题的文化,向来与我们民族性的高贵心灵,毫无相同之处。反之,我们的一切希望,都无限眷恋地寄托在一点认识:即,在忐忑不安的文化生活和痛苦挣扎的教育制度下面,隐藏着一种壮丽的、精力充沛的原始力量,当然它仅在伟大时代偶或有力地骚动起来,然后再度陷入梦中,梦想着未来的苏醒。德国的宗教改革,就是从这深渊里成长起来的,在它的赞美诗中,第一次听到德国音乐的未来旋律。路德的赞美诗的音调,是这样深刻、勇敢、感情丰富,非常温柔美好,宛若在阳春已临近时,从茂密的丛林里,传出酒神祭第一声迷人的呼唤,酒神信徒的热情磅礴的行列,就以赛过它的回响答复这呼唤,我们为德国音乐感激他们,我们为德国神话的再生也将感激他们。
我想,我现在必须带引乐意追随的朋友到一所高处,让他独自静观。那儿他只有三数伴侣,我将鼓励他喊道:我们必须紧紧跟住我们的辉煌的引路者古希腊人呀!为了澄清我们的美学知识,我们事前向他们借用两个神灵形象,每个统辖着一个独立的艺术领域。由于他们彼此接触,相得益彰,我们从希腊悲剧上获得一个概念。由于这两种原始艺术冲动的显然缺裂,希腊悲剧的崩溃过程似乎是势所难免的,希腊民族性的衰落及其变质,同悲剧的崩溃过程如响斯应,这就唤起我们严肃的深思:艺术与人民,神话与风俗,悲剧与国家,在根基深入必然紧密地同根连理。悲剧的崩溃同时也是神话的崩溃。在崩溃之前,希腊人不由自主地,必须把他们的一切经历,立刻同他们的神话联系起来;真的,只有通过这联系,他们才能了解往事;所以,在他们看来,甚至当前的事件也必然是subspecie
aeterni(属于永恒范畴),就某种意义来说,是超时间的。然而,国家乃至艺术,也投入这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