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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夫。”婢女感激地直点着头,目光却恐惧地瞄了刘明蝠好几眼。“请跟奴婢走,樊姑娘已经在房间等候两位了。”
“想不到江大夫功力如此惊人,视人之面容即可知人之疾。”刘明蝠皮笑肉不笑的说。
“粗浅之毒罢了。”江君说完,冷淡地看了刘明蝠一眼,知道他已有所忌惮,不会再随意乱对他们下毒。
他扶着恭成人跟在婢女身后,走出侧厅,拐了几个弯后,走入了一间八角形的屋子。
心急如焚的江君一看到樊冷蝶,立刻离开恭成人身边,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江君。”樊冷蝶脸色苍白投身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江君。”
恭成人听见两人相拥的声音,神情愤然地抽紧了下颚。
“你的脸色好差,是中毒了吗?”江君伸手就要替她把脉,樊冷蝶连忙把手缩到身后,他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让我把脉?”
“我才吃了些解毒剂,现在把脉不准。”樊冷蝶挤出一个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会落在他的手里?”感觉到她一直在发抖,江君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肩上。
“我以为你失踪了,所以从沈拓野那里逃了出来,没想到却在林子里昏倒了。”樊冷蝶简单地解释着,手指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你真的没事吗?”冷蝶一向独立,不像媛媛一样爱依偎着谁。江君关心地看着樊冷蝶艳若桃李的脸庞上泛着一种心神未定的惊吓神情。
樊冷蝶强颜欢笑地摇摇头。怎么能告诉江君,自己刚才被刘明蝠下了盎呢?江君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啊!
“刘明蝠以为我中了他所下的毒,没想到寻常的毒药奈何不了我。刘明蝠开口要我去刺杀沈拓野,以便换取解药。”
“你若真的没中毒,为什么不直接离开?”江君敏感地问道。
“我身中沈拓野的‘事不过三’的毒,早晚都必须回到他身边。刘明蝠送我回去,或者我自己返回沈拓野身边不都一样吗?我现在留在这里,正好可以多知道一些滔天帮的内部情况。”樊冷蝶笑得极为凄冷,哀莫大于心死啊!
“可恶的沈拓野!”江君激动地将双手紧握成拳。
“沈拓野那边,我自有打算。我知道他一定会怀疑我回去的动机,决定干脆全盘托出,让他知道刘明蝠的阴谋。”樊冷蝶的口气颇为镇定,仿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样。
江君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递给她,“把这颗回生丸吃了。
“别浪费了,我又不是中了刘明蝠的银雪之毒,吃这药没有用的。”樊冷蝶拍拍他紧张的脸颊,故作轻松地说:“看到你我就安心了。你就别担心了,我自有打算的。你们尽快离开吧。”
“滔天帮里有很多人中毒吗?”恭成人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哀鸣,突然开口问道。
江君这才想起自己把他丢在门边,任他枯站在一旁许久。急忙走到他身边,想扶他坐下。
恭成人却不领情地推开他的手,冷哼了一声。“别费心了。叫那个女人回答我的问题。”
“你—一”樊冷蝶正想开口骂人,却看到江君为难的表情,只得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除了欧阳无忌之外,大概所有人都中了毒。那个副帮主熊祥一听到自己违令,吓得脸色大变,这是很标准拿不到解药的反应。”
“有人来了。”恭成人说道。
“江大夫,”方才带他们进来的婢女,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说:“刘侍御大人说天色已晚,让我请你们早些回府休息。”
“我知道了,我们也正好要回府了。”江君沉稳地回话,有些讶异刘明蝠在滔天帮主控的权力。欧阳无忌看来不像个傀儡,然则这里的大小事却是全由刘明蝠在做主。
“江大夫,请你早点回府。”婢女又说了一次,显然十分惧怕自己没有达成命令。
“快走吧,”樊冷蝶给了他一个拥抱,打开了门。“小心啊!”
* * *
清晨时分,天空露出了些许青白色,窗外最后几声的夜虫嘶鸣声逐渐地沉默。
一夜未曾入眠的江君,随意披了件长衫,在床上坐起身。
思索了一夜,依然无法明白像欧阳无忌那样心冷而不贪求什么的人,为什么会愿意留在滔天帮供刘明蝠驱使。欧阳无忌像是独来独往的剑客,天生是该孤独一人浪迹天涯的,是不小心中了毒?还是刘明蝠控制了他的什么人?
而冷蝶被送到贯石帮了吗?冷蝶的脸上心事重重,有着为情所困的烦恼。
自己也有这样的烦恼吧。遇见了恭成人之后,便识得了相思啃噬心头肉的滋味。
江君轻手轻脚地跨下床,一如以往地先走到恭成人的床边,观看着他的睡容。
习惯了恭成人脸上的阴晴不定,他沉睡时的容颜反倒单纯得一如婴孩,即使他仍然习惯性地紧皱着眉头。
他替恭成人拢了下被子,把烛台的烛芯挑高了一点,就怕他突然醒来时,天色未完全放亮,而室内又是昏暗一片。
自己担心他的方式,像个母亲在关怀稚子一样,这个念头让江君哑然失笑。恭成人大了自己近十岁啊!
江君披了件外袍,踏出房间时,远方的天空已出现了淡桔色的曙光。
“江大夫,你的热水准备好了,趁热去洗吧。”一名仆人热心地告诉他。庄主习惯早上睡眠,因此江大夫总会用早晨时间沐浴。
“谢谢。”江君道了声谢,走到浴间里,落上了门栓,轻解开衣服。
外袍、棉衣、以及裹在胸口上的一层白布全落了地。
偌大的浴间里,有一只冒着蒸腾热气的木桶,有江君沉重的叹息声,及一副细瘦的女子身躯。
将一团舒缓疲累的药草丢入水桶后,江君便将身子浸到滚热的水里,未曾被阳光晒过的雪白肌肤泛上了一层红晕。
江君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胸部——她几乎忘了自己是女儿身。她伸手解下头上的包布巾,让头发披散到肩头。
她没有寻常女子的青丝,有的只是与多数男子一般长度的头发。她没有冷蝶的艳丽、没有兰若的美丽、没有媛媛的可人,她甚至没有寻常女子该有的娇柔姿态。
这样不男不女的自己算什么!
她聪明、她懂事、她擅长医术、她精于理财。她娴于分析事理,在不曾遇见恭成人前,她并不认为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好。
江君突然坐低身子,把整个人全埋入水里。至于那刺痛双眼的液体是热水或是其他东西,她已经不想知道。
除了师父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她的性别。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冷蝶、兰若,缓媛都不知道。师父要求她在各方面都要是个男人,连最亲密的人都不知道她的伪装。媛媛三番两次说要嫁给她,她也只能苦笑带过。
五岁父母双亡,她流浪街头乞讨,因为怕遭到不必要的干扰,总是做男孩打扮,加上她的脸蛋又生得普通,阳光曝晒后粗糙的皮肤五官也缺乏小女孩的纤美,因此从没有人将她当成女子过。
她还记得当师父为她把脉,意外发现她是个女子时的那种讶异神情。
“没想到被称为神医的人,居然会是一个女子。”一个尖细的嗓音以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气音自屋顶传来。
江君惊愕地脸色一变,还来不及拉过衣服盖住自己的身子,屋顶上已落下了两名人影。
是欧阳无忌和脸上裹着黑纱的刘宛柔。
从欧阳无忌的表情看不出他对江君是男是女这件事有何反应,他只是用一双没有喜怒哀乐的眼睛看着江君的脸,并没有礼貌的转开头,亦没有无礼的看向脸庞以外其他部分。
江君直视着两人,强作镇定地说:“两位若有要事商谈,可否让在下先穿上衣服?”
他们是刘明蝠派来的吗?
“你是瘦了点,不过还是有些女人的曲线。你平常掩饰得还真好,这么一大条布巾绑在胸口,不会觉得呼吸困难吗?”刘宛柔倚在欧阳无忌身上问道。
“别说话。”欧阳无忌的双眼在看向刘宛柔时,眼中闪过了一丝光彩。
“我偏要说。”刘宛柔娇弱的声音中有些蓄意的刁钻。
江君飞快地套上衣服,没有时间裹上布条,只得拢紧外袍,遮住自己从未在外人面前泄漏出来的女性曲线。另一手悄悄伸至袍内,握住了口袋内的迷香。
千计万算也没想到,竟让这两人识破了她的性别,这秘密原是要藏一辈子的啊!
“两位有何贵干?”她强作镇定地问道
“医治她。”欧阳无忌把偎在怀中的刘宛柔推到她面前。
“这并不是我的义务吧?”江君注意到欧阳无忌眼中的焦急,原来他是为了刘宛柔才屈居于刘明蝠之下啊!
她不会错认欧阳无忌脸上的焦急,要一个没有表情的人焦急,就像登天一样的难。
“你一眼就可看出他人中了何种毒,你可以救她。”欧阳无忌坚持地说。
“昨晚那个姑娘去找大夫了吗?”江君突然问道。
“刘明蝠不会允许一个没有中毒的人留在他身边。你们一跨出滔天帮大门?她就被割断了喉咙。”刘宛柔闭上眼睛,呢喃似地低语着。
江君心里掠过一阵痛苦,自己的多事反倒害了人啊!
“若我不救呢?”她试探地问道。他们两人来找她,是对刘明蝠有了叛心吗?
“你不怕我把你是女儿身的事宣扬出去?”刘宛柔细声道,身子的重心全放在欧阳无忌身上。
“我是男是女又有何妨,顶多行走江湖时有些不便罢了。”江君摇头一笑,“既非美貌女子,便不会引起太大讨论。”
刘宛柔几乎要佩服起江君的勇气了,好率性啊!“你不怕我们杀了你?”
“两位若是要杀我,早就动手了。至今仍未杀我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有求于我吗?”江君思及此,不免一阵心寒。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欧阳无忌的监视之中,否则他们如何得知她清晨沐浴的习惯呢?
“救她就是救你自己。”欧阳无忌紧抱着刘宛柔,以袖子擦去她呕出的鲜血。
“若我没记错,眼前这位女子正是刘明蝠的义女,你找我倒不如去求你那善用毒的义父。”
欧阳无忌的眼中冒出火焰,“毒就是他下的,他若有心要解,便不会让她落得如今这般生不如死的样子了?”
“你先把她抱起来,她看起来要昏倒了。”江君看见刘宛柔的身子不住地打颤,开口建议道。
她伸手握住刘宛柔的脉门,脸色随即大变。她抬起头看向欧阳无忌,却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哀伤。
刘宛柔没有多少日子了!
“中毒多久了?”
“一年、两年、五年,还是十年……”刘宛柔边说边呕出血。
难怪!毒都进入五脏六腑了。江君并不想多安慰他们,只是从外袍口袋里拿出随身的软皮革布包,取出针灸用的银针。“把面纱拿下,我要看你的气色。”
“不拿面纱。”刘宛柔轻晃了下头。
“死了别怪我!”江君命令地说。
“我早该死了……我该偿命的……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