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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5日晚,民工队的住宿地突然遭到炮弹的袭击,没有经验的民工们像炸了窝的马蜂四处奔跑。由于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往哪个方向跑,我一口气竟跑了好几里山路。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下,我立即被人反绑双手,架起飞跑着上了山。
天渐渐地亮了,醒来时我才看清昨晚俘获我的原来是两个越南女人。她们会说很简短的中国话,告诉我她们不会伤害我,只要我不乱跑。高个子叫黎氏萍,矮个子叫阮氏英。
这两个越南女兵并不像其他敌人特工那么凶狠强悍,甚至有些和气。
从交谈中得知,她们厌倦了战争,不愿再把青春扔到战火中。当然,她们不敢回家乡,因为战争对逃兵的惩罚是严厉的,再说家乡也摆脱不了战争乌云的笼罩,只有到远离人世的原始大森林中去,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当夜幕降临之际,她们一前一后把我〃押〃入了茫茫的原始森林。不知走了多远,前面豁然开朗,是一片没有树木的小草地。当我得知她们要我在这里与她们定居时,我一时慌乱起来,表示自己要回去,回到自己的祖国。阿萍很耐心地劝说,边境战争很残酷,穿越前线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们警告我千万不要逃跑,否则会出危险!
两个女人强迫着一个男人开始了生活。一天阿萍和阿英在那边挥刀砍树搭棚,我坐在溪边思念家人。〃你,过来把树拖过去。〃阿萍叫我。我懒洋洋地过去抱起一棵砍下的树干,往这边草地拖。
突然〃轰〃的一声闷响,旋即飞起一团〃黑雾〃。不好!碰到马蜂窝了,亚热带原始森林的马蜂个很大,能把人蜇死。我一边逃命,一边脱下外衣准备横扫马蜂,其实这种抵挡是无用的,眼看着难逃马蜂毒手。
阿萍飞奔过来,拉住我就跳进旁边的溪流里,抱着我沉入水下,马蜂只能在水面上轰鸣而无可奈何。一会儿,我们将头伸出水面呼吸,马蜂一见,就拼命俯冲下来,可一接近水面,人又沉于水下,不少马蜂被急流冲走。如此反复,急于进攻的马蜂不断被急流冲走,庞大的蜂群只剩下一小撮了,它们不敢恋战,悻悻地飞走,消失在丛林里。
两天后,一个新草棚在草地上搭起来了,这就是家。
在原始森林里已两个多月,我决计逃跑。那天天没亮,两个女子还在熟睡之中,我带上了暗中准备的食物,悄悄地摸出了草棚朝早已判断的正北方向走。我走得飞快,怕她们醒来追上。
群山连绵,林深似海,我盼望太阳出来重新判断方向,但阳光根本穿不透这树木遮天的大森林。脚下覆盖着厚厚的腐殖层,一年四季都是湿漉漉的,踩上去就变成了腐泥,而且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厚厚的腐殖层没到小腿,我艰难地跋涉,刺鼻的腐臭直冲脑门,我感到头晕,想吐。突然一脚踩下去,腐殖层深及大腿,我拼命想拔出腿来,觉得全身无力,一阵眩晕袭上头,我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草棚里,阿萍和阿英给我取暖。后来我才明白,腐殖层散发的气体俗称瘴气,被踩开后散发的瘴气更浓重,我中毒晕倒,被她们救回后,发热发冷昏迷了两天两夜。她们日夜为我敷冷水,喂草药,又用身体为我取暖。后来才知道,如果不及时取暖,我的血液会逐渐冷却下来,直到慢慢僵化死去。
阿萍说:〃今后千万别乱跑,别说毒蛇马蜂会咬死你,就是方向你都摸不清。你后来跑的方向朝南了,越跑岂不是离你们中国越远?再说外面打仗,就是跑出去又能安宁吗?〃看到阿萍恳求的眼光,我再也无话可说了。
第32节:原始生活
作者:和 平
阿萍怎么能理解我呢?我怎么可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啊。家里还有我的老父母,有两个未成年的妹妹,还有我的好朋友。不过我明白了,自己一个人要跑出这茫茫的原始大森林是不容易的,我只好忍耐,待有机会再说。
旱季到来了,我们走出了草棚,趁天气好多捕一些猎物,晒干肉留到雨季享用。阿萍拿着砍刀走在前头开路,我们翻过一座山。走在前面的阿萍突然感到脚下被什么绊住了,她敏捷地翻了一个滚,几乎同时,〃嗖嗖嗖〃三支利箭射向刚才被绊脚的位置,好险!
这是一个狩猎的自动发射装置,是谁安装的呢?难道大森林里还另有他人?我们决定潜伏等候狩猎者。次日上午,一个扛着木杈、挎着大弓、赤着上身的中年大汉来了,见了我们,立即张弓搭箭。阿萍与他说了自己的情况,他紧张的神情缓和下来。他自我介绍叫阿根,20年前,他的父辈为躲避战乱,拖家带口,进入这原始大森林居住,成为大森林的土著居民,他邀我们到部落里作客。
听说阿根带来了客人,全部落的男女老少都出来迎接。部落的居民们非常好客,炖了香喷喷的肉招待客人。他们五户人家进入这原始森林,选择了这水草丰富阳光充足的地方,断木筑屋,种植玉米、荞麦和蔬菜,畜养猪、鸡、鹅,还利用石灰岩洞里的硝土熬盐,过着自给自足的原始生活。
我和两个女人离开了生活一年多的小草棚,搬到部落里生活了。阿萍与我组成了〃家庭〃,阿英嫁给难产死了妻子的阿根。
我到原始大森林已进入第13个年头了。一天我背上弓独自外出狩猎。翻过几座山,突然看到前面有个小草棚,地上弃着几只空瓶子。我拿起瓶子看上面的商标,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广西生产的啤酒。我们国家的啤酒为什么到了越南?
军队打仗不可能使用这种易碎不易带的瓶装啤酒。那就是越南人买进来的,有买卖就说明两国早已不打仗了。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此后我每天都以捕猎为由,到这里守候,终于有两个人来割果胶了。我向这两个人了解外面情况,才知道中越早已不打仗,而且边境贸易越来越活跃。
我决定不在这里做〃压寨丈夫〃了!我要回到祖国去!经过无数次的痛苦挣扎,我最后还是决定回归。月亮已升起很高,窗口泻进的月光照在阿萍脸上,她在熟睡。我背起准备好的干粮,一头扎进黑暗的大森林里。
注:1991年9月,黄干宗跋涉三天三夜终于走出茫茫原始大森林,跨入祖国国土,回到离别13年的亲人身边。
后来,他在边境贸易点上开了一个小店,当上了小老板。许多人替他介绍对象,想让他有个家,但他一一拒绝了。他说,他心里一直感到很内疚,夜里常梦见阿萍哭着求他回去。据说,现在他还想念着阿萍,打算把她接出来。
声明
本书所选文章均为老兵个人经历的回忆性文章,不作史证考究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