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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车开了。汽车破,车厢浅,道路糟,走起来悠悠晃晃,很有掉下去的危险。韩燕来站在外首脚刺住车,竭力用身体挡住杨晓冬,杨晓冬担心韩燕来站不稳,双手扳住他的肩膀,车在颠簸摇荡中前进。
汽车经过商业区,钻过西下关的黑暗地洞,未受任何检查开出封沟卡口。一出郊区,道路更加不平,旅客前仆后仰,摇撼的肠肚阵痛。天阴沉着,西北风里夹杂着雪糁,打的人脸生疼。节令是春天,在敌占区感觉不到一点春意。唯有汽车大摇大摆地开过沿途所有炮楼,使杨晓冬他们感到很轻快。
上午九点钟,车开到马驹桥。马驹桥是个近千户的集镇,敌人设立了一整套的军警宪特基层组织。由于这部车是省城开来的,盘查手续很松,韩燕来在前面刚掏出证明书,敌人即摆手叫走。韩燕来回头看了杨晓冬一眼,带着幸运心情,双肩一耸,匆忙领先朝村外走。
“往哪儿去?”杨晓冬停住脚步问他。
“哪儿去?”韩燕来回过头来盯着他,发生怀疑了,心想:
“我能上哪里去呢。你不愿离开这块是非地怎的?”
杨晓冬看懂他的意思,用肯定的语气说:“先不出村,跟我在集市上溜达溜达。”
韩燕来不大痛快地想:“还先溜达溜达!”但他不愿把心里的话讲出来,便跟着杨晓冬走进来往穿梭的集市上。起初,燕来主动在前面引路,走了半条街,见杨晓冬啥也不买,一个劲向人多的地方钻,更觉不投他的心思:这个鬼地方,有什么逛头?人家心急火燎的,你倒怪松散。他索性跟在后面,再也不引路了。
到集市中心区,杨晓冬骤然变成一位热衷于买办东西的顾客,不断打问各种行情物价,在卖藕的小贩跟前,他连连夸奖说:“多鲜气的藕呀!多买些,能带出村吗?”
小贩回答说:“你趁散集的工夫,跟大流朝外走,买多少都能带,东西南北四面可以出村。”
杨晓冬很满意这个答复,说了声:“等会儿我再买!”拉着身旁那位心不在焉的伙伴,又串到提竹篮卖红枣的老太太跟前,笑着问道:“多少钱一斤?”
老太太回答了价目,放下篮子,问他们称多少。
杨晓冬买了半斤,抓一把给伙伴说:“城里吃不上这么肥硕的枣儿,尝尝!”
韩燕来一面接枣,心情有些转变,他这样理解他:“杨叔叔是根据地长大的,很喜欢乡村,在都市憋闷的久了,乍一出来,愿意散散心。好在时间还从容,任他多转游会儿吧!”
杨晓冬兴致勃勃地吃枣子,夸奖颗粒儿大,肉腰肥实,问枣子是哪里出产,老太太是哪里人,卖完枣又是怎样回去。总之,他对老太太多方面都很关怀。
老太太显然是喜爱这位饶舌的顾客,她同他谈了很多的话,把自己所知道的统统告诉他。
韩燕来对他们的谈话,完全当耳旁风,听到杨晓冬说“找门路买山货”,也不在意,他专心注意的是身旁来往有什么可疑的人,他们是不是化了装的特务……
突然,杨晓冬拉住他的手同老太太介绍说:“这是我的伙计,因为我们老是赔钱,他对出门作生意也不上心啦!”
这样介绍法,使韩燕来处在一种尴尬的境地,为了避免破绽,不得不随话答话向老太太打招呼,并被迫扮演着小伙计的角色。
老太太楞了楞神,望着韩燕来说:“你们掌柜的打问的这个地方,我说不清楚。离这不远,西坡口上有个剃脑袋瓜儿的,他是甄村人,跟眺山庄是儿女亲家,我领你们找他去!”
“眺山庄”三个字,象一个拧开的水龙头,立刻在韩燕来干旱的心田上,洒满甘霖雨露。他泛着今天出发以来第一次开朗的笑脸,象对待最好的亲友一样对待老太太;不管她怎样推辞,他终于从她手里抢过那个沉甸甸的篮子。临走之前向杨晓冬作着兴奋又抱歉的表情,表示在此以前他完全误解他的种种活动。
经过介绍,他们认识了剃头的,在不影响对方生意下,杨晓冬断断续续地同他谈了很多话。这次所谈的每一句话,都引起韩燕来的极大注意。他完全叹服了杨晓冬接近群众的惊人本领:因为他同理发的交谈不久,关系搞的亲如家人,而且在一起进了午餐。
饭后,理发的说天气太早,再做几个活,等着散了集跟大流一块走。杨晓冬这时倒不安静了,一会儿站在坡口,盯着西面阳光照耀下那些漠漠烟霭的村庄,一会儿又放眼眺望远处那连绵不断的山脉。过了一会儿踱下坡来,躺在一堆秫秸上,闭住眼睛,思索什么。理发的偷眼瞧见这些情况,他的精神呈现紧张,剃刀变钝了,手指头不灵活了,接连在顾客头上划破了几道血口子。
韩燕来自从见到理发的,态度完全乐观了。吃完饭,舒心地躺在斜坡上,回忆着半天的经过。回忆中,他懂了一条道理,不管多大的困难,不管多复杂的情况,只要亲临现场,钻到群众里边,摸清底细,办法多的很。对比起才下汽车的时候,自己那股猫头火性劲儿,越发显出杨晓冬老练而有经验。
散集之后,他们跟着理发的平安到达了甄村,过了甄村不远的三叉路口上,理发的指着左手道路说:“顺这条路,一直就走到啦!”杨晓冬他们道过谢请他回去,他口里答应着却不动弹,等了一会,他终于说道:“咱们交朋友一场,现在要分手了,我想讨句实话,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韩燕来抢着回答说:“没告诉你进山贩柿子呀?我们掌柜的是老山客啦。”
理发的摇着头说:“为两个贩柿子商人,我肯送这么远?”
杨晓冬反问他:“你看我们象干什么的?”
理发的说:“依我看呀,你们是这个——”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字。
韩燕来强不承认:“你从哪里看出来?”
“光看是看不出来,从这位的言谈话语里我揣摩到的,要不我下午做活光出错儿呢!”
杨晓冬拍着理发的肩膀笑着说:“你猜的对。理发员同志,谢谢你,你猜的对哟!”
理发的十分满足地说:“谢不谢不要紧,只要换出‘同志’这两个字来,送你们这二十里地就不算白费了。”
理发的回甄村了,韩燕来不放心地盯着他的背影。杨晓冬说:“燕来你放心,好人坏人咱们鼻子一嗅就清楚,你要相信这条真理:在基本群众里边,绝大多数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二
下午四点钟左右,四周都很安静,估计没有敌情,两人奔向迎面村庄。从村边的小孩嘴里,打问出交通站的地址。交通站是个土坯大门,一进院空空落落,没有人烟,一明两暗三间屋,屋内冷冷清清,炕上没席,仅有一条硬木炕沿,灶前没锅碗,石板作碗架,上面放一盏干油灯。他们刚刚站下,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十多岁的姑娘,他们托她找村干部,她向他们要介绍信,他们解释了不能带信的原因。小姑娘说,等办公人下地回来,就给他们安排食宿。她走后,杨晓冬倚卧在没席的炕上,闭眼休息。韩燕来也躺下,他睡不着,觉得这一天过的太长,想思虑点什么,可一点思路也抓不住,脑子乱的发胀。他走到对面屋里看了看。这屋没炕,藏了一些农具,墙角有靠梯,顶端直通天空,他带着童年那种登梯上竿的兴趣攀上去。抬头一瞧,上面原是个小小房间。东面安着窗户,他扶着撕破窗户纸的櫺框外瞧,看到一片波浪式的石头房顶。房顶的衰草正在返青,天上淡云横抹,迎面轻风吹来,有一种初春的舒适感觉。韩燕来的头脑觉着清楚多了,正想下梯叫杨晓冬,忽然发现一种怪异现象:距交通站不远,有所大院,院中棚了一个高出地面三尺的白菜窖,窖口支起晒竿,上面横挂着三个马灯。虽然在白天,仍可看到灯内冒着黑烟的火苗。突然有人从窖口爬出来,手持带钩的木棍,匍匐到第一个马灯跟前,仰面朝天举竿摘灯,并迅速吹灭灯火,又爬到第二个第三个跟前,作了同样的动作。韩燕来看来心里十分诧异。楞了一会儿,不见有旁的动静,扶梯下来,想叫杨叔叔一块上去看看。回到屋里,见杨晓冬没睡,他正握着铅笔在小本上记什么。韩燕来估计他在写汇报材料,便不敢打扰他。外面太阳快要压山,他想村干部下地快回来了,争取时间休息一会,刚刚躺在炕上,听得外面咕咚响了一声,象是有人跳墙,韩燕来坐起时,外面有人喊话:
“你们是干什么的?”完全是敌对和威胁的声音。“我们是……”韩燕来刚说了半句,被杨晓冬摆手制止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杨晓冬反问。
“我们是来逮捕你们的。别叫费事,先扔出武器,然后拍着巴掌滚出来!”
一提武器,倒提醒他们,杨晓冬搬起当碗架的那块白方石,韩燕来揭起那根硬木炕沿,分头把住窗户和门口。不管外面怎样威吓他们,暂时都不吭声。房上的人生气了,他说:“一班压顶,二班堵窗户门,膘子过来跟着我掏他们的窝。”
韩燕来听罢十分紧张,双手高举武器,不错眼珠儿瞪着。看光景,不论是人是鬼,只要探进头来就得砸他个脑浆迸裂。杨晓冬听着房上说话的人,语音有点耳熟,才要朝熟人上想,立刻警惕自己:语音熟又怎的?熟人中也有投敌的败类,何况自己是当地人,当地人听当地话没有不耳熟的。他握紧那块石头,严防住窗口。这时候,有沉重的足音闯进穿堂屋,喊了声“冲进去捉活的”,突然门外有人探进头来,韩燕来用了十分力气,照着进来的脑壳猛击一棍。进来的人应棍倒落,气也不哼。刹那间,韩燕来感到自己的威力,这样硬梆脑袋的家伙,竟吃不住他一棍。不料,正是他这一棍暴露了无枪的秘密,外面人乘势一个箭步窜进来,以手枪逼着大喊:“不准动!”当他们看到不顾一切举石下砸的杨晓冬,闯进屋的人惊呼:“不要砸呀!”说着立刻把枪插在腰间,摊开两只大手十分遗憾地说:“这是从哪说起,净是小姑娘瞎报消息,怎么把自家人当特务呢!”这时连韩燕来也认出进来的是梁队长。梁队长觉得对不起杨晓冬,他说:“也怨我们故意转腔转调的,不的话,杨政委总会听出我的口音来。”杨晓冬笑了笑没作声。这时,外面进来两条汉子,韩燕来认出那个身体魁梧的就是刚才那个摘马灯的人,另外是位年轻的瘦个子。梁队长说魁梧的叫膘子,年轻的叫张小山,外号“山猴儿”。这两人先后过来与韩燕来握手。
韩燕来心里十分不安,感到他误伤了同志的性命,偏偏梁队长又不提念这码事。他实在沉不住气了,不断偷眼往炕沿底下瞧。
梁队长看懂了他的心思,拍着他的肩膀嘲笑着说:“小伙子呀!你怎么啦,你打碎的是‘判官老爷’——五道庙的泥胎呵!当成我的队员哪?好说你啦!”韩燕来听罢,向前走了几步,伏到炕沿下边黑暗处仔细一瞧,果然是头颅破碎的泥胎,唰地一下,心里宽亮了。他说:“梁队长,真把我急死啦,现在放心了,请你把两班队员都叫进来休息吧!”
“两个班?”梁队长楞了楞神,想起自己刚才的话,有风趣地回答:“对啦!倒是两个班,就是两位班长来啦,队员们还没出发哩!”
问明了杨晓冬他们的意图,梁队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