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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高下弗能通;失钧,故细大相逾;浅隘,故声应沉伏。是以宫商不识职,
而律吕叛度。虽使伶伦钧弦而柱指,伯牙按节而临操,亦未知其所谐也。
“夫是琴之材,桐之为也。桐之生邃谷,据盘石,风雨之所化,云烟之
所蒸,蟠纡纶囷,璀璨岪郁,文炳彪凤,质参金玉,不为不良也。使攻者制
之中其制,修之畜其用,斫以成之,饰以出之。上而君得之,可以荐清庙,
设大廷,合神纳宾,赞实出伏,畅民洁物。下而士人得之,可以宣气养德,
道情和志。何至黟然厓然,为腐材置物邪!吾观天下之不罪材者,寡矣。如
常以求固执,缚柱以求张弛,自混而欲别物,自褊而欲求多。直木轮,屈木
辐,巨木节,细木 ,几何不为材之病也。是故君子慎焉。
“操之以劲,动之以时,明之以序,藏之以虚。劲则能弗挠也,时则能
应变也,序则能辨方也,虚则能受益也。劲者信也,时者知也,序者义也,
虚者谦也。信以居之,知以行之,义以制之,谦以保之。朴其中,文其外。
见则用世,不见则用身。故曰:“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材何罪焉!”
仲鹖怃然离席曰:“信取于弦乎,知取于轸乎,义取于徽乎,谦取于越
乎。一物而众理备焉。予不敏,愿改弦更张,敬服斯说。”
… 5…
归有光
沧浪亭记
浮图文瑛,居大云庵,环水,即苏子美沧浪亭之地也。亟求余作《沧浪
亭记》,曰:“昔子美之记,记亭之胜也。请子记吾所以为亭者。”
余曰:昔吴越有国时,广陵王镇吴中,治南园于子城之西南。其外戚孙
承佑,亦治园于其偏。迨淮海纳土,此园不废。苏子美始建沧浪亭,最后禅
者居之。此沧浪亭为大云庵也。有庵以来二百年,文瑛寻古遗事,复子美之
构于荒残灭没之余。此大云庵为沧浪亭也。夫古今之变,朝市改易。尝登姑
苏之台,望五湖之渺茫,群山之苍翠,太伯、虞仲之所建,阖闾、夫差之所
争,子胥、种、蠡之所经营,今皆无有矣。庵与亭何为者哉?虽然,钱鏔因
乱攘窃,保有吴越,国富兵强,垂及四世。诸子姻戚,乘时奢僭,宫馆苑囿,
极一时之盛。而子美之亭,乃为释子所钦重如此。可以见土之欲垂名于千载
之后,不与其澌然而俱尽者,则有在矣。
文瑛读书喜诗,与吾徒游,呼之为沧浪僧云。
项脊轩志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渗漉,
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余稍
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见窗,垣墙周庭,以当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
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积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
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
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迨诸父异爨,
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疱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
篱,已为墙,凡再变矣。家有老妪,尝居于此。妪,先大母婢也,孔二世,
先妣抚之甚厚。室西连于中闺,先妣尝一至。妪每谓余曰:“某所,而母立
于兹。”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
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语未毕,余泣,妪亦泣。余自束发读书轩
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
也?”此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
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
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轩东,故尝为厨,人往,从轩前过。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
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
项脊生曰:蜀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后秦皇帝筑女怀清台。刘玄德与
曹操争天下,诸葛孔明起陇中,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
区区处败屋中,方扬眉瞬目,谓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谓与坎井之蛙何异!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
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圈子也?”其后六年,
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
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 6…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见村楼记
昆山治城之隍,或云即古娄江,然娄江已堙,以隍为江,未必然也。吴
淞江自太湖西来,北向,若将趋入县城。未二十里,若抱若折,遂东南入于
海。江之将南折也,背折而为新洋江。新洋江东数里,有地名罗巷村,亡友
李中丞先世居于此,因自号为罗村云。中丞游宦二十余年,幼子延实,产于
江右南昌之官廨,其后每迁官辄随,历东兖、汴、楚之境,自岱岳、嵩山、
匡庐、衡山,潇湘、洞庭之渚,延实无不识也。独于罗巷村者,生平犹昧之。
中丞既谢世,延实卜居县城之东南门内金潼港,有楼翼然,出于城隬之上,
前俯隍水,遥望三面皆吴淞江之野,塘浦纵横,田塍如画,而村墟远近映带。
延实日焚香洒扫,读书其中,而名其楼曰“见村”。余间过之,延实为具饭。
念昔与中丞游,时时至其故宅所谓南楼者相与饮酒论文,忽忽二记,不意遂
已隔世,今独对其幼子饭,悲怅者久之。城外有桥,余常与中丞出郭造访故
人方思曾;时其不在,相与凭栏,常至暮怅然而返。今两人者皆亡,而延实
之楼,即方氏之故庐,余能无感乎?中丞自幼携策入城,往来省墓,及岁时
出郊嬉游,经行术径皆可指也。孔子少不知父葬处,有挽父之母知而告之,
吾可以为挽父之母乎?延实即能不忘其先人,依然水木之思,萧然桑梓之怀,
怆然霜露之感矣。自古大臣子孙,早孤而自树者,史传中多其人,延实勉之
而已。
… 7…
唐顺之
答茅鹿门知县二
熟观鹿门之文,及鹿门与人论文之书,门庭路径,与鄙意殊有契合;虽
中间小小异同,异日当自融释,不待喋喋也。
至如鹿门所疑于我本是欲工文字之人,而不语人以求工文字者,此则有
说。鹿门所见于吾者,殆故吾也,而未尝见夫槁形灰心之吾乎?吾岂欺鹿门
者哉!其不语人以求工文字者,非谓一切抹杀,以文字绝不足为也;盖谓学
者先务,有源委本末之别耳。文莫犹人,躬行未得,此一段公案,姑不敢论,
只就文章家论之。虽其绳墨布置,奇正转摺,自有专门师法;至于中一段精
神命脉骨髓,则非洗涤心源、独立物表、具古今只眼者,不足以与此。今有
两人,其一人心地超然,所谓具千古只眼人也,即使未尝操纸笔呻吟,学为
文章,但直抒胸臆,信手写出,如写家书,虽或疏卤,然绝无烟火酸馅习气,
便是宇宙间一样绝好文字;其一人犹然尘中人也,虽其专专学为文章,其于
所谓绳墨布置,则尽是矣,然番来覆去,不过是这几句婆子舌头语,索其所
谓真精神与千古不可磨灭之见,绝无有也,则文虽工而不免为下格。此文章
本色也。即如以诗为喻,陶彭泽未尝较声律,雕句文,但信手写出,便是宇
宙间第一等好诗。何则?其本色高也。自有诗以来,其较声律、雕句文、用
心最苦而立说最严者,无如沈约,苦却一生精力,使人读其诗,只见其綑缚
龌龊,满卷累牍,竟不曾道出一两句好话。何则?其本色卑也。本色卑,文
不能工也,而况非其本色者哉!
且夫两汉而下,文之不如古者,岂其所谓绳墨转折之精之不尽如哉?秦
汉以前,儒家者有儒家本色,至如老庄家有老庄本色,纵横家有纵横本色,
名家、墨家、阴阳家皆有本色。虽其为术也驳,而莫不皆有一段千古不可磨
灭之见。是以老家必不肯勦儒家之说,纵横家必不肯借墨家之谈,各自其本
色而鸣之为言。其所言者,其本色也。是以精光注焉,而其言遂不泯于世。
唐宋而下,文人莫不语性命,谈治道,满纸炫然,一切自托于儒家。然非其
涵养畜聚之素,非真有一段千古不可磨灭之见,而影响勦说,盖头窃尾,如
贫人借富人之衣,庄农作大贾之饰,极力装做,丑态尽露。是以精光枵焉,
而其言遂不久湮废。然则秦汉而上,虽其老、墨、名、法、杂家之说而犹传,
今诸子之书是也;唐宋而下,虽其一切语性命、谈治道之说而亦不传,欧阳
永叔所见唐四库书目百不存一焉者是也。后之文人,欲以立言为不朽计者,
可以知所用心矣。
然则吾之不语人以求工文字者,乃其语人以求工文字者也,鹿门其可以
信我矣。虽然吾槁形而灰心焉久矣,而又敢与知文乎!今复纵言至此,吾过
矣,吾过矣!此后鹿门更见我之文,其谓我之求工于文者耶,非求工于文者
耶?鹿门当自知我矣,一笑。
鹿门东归后,正欲待使节西上时得一面晤,倾倒十年衷曲;乃乘夜过此,
不已急乎?仆三年积下二十余篇文字债,许诺在前,不可负约。欲待秋冬间
病体稍苏,一切涂抹,更不敢计较工拙,只是了债。此后便得烧却毛颖,碎
却端溪,兀然作一不识字人矣。而鹿门之文方将日进,而与古人为徒未艾也。
异日吾倘得而观之,老耄尚能识其用意处否耶?并附一笑。
… 8…
任光禄竹溪记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见其所蓄,自绝徼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
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
千钱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据其间,或芟而去焉,曰:“毋
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辄不惜数千钱;然才遇霜雪,又
稿以死。以其难致而又多稿死,则人益贵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
人乃宝吾之所薪。”
呜呼!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然穷其所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
人视之,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绝徼海外,或素不产竹之地,
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是将不胜笑也。语
云:“人去乡则益贱,物去乡则益贵。”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
乎!
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遍植以竹,不植他木。竹间作一小楼,
暇则与客吟啸其中。而间谓余曰:“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
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亦足适也。因自谓竹溪主人。甥其
为我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