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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天光中那眉目依稀眼熟,特别是他面门上,从鼻子到嘴唇到下巴,那一道道鲜艳狰狞的血迹。
呃,死神也会流鼻血?
他说:“老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我坐床边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个一身黑色尼龙雨披的家伙,不是死神,是祝欢。
脑袋里似有根绷紧的弦在这一瞬间“啪”地断了,我无法置信地抓着他的手,生怕他只是一个幻影,我根本顾不上自己凌乱半敞的衣服,只是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着他一双手,我语无伦次:“你……你怎么能找到我……”
那种绝地逢生,在死亡边缘转一圈发现自己还好好活着的感觉,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姐,对不起,我没来晚吧?”他轻声说,然后抱起我。
我也是这辈子第一次发现,这个我只当他是小弟的男人,也会有温暖宽厚的肩膀,我贪婪在这种死而复生的喜悦里,这一刻我不是他的老姐,他也不是我的小弟,他像一个兄长那样,语声沉稳地安慰着惊恐未定的我。
我忽觉额头热热的,一摸,满手的血,这才意识到祝欢的鼻子破了,这是他的鼻血,或者说是……呃,他的脸上,贴近看了也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些硕大的乌青和血痕显示着它们的主人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肉搏,尤其是,他的胸膛,依旧剧烈起伏着,而鼻子上破了一大块肉鲜血淋漓的地方,赫然正是他从前挂鼻环的地方。
祝欢这个人,永远都是那么神通广大,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这里来的,只知他必是来得太急,连鼻子上的鼻环都来不及卸下,这才在斗殴中被人扯了,我光想着,都觉得疼。
“你把他们打跑了?”我心痛地夸奖他,“你真猛!”
“不,那群王八蛋,他们有……”
祝欢的话说到一半,“咣当”一声巨响,像是心脏被重重拍了一记,我大张着嘴,吞进一肚子空气,喉咙口噎在那儿,紧接着玻璃窗爆炸的,是一枚子弹带着热气钉在对面的墙壁上。祝欢一摸耳朵,好家伙,又是一手血。
“他们有枪。”他苦笑着说。
我和他躲在墙角,顺着他的手指往外看去,茫茫雨幕中,依稀有一辆破烂不堪的越野车停在树荫遮蔽处。
“我们开来的车。”祝欢无奈道,“被他们打成这样了,算我命大,总算冲进来见到老姐你了,所以现在出去是个问题,他们是绝对要把我们群灭的……”
这时我不敢相信也得相信了,这不是电影,是实实在在的生死考验,在大雨中的京郊,在这样一座无人的荒山上,在这个我永远忘不了的夏末。
我眨着眼睛,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视线还是模糊,我早就想不起我的眼镜被他们扔在哪个角落里了,眼前只有丛林昏黄的天色,接天的雨幕,叶间沸腾的雨水,以及这个奋不顾身来救我的弟弟。
愿这夏末最后一场雨,永远留在我记忆中。
祝欢说:“姐,我们必须再撑半个小时,撑到警察来,来之前我报了警,然后我们等不及,先开车赶来了,哎,幸好那次我哥们写了个窃听软件,我看着好玩,就安到姓陈那王八蛋的手机上去了……”
我说:“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那天你们去看流星雨的时候啊,”他一脸理直气壮的表情,“我觉得他不是好人,就给他手机做了手脚,哪知这王八蛋狡猾的狠,手机一直关机,估计有好几个,他手上这个到今天才开机,他的通话录音,就发到我手机里了。”
说着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那屏幕已经漆黑,“刚摔坏了,”他郁闷地说,“还要等回警察局去把内存提出来当证据,老姐,说实话,我当时给那王八蛋装窃听,确实抱了一点私心的。”
“没想到,因此救了我的命。”我说,说着开始笑,笑着又开始哭,嘴里是说不清的滋味,我又哭又笑像个傻子一样任由这个弟弟把我搂在怀里,明明挂彩的是他,毫发无伤的是我,他却反过来安慰我。
我老母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平时凶猛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我恨我的没用,我的软弱,我说:“对不起,老弟,害你卷进来,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请你下馆子。”
祝欢看了我一眼,若是平时,他一定会说“就你那青黄不接的工资,得了吧。”而我会刮着他鼻子夸奖他“难得你小子用对了一个成语嘛。”
可现在,他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说:“好,我不但要你请我吃饭,还要听你的话,找到女朋友。”
顿了顿,他说:“姐,要是我实在找不到女朋友,要不你就……”
话音未落,又是两声枪响猛然激起,回荡在屋外。
我听得一缩脖,抖成一团,颤抖着牙关说:“他们在放……放空枪?他们不会打……打进来吧……”
“不会。”祝欢扬眉,半边脸映在窗口投进的并不明亮的天光中,半边脸隐没在黑暗的阴影里,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含着自己脸上的鲜血说:“景深一定会让我们撑到警察来的。”
……啊?!
“景深?!”我瞬间瞪大了眼,“他也来了?他人呢?他怎么没进来?他在哪????”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们能安心躲在这里啊?子弹早飞进来了!”
我瞪着这个满脸鲜血的,前一刻还温柔似海的男人,说不出话来。
祝欢又连忙解释:“时间太紧,怕你出事,只有我们俩,我上你家去找他,他一听,就和我一块来了,反正他说自己身手好,就在外面负责引开他们,他料的没错,果然他们有枪。”
……怎么可以这样?!
我在这里像个鸵鸟一样缩着,景深却在外面冒着大雨保护我们,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这样!
“……祝欢,我们不能这样,这太没良心了!”
我急得大吼,挣脱着要出去,身子却被祝欢牢牢压在墙角,“你不能出去!”他也大吼,“我负责进来找你,他负责吸引他们火力,这是我们来的路上就商量好的!”
可我们躲着,让他垫背,我一辈子都不会好过的啊,他根本不欠我们!
我疯了一样挣扎,祝欢更像一头疯了的牛,眼眶通红把我按在墙角,黑色雨披往下滴的已不是水,而是他面上的血,只不过这头牛的鼻环已被扯了,只剩一块肉有些滑稽地挂在那儿。
而我明知我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或许还会添乱,但我到底不能安然坐在这里,而让一个与我无亲无故的男人,一个被我恨过伤过欺凌过的男人,为我在外面负伤赴死。
又是几声零星的枪响,接着是一片死寂,连倾盆的雨声,都显得那样飘渺,听不到声音,我的心顿时像被掏空了一样,直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生生从我生命中剥离出去了,那种疼痛,比真实更残忍。
是不是,总要失去了,才会后悔。
景深。
景深……
“姐……”
我此刻双眼呆滞又疯狂的神情一定很可怕,祝欢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恳求,可我铁了心要出去,哪怕出去就是翘辫子,我也想看他一眼啊。
祝欢最终松开了手。
我没命地冲出去,可是外厅只有零碎的桌椅和血迹,而屋外也是倾盆大雨,雨中,一个人影也不见。
☆、第十六章
一张椅子横亘在地上,四条腿已被打折了俩,椅子旁边,是半个碎了的碗,碗里还有一些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幽暗的光泽,而桌椅周围、墙上、地上,都洒着几滩零星的液体,甚至还来不及干涸来不及凝固,触目惊心地、如一个世界在我眼前砰然炸裂——而我宁愿相信它们仅是酒,不是血。
在我于里屋苟且偷生之时,这里到底要经过多么漫长激烈的打斗,才会狼藉至此?
我在桌脚找到了一副眼镜,金边的框架,让我认定它的所属者应该是陈书俊,不管它是自己掉落的,还是被打掉的,毫发无伤的镜片足以显示它的□质量,正好我的眼镜不见了,我就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把它架上了鼻梁,以为能多少能增长一些视力,好方便我出去在昏暗的光线中寻人——
可下一秒,我就忍不住想大骂陈书俊祖宗十八代,这副他一直不离身的眼镜,居、居然是平光的!亏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高度近视,原来,连这都是他装来骗人的!
顿时我想把他撕碎的心都有。
正好祝欢从里屋走出来,他也诧异了:“他们人呢?”
“不见了,”我说:“我们去找找。”
屋子不大,我和祝欢两人把几个房间找了个遍,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最后把目光投向屋外,屋外依旧是瓢泼大雨,雨线在视野里模糊,雨声却一直响彻灵魂深处,夏末的天,哗哗的大雨声竟让我心生寒意,我望着雨中模糊的青山绿黛,那些深深浅浅的原本赏心悦目的色彩,此刻却叫我手脚冰冷,头痛欲裂。
陈信,你是谁。
高望,你是谁。
景深,你又是谁?……
若只是素昧平生,又怎堪见血,怎堪精心的谎言?
忽然脑中浮现一个声音,一个无比急切的男声,他说:“你快逃,再也别回来,永远别回来,别回来……”
那似曾相识的沉喑声线,仿如我兄长,如我挚友,如我夜夜伴我入眠的潮水声,可我想不起来那是谁,他不是景深,不是祝欢,不是我所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可我与他,又是那么的相熟。
隔着无边的雨声,他在我的记忆深处梗咽,他说:“我妹妹,该和你一样年纪了……”
——砰!
又是一声枪响,如倏然劈下的雷,直把我劈了个通身惊彻,发疼的耳膜告诉我,这声巨大的枪响并非来自记忆,它就在一秒、或者零点几秒前,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响起过。
就如打在我胸口一样,痛苦、窒息、惊恐,一瞬间各种情绪充斥我本就欲裂的脑子,而一抬眼,正好就是墙上惊心的血渍,我当时就跟中邪一样,不要命地跑出去冲进了雨里。
景深……景深……我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要没事。
要不然,我会疯。
大雨当头淋下,我才跑几步,身子已尽数湿透,可我顾不上再多,我只能跑,跑进深山树林里面,趁祝欢还在屋里进行他第二遍的寻找,我不能让他发现,不然他一定拦住我,而我执意出来,他定然陪我一起,两个人……我不能再拖累他。
就算我和陈书俊他们那些人有什么陈年旧怨,祝欢是无辜的,我俩相识在彼此最落魄的时候,五年来他已照顾我那么多,我却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事。
原来,我竟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
我